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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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眼珠的爆裂,丁嵐體內的五髒也緊隨著收縮膨脹,然後瞬息間跟著爆裂!
    川越刺進丁嵐腹部的長劍,就像是根紮破氣球的銀針,瞬間引爆了丁嵐。
    一大攤鮮血自丁嵐身上爆出,像是下了一場血雨,將江戶川越淋濕。
    渾身的汙血,配上此刻兩人虛脫慘白的臉色和氣息,像極了地獄中走出的惡鬼。
    江戶鬆開手臂,癱軟在地上,開始劇烈的咳嗽。
    每一聲咳嗽,都會帶出一大捧殷紅的鮮血。
    川越放開長劍,心中一直提著的那口氣鬆了下來。
    踉蹌倒退了兩步,川越眼前一花,撲騰一聲跪倒在地上,身子蜷成一團。
    全身太特麽痛了……川越壓下喉嚨裏想要湧出的腥甜,攥緊了拳頭錘著地麵,極力壓抑著身上的痛苦。
    就在這時,灰黑的天空終於更加黑暗。
    然後,降下了瓢潑大雨。
    豆大的雨滴砸在翡翠湖上,激起一圈圈好看的漣漪,響起一聲聲清脆好聽的啪啦聲。
    翻過身讓大雨劈裏啪啦拍在臉上,江戶嘴角的血沫被很快被雨水衝刷幹淨。
    江戶側首,看著身旁肚子上炸出無數坑洞的丁嵐,神色複雜。
    …………
    抬頭看了眼黑的仿佛要滴出墨汁的天空,蔣憶南挑起眉毛,“馬上就要下雨了。”
    “是啊。”王伯靈看了眼蔣憶南,打開扇子輕輕扇著風,“這場雨過後,很多人都會很舒服。”
    “也有很多人會很不舒服。”蔣憶南看著王伯靈,一字一句道:“東方墨還很年輕,希望你們白鹿書院能記住這一點。”
    “無所謂。”王伯靈眼神平靜,“你們唐帝也還很年輕。”
    “洗劍池雖然都是唐人,但東方墨太強了,強到他能夠成為洗劍池所有人的精神領袖,強到在部分唐人眼中,東方二字的重量遠大於李唐二字。
    “你們終究還是擔心洗劍池未來究竟會走向何方。”
    王伯靈眼中閃過譏諷,“唐人中有人想靠大義和恩惠拉攏洗劍池,有人則是想用我們的手,迫使洗劍池因為仇恨同李唐站在一起。”
    “正巧我們需要江戶去死。”王伯靈笑了笑,“所以那些人就主動伸出了刀子,希望我們能夠殺了他。”
    突然,大雨傾盆,淋透了王伯靈的衣衫,也浸濕了蔣憶南一眾人的黑衣。
    眯了眯眼,王伯靈繼續道:“這場雨過後,李唐會滿意,當年長安上元節的幕後貴人們會滿意,甚至你們千牛衛中的一部分也會滿意。”
    王伯靈眼中露出一股笑意,“我白鹿書院,可是在為你們大唐分憂。”
    “但是東方墨,洗劍池會不滿意。”蔣憶南眼神平靜,“所以你們會有dm煩。”
    “但最大的麻煩是,如果你們這次沒有殺死江戶,又該怎麽辦?”蔣憶南終於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必死。”王伯靈用肯定的語氣回了一句,然後沉默了會兒,繼續道:“如果不死,那入了長安的他,將會死得更加痛苦。”
    “你為什麽不直接出手去殺江戶?”蔣憶南眼神一縮,然後問道。
    “因為一些約定。”王伯靈歎了口氣,“洗劍池曆代遊曆江湖的劍子之所以沒有一個人死於意外,是因為洗劍池隻允許同品級的武者去挑戰劍子。
    “而同品級之中,習會洗劍池劍意的劍子,近乎無敵。”
    “你們既然要殺他,又何必在意約定?”蔣憶南皺起眉頭。
    “約定不是嘴上說的。”王伯靈古怪的看了眼蔣憶南,“而是有人在做。”
    “明白了。”蔣憶南突然感覺周圍似是有人在窺視自己,不自覺的顫抖了一下。
    王伯靈合住扇子,朝著蔣憶南施了一禮,“和你聊的很舒服,現在一個時辰已過,諸君請便吧。”
    話罷,王伯靈腳掌點地,迅速消失在蔣憶南眼中。
    蔣憶南身後眾多千牛衛看著眼前消失的王伯靈,都是下意識鬆了口氣。
    “旅帥,接下來……”有人開口。
    “全力趕往興州城。”蔣憶南擺了擺手,低頭看著眼前泥坑中積蓄的雨水,“我有種直覺,江戶還活的好好的。”
    恍惚中,他從積蓄的雨水中看到了長安街頭,盡是遍地橫流的鮮血。
    …………
    興州城,作為長安周邊的大州,沒有辜負它名字裏的“興”字。
    興州城的繁華,已遠超之前江戶經過的蓉州城。
    此刻雖然大雨傾盆,但興州街頭商販行人依舊絡繹不絕,仍是一派熱鬧的景象。
    傾盆大雨中,兩個牽著馬兒,頭戴鬥笠,渾身被雨淋透的少年持劍走進了興州城。
    兩人模樣都頗為俊俏,其中一人更是貌美不似凡人,赫然便是剛在翡翠湖邊經曆過一場激烈廝殺的江戶和川越。
    江戶帶著川越走進興州城後,七繞八繞拐進一條青石大街,站定在了一處大院門前。
    大院門匾上,用金粉刻著洗劍池三字。
    大院門口,還站著兩名名持劍的青衣男子。
    江戶牽著老黃立定在大院門口,望著大院門口的護衛們,臉色蒼白的不含一絲血色。
    他張開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隻感覺眼前突然一陣昏暗,然後倒了下去。
    昏沉中,他聽到了身後川越的一聲驚呼,繼而感受到了後背砸進水坑中的冰涼,和腦袋觸地的疼痛。
    然後腦袋一歪,昏了過去。
    …………
    興州城最中央,坐落著興州府衙。
    興州牧王帖,大唐萬和九年進士。
    十九年的時間,他從當初一個八品縣尉,爬到了今天的三品州牧,其中心酸曆程,不足為外人道也。
    大雨還在嘩啦嘩啦的下著,天色陰沉的就像是王帖此刻眼中的陰鬱。
    窗外幽深晦暗,書房內雖然被蠟燭照的明亮異常,但卻依舊掩不住王帖臉上的陰晴不定。
    書房中,除卻坐在主位的王帖外,還站立著幾名他貼心的管事和護衛。
    書房很靜,安靜的甚至能夠聽到蠟燭的蠟淚滴在蠟座上的刺啦聲。
    沉默良久之後,王帖站起了身子,打開了窗戶,任由細碎的雨珠灑進書房,打濕他案板上放置的名貴書畫。
    “他怎麽可能還活著?”王帖煩躁的捏了捏肥碩的拳頭,上麵已看不到絲毫的骨節。
    “白鹿書院是一群飯桶嗎?那個號稱千人斬的屠夫丁嵐也是個裝模作樣的廢物?!”他似乎已經看到了不多日後,長安城掀起的腥風血雨。
    “沒有人能想到江戶可以殺死丁嵐。”王帖身後站著的一個持刀護衛開口,聲音凝重,“就像是沒人能想到,江戶此子如今成能成為洗劍池的劍子。”
    “同江戶一齊進城的,還有一個長相秀氣異常的少年。”王帖最器重的管事朝著王帖作揖道:“此子的身份也已經查明。”
    “川越,大唐幽州人氏,現年十八歲。
    “大唐太始五年,父母因病雙故,遂於大唐太始五年春募兵,入左右神策軍駐紮塞北飲馬城。”
    管事停頓了一會兒,繼續道:“募兵期間戰績平平,並沒有展現出過人武藝,大唐太始八年春,就是半月之前卸甲返鄉,變賣家產後直奔長安而來,途中不知為何與江戶產生交集,然後在翡翠湖岸暴露出五品武道修為。”
    “丁嵐的死與這個川越,一定脫不了幹係。”王帖眼神一寒,低聲問道:“如今江戶和這個川越在哪裏?”
    “三天前就進了咱興州的洗劍池分舵,派去的暗哨至今還未發現兩人出來過。”一個負責暗哨的管事連忙彎腰行禮,小心翼翼的回應。
    興州城西,坐落著大唐諸多武學宗門的分舵。
    其中有以用毒解毒聞名天下的百草廬,有以快刀享譽大唐的追風殿,有以女流橫行江湖的青衣坊。
    但更多的,還是混跡在興州本地,諸如翡翠幫,興州會此類不入流的門派。
    在這之中名氣最大的,當屬江湖傳聞十年一劍仙的洗劍池。
    此刻,興州洗劍池一間廂房內。
    “十年就能出一個劍仙?”
    川越彎腰點燃身前爐內的檀香,一屁股坐回墊子,捧起一杯熱茶,“十年前洗劍池的劍子東方墨如今已成就劍仙之名。”
    “而你又是洗劍池當代劍子……你能成就劍仙?”
    喝下熱茶,川越發出一聲滿足的呻吟,繼而認真道:“那東方前輩十年後怕是要失望了。”
    “放屁。”房間最深處,江戶正伏在書案前看著一封密信。
    聞言他頭也不抬,“師父從來都沒對我抱過希望。”
    川越挑了挑眉,嘴角露出笑意,扭頭看了眼木窗上綴著的雨簾,笑道:“沒想到才區區幾日,你已經學到了我的精髓。
    “洗劍池的劍子,學習能力果然出眾。”
    川越放下茶杯,閉上了眼睛,問道:“聽說這兩天前院的門檻都被踏破了,管事那裏此刻塞滿了想同你這位劍子一齊喝酒吃肉的請帖,你打算如何?”
    “我的打算太多了。”江戶疊起密信,打開燈罩,把信紙扔了進去。
    看著信紙迅速泛黃變黑,江戶蓋上燈罩,笑道:“我怕講給你聽,你的腦子不夠用。”
    “今天天氣陰涼,適合吃火鍋。”江戶邊講話,邊拿起毛筆,在一張信紙上小心寫著些什麽。
    寫完後,他將信紙小心疊好,塞進一個信封,繼而捧起一旁的一根紅蠟,倒出蠟淚滴在信口。
    等待蠟淚幹涸後,江戶把信塞進懷裏,起身說道:“我請了百草廬在興州的舵主來家裏吃火鍋。”
    “人家舵主親自給咱倆療傷熬藥,得好好謝謝人家。”江戶走到門口,推開門,看到了雨幕中的一處亭子。
    此刻,那座不大不小的亭子中已擺好了銅爐和炭火,隻待食客光臨。
    …………
    “都說江少俠不喜吃辣,怎麽還特意用火鍋招待我?”
    紀靈芝攏了攏散在額前的秀發,有些驚喜的看了眼銅爐中翻滾的紅湯,旋即認真道:“而且你倆的傷勢還未痊愈,不能吃這麽辛辣的食物。”
    “我聽說紀姑娘是蓉州人氏,想來會喜愛這種吃食,就顧不了那麽多了。”江戶將調好的蘸料放到紀靈芝身前,“這兩日,幸虧有紀姑娘,我們倆才能這麽快行動自如。”
    一旁正埋頭吞著肉片的川越口中塞得滿滿的,含糊不清的附和道:“沒錯,紀姑娘人美手巧,將來定能尋個好人家。”
    江戶突然感覺眉心微痛。
    川越這傻冒,你是如何將話題如此輕易且生硬的扯到人家姑娘嫁人這方麵的?
    看著紀靈芝微楞的表情,江戶壓下心中的不可思議,連忙笑道:“他這混蛋吃多了就容易說胡話,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紀靈芝回過神來,朝著江戶笑了笑表示理解。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川越,拿筷夾起一片羊肉入鍋燙了幾秒,撈在幹碟上。
    她用筷子輕輕戳著粉嫩的肉片,輕聲道:“江公子不遠萬裏從洗劍城走出來,路上可是發生了不少大事。”
    “哪有大事,都是些小事。”江戶小心夾起一塊豆泡塞進口中,大口哈氣。
    “江湖平靜很久了。”紀靈芝小巧的白牙輕咬肉片,“大家都希望繼續平靜下去。”
    “世間萬物,唯有死人可以平靜。”江戶夾起一條青菜,“但很可惜,我還活著。”
    隔著銅爐不斷蒸騰著的水汽,紀靈芝此刻看不大清江戶此時的表情。
    但紀靈芝能夠感到江戶此刻已經陰鬱下來的氣息。
    她歎了口氣,繼而道:“當年的人,已經死了很多了,你為什麽還是放不下?”
    “死得不夠。”江戶沉默了會兒,“我不能相信,一個從二品的禮部尚書,太子太傅的死,隻是因為那幾個不痛不癢的廢物。”
    “我爹很有手腕。”江戶看著紀靈芝嫩白的臉蛋兒,笑道:“否則他也坐不到那個位置。”
    一旁一直埋頭吃著的川越停住了筷子,眼神複雜。
    紀靈芝眼神同樣變得複雜了起來。
    她閉上眼睛沉默了幾秒,而後睜眼笑道:“可能是我不善言辭的緣故,我勸不動你。”
    “我家長輩吩咐過我,假如我無法勸住你,就讓我加入你。”紀靈芝起身,認真道:“希望你此行長安,隻是報仇,不為其他。”
    江戶看了一眼紀靈芝,似乎並不意外。
    “那我日後受傷,就全憑姑娘了。”江戶嘴角翹起,起身作揖道:“姑娘踏出院子,替我散條消息。”
    “三日後,洗劍池江戶會出席興州牧王帖大人在翡翠樓設下的宴席。”
    江戶眯了眯眼,扭頭看向亭外無數紛飛的雨線,眼神平靜:“我要看看,會有哪些飛禽走獸聞腥而動。”
    …………
    大雨已經連下六天有餘,依舊不輟。
    翡翠樓位於城東,是興州最有名氣的酒樓。
    酒樓高有三丈,梁木粗實,是興州城第一高的樓閣。
    整棟酒樓青磚碧瓦,雨滴打在上麵映出綠色霞光,像極了浸在水中的翡翠玉石。
    今天,往日裏喧鬧異常的翡翠樓靜若處子,幽靜的有些瘮人。
    午時三刻時,一輛馬車在兩列青衣劍客的護衛下,緩緩駛進了翡翠樓所在的街道。
    馬車車軌碾過青石地麵,壓過或深或淺的水坑,帶起了一圈圈滴水漣漪。
    清晰的車輦聲與馬蹄踏擊石麵的聲音不斷響起,讓街道裏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霎時間,街道上的行人商販,目光倏然齊聚在馬車上。
    這讓護衛著馬車的劍客們都是心中微驚,抿緊唇角,握緊了手中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