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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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當我從醫生口中聽到這個消息時,傷痛是無法避免的。
但更令我傷痛的是,整個小隊,隻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
我還記得那天雨下得很大。
昏暗陰雨籠罩中,葬下的不止是我那十名屍骨不全的隊友,不止我最敬愛的隊長,還有我那顆曾熱烈活潑的心。
我開始頻繁申請外勤任務,極盡可能的挑戰各種危險,我不得不承認,我那時萌生了死誌。
但我一直活著,並在三年後晉級高階魔法師。
真諷刺啊,想死的人死不了,想活的人活不下去。
第三個轉折就此到來,那是我人生的低穀,不,更準確的來講,那是我人生的深淵。
我遇到了她。
一個天使,或者說,一個魔鬼。
如今回想起來,我當時所能看到的,竟似乎隻有鮮血與黑暗。
那是段並不如何美好的記憶,所以請原諒我並不願回想的自私。
自那以後,我成為了光明教廷的一份子。
我開始幫助他們,而他們同樣也在黑暗中回報著我,我們因為同樣的理念走到了一起。
我再次擁有了活力,因為我有了新的,為之奮鬥的目標。
原諒我,那是個不能訴之於紙麵的秘密。
我很清楚我曾犯下的罪行,那是我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的罪惡。
雖然我清楚的明白,這是割去腐肉,重獲新生所必要的陣痛。
很遺憾,我無法看透重重迷霧後人類的未來,就像我無法隔著遙遠的距離去窺探星空的奧秘。
我一人犯下的罪惡,自然由我一人承擔。
請不要連累如今正在學校擔任教師的安雅,她是我最最親愛的妹妹,是我唯一的親人。
前城防部隊少尉,安定絕筆。
…………
中都北郊,中都監獄。
皎潔的白月光清冷的透過高高的鐵窗照了進來。
這是一間單人牢房。
牢房異常整潔幹淨,甚至還配備著一張幹淨的書桌,一盞泛著柔和燈光的台燈,以及一遝幹淨的稿紙。
穿著囚服的獨眼男人端坐在書桌前,用鋼筆寫下最後一個字符,而後輕輕合住筆帽。
男人獨存的右眼中,曾滿是剛毅堅強,如今卻蘊滿了晶瑩的水漬。
總以為死亡是最好的結局,沒想到,真到了這一步,反而有些不敢了……男人嘴角微微翹起,滿是自嘲的站起了身子。
他沉默的看了一圈牢房,然後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幾口氣。
最後,他眼睛睜開,看到了桌角的飯盒。
他笑了笑,提起分層的飯盒放到桌子上,又坐了下來。
打開飯盒,裏麵是一碗早已冷掉的米飯,一份幹炒青菜,一碟魚香肉絲,和一碗上麵浮著一層油光的蛋花湯。
男人端起米飯,大口吃了起來。
很快,男人放下了飯碗。
碗裏幹幹淨淨不粘一粒米,碟子中隻剩下些許的油汙,連菜湯都沒剩下。
男人舒服打了個飽嗝,然後從飯盒最下麵的那層中,掏出了一把手槍。
“這世界很美,丫頭你要好好活下去。”
男人端起手槍抵在太陽穴,看著桌前的暖黃色燈光,眼中升起最後一抹亮色,然後扣下了扳機。
“砰!”
子彈透過不可描述的地方,帶出一捧乳白鮮紅交替的液體,打在了牆上。
再見了,安雅。
再見了,隊長。
男人倒地,而後整個監獄瞬間沸騰。
男人死後不久,天空突然飄起了細碎好看的雪花。
可惜,男人看不到了。
…………
十二月二日,天氣:小雪,早上八點。
一夜未眠的陸玖站在鏡子前,看到了自己眼中濃鬱的血絲。
在若初的建議下,他決定去看一下心理醫生。
這接連的噩夢,很大概率是因為自己連續處在高壓環境裏時對自己潛意識的投影。
嗯,很複雜的東西,還是交給專業人士吧……陸玖搓了搓臉,對稍後的治療帶上了些期望。
他前兩天已經在中都市最好的心理診所,預約了最頂尖的心理谘詢師,今天是會診的日子。
打電話給古引請假後,陸玖給阿波羅倒好狗糧和牛奶,將後者留在宿舍內,便套上一件臃腫的黑色棉服,出門了。
外麵太陽升的很高,卻隻帶來了些許亮度,並未帶來絲毫溫暖。
走在路上,陸玖伸出手接過一片飄落的雪花,歎了口氣。
穿越過來,已經大半年了……陸玖哈出一口白氣,眼中彌漫著道不出的情緒。
…………
這是一間擁有著整麵落地窗的臨街房間。
房間天花板上的吊燈和大片纏繞的燈帶此刻盡數亮著,將這個諾大的房間照的白亮通透,不含一處黑色朦朧。
易白將手中端著的咖啡輕輕朝著對麵的好看女人推了過去,重新靠坐回柔軟的椅子上,笑道:“您可以描述一下噩夢了。”
女人年紀應該不大,屋裏暖氣開著,她脫下了套在外麵的白色及膝羽絨服,露出裏麵的藍色緊身牛仔褲和上身寬大鬆弛的粉色高領毛衣。
坐在靠背椅子上,她白嫩的臉在燈光下泛著晶瑩的微光,本該有神明亮的眼睛卻黯淡的像是年過半百的老人。
她是中都電視台公認的台花,李柒。
李柒捧起易白遞來的咖啡,輕輕喝了一口,開始講述噩夢,“那是一個破碎扭曲的城市,天空失去了蔚藍的顏色,被濃煙和黑霧所取代。”
“很像是終結者係列中未來被毀滅的城市?”易白俊俏臉上的眉毛挑起,右手有節奏的輕敲著實木桌麵,聲音很柔和。
“對,很像!”李柒的聲音顯得有些驚喜,眼神都不自覺亮了起來。
“原諒我剛剛魯莽的打斷,請繼續您的講述。”
“我走在城市裏麵,能夠嗅到汽油未完全燃燒產生的異味,能夠聞到一種蛋白質極度腐爛的味道……”
李柒握著咖啡杯的指節泛白,似是在回憶異常痛苦的場麵,然後她忽然解釋道:“因為我大學期間主修化學,所以對這些味道異常敏感。”
易白適時露出理解的微笑,伸出左手,示意李柒繼續。
“我走進了一條建築塌陷了一半的街道。”
“很奇怪,那裏的街燈還若有若無的亮著……”李柒頓了頓,繼續道:“借助著那些時亮時不亮的微弱燈光,我看到了一些東西……”
她眼睛突然瞪大,望向易白,臉色慘白,“那些東西,把當時第一次夢到這個畫麵的我嚇醒了……”
李柒瞪得極大的眼睛中,滿是因驚恐而氤氳生出的水霧。
刹那間,豆大的晶瑩淚珠從眼中滾出,聲音哽咽顫抖,“我看到了林哥……他渾身都是窟窿,窟窿裏麵滿是黑色的汙血,滿是還在蠕動的蛆蟲……”
易白望著李柒的神情動作,不自覺皺起了眉頭,悄悄點燃了桌上的一根香。
被點燃的香生出一圈圈黯淡的白煙,隨著呼吸被李柒悄然間吸進肺中。
“林哥是你的外景攝影師嗎?”易白仔細看了會兒李柒的病曆,開口詢問。
“對,林哥為了救我,死在了那群劊子手手裏。”
李柒聲音不再顫抖,似是穩定下了情緒,但眼角的淚珠依舊成串跌落,“是我害死了他,他這是回來找我索命了嗎……”
“別想太多,那不過是你太思念他了。”易白突然想笑,“我們要相信科學。”
在這個瘋狂的社會相信科學……易白的後背重新貼近靠背,嘴角勾勒出一個弧度,無聲腹誹著。
“我想,您連續一周的噩夢一定不止這些……”易白接著開口,“您可以繼續講下去嗎?”
“可以。”李柒喝了一口熱咖啡,感覺冰冷的身子暖了些。
這個房間太過空曠了,即便開著暖氣,也並不讓人感到溫暖。
“當我第二次做噩夢時,夢境沒有重複,而是像讀檔的遊戲一樣,延續著我上一次的夢境。”說到這兒,李柒的眼神中的害怕畏懼控製不住的湧出,“第二次入夢,我一眼便看到林哥的屍體靜靜躺在路燈下麵……”
“我抬起頭盡量不去看,繼而朝著這條半塌陷的街道往裏繼續走。
“街道很深,我看不到盡頭,隻感覺走了很遠很遠。
“沿途的路上,我看到了很多殘缺的屍體,看到了許多長相奇怪的、我從未在電視中看到過的精靈,它們同樣是沒有生命的死屍……
“然後,我走到了街道的盡頭,看到了一堵粗大鐵棒圍成的鐵欄。
“自覺告訴我,那漆黑,泛著冰冷的金屬色澤,宛若一棟巨樓般高大的鐵欄,似乎是一個巨大囚籠的一角。
李柒突然沉默了一會,抬起頭,望向易白,顫音繼續道:“在囚籠裏,我看到了一個散發著深綠近黑霧氣的人影……
“它長著一頭烏黑的齊肩卷發,眼睛很大,鼻子很挺,我甚至能夠看到它鼻翼下纖細的絨毛……
“它,就是我!”
李柒瞳孔突然緊緊抱緊雙膝,抬起頭盯著易白,眼中的淚水飛速淌出,聲音驚恐。
…………
走下出租車,陸玖抬起頭,看到了眼前亮堂的招牌“氧吧”。
這個心理谘詢室的老板還是個文藝青年?
陸玖癟了癟嘴,呼出一口白霧,小心地踩著白雪,推開了臨街的玻璃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