第2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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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衛明平靜應了聲,端起一杯倒好的清茶推到了江戶麵前,“收手吧。”
“殿下說笑了。”江戶飲下茶水,笑道:“是王大人先動的手,殿下應該勸勸王大人才是吧?”
“我最近才了解你的身世。”衛明眼瞼微斂,說話的語速拉的很慢,“我可以透過那些紙麵上的文字看到一些畫麵,我能理解你心中的仇恨。”
“但這畢竟是大唐。”衛明為江戶續上一杯茶水,清澈且不含絲毫雜質的眼睛凝視江戶,認真道:“我們既然從小在這裏長大,就有義務維護它的安定。
“你已經殺了一名從三品的州牧了,你不能再殺第二個。洗劍池名頭很響,但它並不是你肆意踐踏律法的依仗。
“從三品的高官不是白菜,劉汕的死之所以沒有人追究,你應該明白緣由。
“京中有貴人希望他的死,可以平息你的怨氣,但如果他們發現你的怨氣比深井還要深邃的話,你就可能會是第二個劉汕。
“你之所以能夠平安走進興州城,很大一部分是因為聖上的寬容。
“他知道你的怨氣,所以他配合那些隱藏的貴人在補償你。
“因為你的父親曾是他的老師,是他曾最尊敬的長輩。
“但寬容是有限度的,皇帝一定無法容忍你再殺一名大唐的高官。
“這是個很明顯的局,我不信你看不出來。”衛明神色複雜的喝了口茶水,“有人在逼你殺王帖。”
“有人想逼皇帝做決定。”衛明皺眉,“而你卻在無底線的配合那人。”
“你這腦子,究竟是如何活到現在的?”衛明最後歎了口氣,眼裏滿是真誠的疑惑。
衛明最後的話喚起了江戶腦海深處零碎的記憶,他嘴角露出苦笑,“我能活到現在,真的是憑運氣。”
講話中,他眼中似乎隱隱映出一團團燃燒的火屋,“要不是運氣好,當年我就死在了那場大火中。”
“我可以不殺王帖。”江戶眼中的火苗迅速消失,語氣恢複往日的沉定,“但王帖動手前可是給我扣了一個刺殺朝廷命官的帽子。”
“我會處理。”衛明平靜回應。
“那一千兩黃金?”江戶追問。
“江戶,不要得寸進尺!”衛明終於惱怒。
“我明白了。”看著衛明終於有所起伏的情緒,江戶露出笑容。
江戶握緊長劍,起身行禮,“洗劍池江戶,就此別過聖子殿下。”
隨著聲音的漸落,江戶轉身下樓,重新於雨幕中走向翡翠樓。
衛明看著雨幕中江戶的踩出的一圈圈漣漪,慢慢站起了身。
他昂頭看著陰沉的天空,深深歎了口氣。
“你想要講道理?”衛明嘴角露出笑意,“巧了,我也想。”
茶樓一樓,蔣憶南看著江戶輕鬆的背影,眉眼中隱隱有憂色浮現,“通知下去吧,讓所有人收拾好東西,準備前往長安。”
“這江戶?”
“聖子在,哪還有我們什麽事情。”蔣憶南抬頭,仿佛透過木板看到了此刻二樓的衛明,眼中憂色更濃。
…………
第二天清晨,大雨終於停歇。
太陽爬上枝頭,給興州的一磚一瓦貼上了金邊,撒上了輝色。
迎著輝色,江戶一行在眾多隱在暗處的複雜目光中,騎馬出了興州城,直奔長安而去。
那個大唐帝國乃至整個天下最繁華的城市,究竟還是不是記憶中的那個樣子呢……江戶迎風眯著眼,緊緊抿起嘴角,心髒突然跳動的有些厲害。
他右側的川越,眼中則是亮起明亮光芒。
“長安,終於要到了。”川越抿了抿因為激動而有些幹澀的嘴唇。
肥皂,香水,洗發水、牙刷,牙膏,避孕套……川越同樣眯起眼睛,開始幻想未來成為大唐首富的日子。
陽光很刺眼嗎?可現在明明是大早上啊……江戶左側的紀靈芝看著右邊這兩個同時眯起眼睛、嘴角緊緊抿住的男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
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
玉輦縱橫過主第,金鞭絡繹向侯家。【注一】
文人墨客描寫長安的寥寥幾句詩詞,便可由此窺得長安一隅。
長安大,大到可容納百萬豪客、長安小,小到擦肩便可撞見當朝的廟堂高官。
長安很寬容,寬容到你可以肆意談論天子家事不被責罰、長安很包容,包容到你可以在這裏遇到天下乃至外海的各族人氏。
長安十步一燈,號稱不夜城。
不夜城光明永存,以繁華景象吸納天下豪客齊聚,藉此共創大唐盛世。
當江戶一眾抵達長安城外時,已是從興州出來後第五天的深夜。
川越坐在馬背上,抬頭第一眼看到燈火通明的長安城外郭,頓時呆住。
他無法想象在科學技術都極其落後的這裏,能夠看到比前世的古城景點橫掛的燈帶還要明亮的城牆。
這特麽得費多少蠟燭,點上多少火把才能這麽亮啊……川越看著眼前長安城的巨大輪廓,仿佛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電燈泡。
“真特麽奢侈浪費……”川越心神震撼下,喃喃出聲。
江戶看著眼前的長安城,卻隻是看到了長安城高大的城牆和牆頭佇立著的持槍士兵。
他在計算著如果自己在長安城中殺了人,還能不能逃出來。
看來是不能……最後,他歎了口氣,對著身邊二人道:“走吧,進城。”
長安城號稱不夜城,故而城門非戰時永不關閉,以示天子仁德。
長安城東西南三麵共有九座城門。
其中位於正南的明德門為長安正門,故有五個門洞,而諸如通化、開遠、金光等門都是隻有三個門洞,以示主次有序。
江戶三人此刻便是從明德門入了長安。
“好厚的城牆。”走進足有五十多步遠的門洞,川越咂舌。
就算用炮彈轟炸,也得幾天才能轟平長安外郭吧,以這個世界目前的科技點,誰能武力攻破長安城……川越搖了搖頭,對大唐在天下的強大又多認識了幾分。
出了明德門,入木便是一條近五十丈寬,直通皇城的朱雀大道。【注二】
“……”川越喉嚨一澀,有些不可思議。
這路修這麽寬,你特麽是給泰坦走路用的嗎?
從外麵看,翡翠樓通體碧綠透亮,走進來更是如此。
酒樓地麵上鋪著不知名的碧綠晶石,燭火映在上麵,會倒出陣陣翡翠色漣漪,有種別樣的美感。
踩在上麵,第一觸感就是冰涼順滑,站的久了,還能感受到一股沁心的涼意從腳底鑽進身子,有著提神醒腦的奇效。
走進翡翠樓,江戶被店裏等候許久的小二引著上了二樓。
推開二樓一間包間的木門,江戶站定。
他看到包間內十三人的圓桌,已經落座了八九人,剛巧餘下了三個空座兒。
江戶眉頭稍稍挑起,然後頗有君子風度的側身,讓身後川越、紀靈芝先進了包間。
站在包間門口,他細細看了眼神色緊張的店小二,然後笑著關上了房門。
房門閉緊,站在原地的店小二重重呼了口氣。
他擦了下額頭滲出的汗水,鬆開了一直攥在袖口裏的匕首。
…………
坐在川越和紀靈芝中間,江戶靜靜摩挲著自己的雙手,沉默不語。
之前還有說有笑的包間此刻靜謐的有些壓抑。
這時,席間一個肥胖男人率先站起了身。
他穿著身低調的黑色絲綢華服,頭戴文士常戴的平式襆頭,襆頭中央嵌著一顆看上去價值不菲的溫潤玉石,盡顯文人儒生氣質。
他正是興州牧,王帖。
王帖端起酒杯,咕咚咕咚連飲三杯酒水,臉上掛著微笑,聲音誠懇,“久聞劍池劍子盛名,心中仰慕已久,今日相見,果然是一表人才,大唐之棟梁。
“內心激動,下官先敬少俠三杯,閣下隨意。”
盡管王帖臉上的笑容極盡溫潤和煦,但江戶仍一眼看到了前者眉眼中藏著的森寒與冷意。
都是演技極佳的戲子啊……江戶摩挲手指的動作頓住,臉上適時掛出笑容。
“王大人言重了。”他起身舉起酒杯,將酒水一飲而下,笑道:“盛名二字,實在是捧殺了。”
“是嗎?”席間一個光頭漢子身子未動,“說起盛名,小人聽聞您最近曾在翡翠湖一帶大開殺戒,染的翡翠湖岸邊現在依舊血氣滔天,不敢近人。
“您這一手好武藝,當真是少年英豪啊!”
少年英豪四字被光頭壓得極低,嘲諷意味溢於言表。
“你不講話,沒人拿你當啞巴!”王帖眼含笑意的吼了光頭一句,忙對著江戶道:“此事少俠大可不必費心,下官自會處理。
“少俠從幽州一路走來,動手所殺之人,定都是些該死的窮凶極惡之徒。”
幽州?這是在用劉汕點我?
江戶臉上笑意依舊濃鬱,眼神變得微冷。
他起筷夾起一塊魚肉,小心挑著刺,“不一定都是窮凶極惡之徒,但的確都是該死之人。”
江戶直白的回應,讓所有人都有些始料不及。
席中,與王帖同作文士打扮,但衣物明顯樸素寒酸許多的一名蓄須書生聞言,眼睛中閃過一絲悲痛。
他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狠狠摔下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