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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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薑試著扯了扯裙角,少年卻並未鬆手。
她沉默片刻,接過少年遞過來的魔方,坐了回去。
少年沉靜的目光移到江薑手上,片刻不離。
江薑難得感受到緊張,此刻的情緒堪比在試卷上見到了考試前夕曾瞥見過的類似題目,卻因為匆匆一瞥,腦子裏到底是一團漿糊,還夾雜著早知道以前就該好好研究一下的後悔。
現在倒是騎虎難下了。
江薑半晌沒有動作,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少年似是並未察覺時間的流逝,安安靜靜,就連動作都未曾變過。
徐姑姑從方才震驚喜悅的情緒中脫離出來,見江薑半晌沒有動作,猶豫片刻,自己悄悄走到廊下角落裏。
江薑抬眼掃去,廊下徐姑姑的青色裙擺若隱若現,兩道視線,監考都沒有隻盯著她一個人的道理。
江薑沉吟片刻,故作為難道:“拚同色的方法是秘密,我不認識你,不能教。”
所以,她可以腳底抹油開溜了。
她把魔方往少年手中一放,轉身便想走。
“裴淮。”
像是清泉輕叩山石,激起一圈圈漣漪,少年的聲音幹淨冷冽,輕易驅散夏日的燥熱。
江薑一愣,偏頭瞧去,疑惑道;“裴淮?”
“裴淮。”裴淮淡淡重複道。
江薑茫然地點點頭,所以呢?
裴淮把魔方伸到江薑跟前,清澈的黑眸靜靜凝視,瞳中的顏色像是永恒不變的夜幕。
瞧見裴淮的動作,江薑輕吸一口氣,感情在這兒等著呢,告訴名字就算認識了?
她換上一副鄭重的神色,“其實,這是我們江家的傳家寶,不傳男也不傳女,所以已經失傳了,告辭。”
江薑不給裴淮繼續開口的機會,話音剛落便一溜煙跑了出去。
很快,江薑的身影便消失在院牆外,裴淮的目光從院門處緩緩收回,瞧著手中的魔方,手中的魔方不再被拆解,反而隨著指節靈巧轉動。
從未現過情緒的唇角翹起一個細小的弧度,像是冰霜冬日裏破開雲層的第一抹暖陽。
一旁的徐敏自裴淮開口那一刻,便再未有過任何動靜。
世子的麵容肖似小姐,如這江南水色,水波自流,氤氳自然,但不得不承認,世子也像那個人,清秀俊逸。
少年嗜睡,蘇淩此時才揉著惺忪的雙眼從房間出來,隔壁的臭丫頭居然送來了十隻小鳥,加上原本就在世子手中的那隻,就是十一隻,若隻是鳥那還無所謂,偏是他家世子把每一隻都拆了,各種零件散落一地。
他也不清楚該如何收拾才能不打亂世子的思緒,昨晚瞧著又似是要下雨,就這麽放任這些東西留在院中自是不妥,然後,他光是為這十一隻鳥“收屍”,就耗費了兩個時辰,才原封不動的將“殘肢”移到了房中,今日才起得晚了些。
蘇淩心中得意,保證一個角度都沒變過。
結果他一出門,自家世子手中居然有了新歡,他昨晚搬了兩個時辰的鳥兒失寵了?
他四處瞧了瞧,徐姑姑果然在,他走過去,輕聲問道:“徐姑姑,世子手中的小木塊是您新買的嗎?”
他撓撓頭,“都沒見過。”
徐敏像是一尊雕塑,沉浸在舊日的時間裏,直到蘇淩的聲音將她喚醒,那塵封百年的泥土方才寸寸龜裂。
半晌,她低頭輕笑一聲,“去街上買一些小女孩喜歡的東西。”聲音一頓,徐敏又道:“還是我去吧,照顧好世子。”
蘇淩摸了摸自己的雞窩頭,點頭應了。
這邊江薑一溜煙跑回家,微微鬆了一口氣,,一抬眼卻瞧見自家弟弟笑嘻嘻地站在院中看著自己。
她摸摸自己的臉,沒瞧見什麽髒東西,疑惑道:“怎麽了?今日書院放假,怎麽還起得這麽早?”
江小川倒騰著小短腿噔噔噔地跑過去,睜著圓乎乎的大眼睛,興奮道:“姐,今天我們吃雞腿吧,費越說,大東街那兒有一家賣的雞腿特別好吃。”
“好啊。”江薑答應的很痛快,默默計算著兜裏的錢,小孩子的願望還是得偶爾滿足的嘛。
“還有桂花糖、核桃餅、蔥香豆幹、油炸豆腐……”
江薑越聽越不對勁,趕忙伸手摟過江小川,一隻手緊緊捂住他的嘴,咬牙切齒道:“住嘴。”
江小川眨巴眨巴大眼睛,表示聽到了,待江薑鬆開手,便滿眼星星地望著她,一臉期待。
江薑一噎,拿著錢袋的手緊了又緊,最終沉痛地點了點頭。
既然要花錢,那就索性多花一點,江薑被江小川帶著逛了大東街半數糕點鋪子之後,決定破罐子破摔。
她索性在一家飯館裏買了些熟食,再加上其它一些米麵果蔬,錢袋裏便隻剩了十五個銅板。
剛到清水巷之時,眼下住著的宅院雖說買下了,但到底一分錢一分貨,家具一應沒有不說,房屋也破敗不堪,搖搖欲墜。
買小鳥得來的五十兩,江薑索□□了江小川接下來三年的束脩,還修整了房屋,說是修整,其實和重新修建也沒兩樣,家具她隻添了一些必要,再加上給江續買木材,剩在手裏的也不過五兩。
為了趕緊衝淡之前窮困潦倒、吃糠咽菜的心理陰影,這幾日,在江家兩位男丁的大力支持下,江家的生活水平直線上升,這也導致,當江薑發現錢袋變得隻有薄薄一層的時候,為時已晚。
好在,魔方江續已經做了出來,若是能賣出去,倒能賺不少銀子。
想到這,方才還摳摳搜搜的江薑,索性放開了手腳。
米麵果蔬她拿不動,拜托了店家給送到家,她和江小川則提著各種零嘴踢踢踏踏地走了回去。
路過隔壁鄰居家,江薑瞧了一眼,門扉虛掩著,院中也一如既往的沒有任何動靜。
她走到自家門前,剛要推門,院中卻有交談的聲音傳來,一男一女,兩人皆是輕聲細語。
男的不必說,是江續沒錯,女的嘛,她凝神細聽了一會兒,聽得並不真切。
她轉身捂住江小川砸吧不停的小嘴,耳邊頓時清淨了不少,院中的聲音也變得清晰起來。
“其實我是來找你們家江薑的。”
江薑皺眉,能來她們家的女子,她沉吟片刻,莫不是之前那個媒婆?
“方才說的事情還請您答應。”
江薑冷笑,看來這媒婆還沒死心,答應?老江是不會答……
“好啊。”院中江續的聲音傳來,語氣中的興奮毫不掩飾。
“這塊沉香木給我了,你可不許反悔啊。”院中江續一把抱過沉香木,兩眼一瞪,似是眼前的人反悔也來不及的模樣。
女子鬆了一口氣,柔聲笑道:“那是自然。”
門外的江薑在江續答應之時,便將手中的東西一股腦塞給了江小川,轉身便走。
她得趕緊把米麵給退了,好歹能攢一點路費,方便跑路。
沒想到老江居然如此不靠譜,一根木頭就把她賣了。
她跑到方才買米麵的店家裏,要回了銀錢,但並未直接離開。
方才院中聲音隱隱約約,雖說大致內容沒跑,但到底不真切,再加上,她始終覺著,江續雖然鍾愛木工,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並不像是會賣女兒的人。
她冷靜之後想了想,決定回去當麵確認一番,若真是如此,倒是再跑也來得及。
她走回清水巷,推開自家院門,卻並不進去,而是斜靠在門口,靜靜瞧著院中的江續。
江續還在院中沒有回房,愛不釋手的捧著沉香木,眼中是對於珍稀木材的癡迷。
“老江,方才是有人找你嗎?”
“啊,不是,是找你的。”江續捧著沉香木,這木頭該做點什麽好呢?
“有什麽事?”
“沒事,就是想讓你去她們家裏。”得好好想想,能用的都得用了,盡量少剩些邊角料。
“江續!”江薑瞪圓了眼,精致的眉眼此刻滿是怒火和失望。
“咋啦?閨女。”江續縱是再遲鈍,也聽清楚了江薑語氣中的怒火,他茫茫然抬頭,不明所以。
“你是不是把我賣了?”江薑深吸一口氣,直接問道。
江續一聽,壞了,被聽見了,他摸了摸鼻尖,沒底氣地嘀咕道:“談不上是賣吧。”
也就是陪那孩子玩,小孩子不都是一起玩兒?
江小川不知到什麽時候走到江薑身邊,悄悄拉住她的手,輕輕叫道:“姐姐?”
江續繼續道:“隔壁那孩子瞧著是個不錯,你去教他玩玩魔方,應該不為難吧?”
江薑一愣,隔壁,玩魔方?
江續打量著江薑的神色,見閨女木著一張漂亮的小臉,沉默片刻,似是下定決心般道:“若是你不願意,我就把沉香木退回去。”
江續眼角似是有淚花泛起,他隨手去擦了擦。
眼前三十好幾的人,即使再惋惜不舍,但終究願意為了女兒放棄,瞧著甚是讓人動容。
江薑眉梢一挑,“昨晚熬夜了?”
江續一愣,立時搖頭否認,“沒有沒有。”
“我瞧見你打哈欠了,下次假裝流眼淚,記得先把打哈欠的嘴遮住。”
見被發現了小心思,江續沒有絲毫羞愧,問道:“那你去嗎?”
“那當然……”江薑語氣一轉,“看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