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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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安城季秋初。
沈府大院裏頭,素青色百褶裙的少女,秀雅絕俗,又帶有一股輕靈之氣,動搖的裙擺隨著大步走動微揚起,身後丫鬟緊跟其後。
緊閉大門裏傳出捶打聲,門外的少女一把推開,入眼的便是頗堪粗布少年被護院幾人狠狠按在長椅上,正被其中兩人用刑。
少年雙唇抿緊,蒼白的臉上絲毫沒有想反抗。
沈竹玉心中一驚。“住手!”
護院見狀是自家小姐,眉間露出喜悅感,幾人互相看了一眼,各自明白來意,紛紛讓開。
沈竹玉蹲下身子,身後丫鬟連忙將蹲下的小姐扶起來。“小姐千金之軀,豈能如此……”
沈竹玉搖了搖頭,製止了她接下來所說的話。
少年微抬頭,餘角偷瞄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少女,眉間動了動,很快便壓製下去。
沈竹玉身子哆嗦了一下,她總感覺右側有毒蛇般視線掃射,不管不適,開口詢問旁邊丫鬟,“三兒,郎中呢?”
護院幾人默默偷笑,又來這套。
長椅上的少年似乎習以為常,與旁邊的人對比,他淤青的臉上顯得很是風平浪靜。
“小姐還沒有杖打一百下,要不……”其中護院走上前解釋一番,說著說著,嘴角卻往上翹,許是微怒視線落在他頭上,緩緩收回。“等小的,罰完,定將此人送到小姐閨房裏。”
沈竹玉先是愣了兩秒,才緩明白他說的這番話,一股惡寒從心中湧上。
隻見她細眉怒挑,大聲嗬斥道:“一個小小的護院,這裏哪有你插嘴的份!給我折了他這雙狗腿,扔出去!”
這翻話一出,旁邊幾個護院愣住了。
小姐不應該是把地上的人扶起來,然後再裝出一副假惺惺關懷的模樣,惡心死他的嗎?現在一副怒氣哄哄的模樣,是動真格啦?
幾人做事也很利索,把想要大聲慘叫的護院的嘴死死捂住。
耳根清淨的沈竹玉瞟了一眼少年,那雙沒有任何波浪的眸子極為滲人。“你你你們兩個把他抬回屋子。”用刑的兩人互相看了一眼,趕忙把人抬起。
偏西的屋子。
沈竹玉一路走來,繁華的花草以及其他擺設,來到這個地方直接就斷掉,雜草叢生,路段坑窪,入眼的屋子更是無法入住。
“等等,”她眉頭緊皺了一會,“送到我屋吧。”
等其人走在跟前,沈竹玉打量四周,這環境還真不是一般的差!除了一堆雜草就剩麵前這間破房子,如此惡劣的化境下,他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西廂院裏,
“濕布。”背對著眾人的郎中說道。
沈竹玉很順其的拿走水盤裏的濕布,遞到郎中手上。
接下來所需要幫手,沈府小姐沒有袖手旁觀,如是有需,也會幫忙。
三兒指尖捏緊衣袖,雙唇欲言。英雄救美也就算了,怎麽連下人該做的事也攬在身上?按照以往坐在一旁,等人醒了便行了。
醫治完的郎中對著旁邊的人說道:“若能少下床最好。”郎中手上血跡髒布扔在沈竹玉白嫩手掌,隻見他白須深皺,抬眼一瞬間,瞧見是沈家小姐幫忙,老態的臉詫異了一番,腳步穩重的後退了幾步。
“沈小姐。”
沈竹玉頷首,但沒理會郎中的反應,手中髒布扔進渾濁水中,濺起浪花。“三兒送送郎中。”
等人走之後,房間陷入一片寂靜。
床上少年心中掀不起一絲波浪,旁邊少女長相很是甜美,可心裏卻惡臭到極致,一言不發站在一旁,估計是想更陰險計謀,嫁禍於他,好讓她玩得過癮,嗤!
他漆黑的眸子忽閃了一下,被子裏的手緩緩攏緊。
沈竹玉低頭擺弄指尖互相碰撞,沉思了很久,撩動發鬢,“那個……”許是沒整理好言語,還沒說完舌尖如同打結般繞起來。
“關於你推我下池之事,我會和我娘解釋清楚的,”
少年輕飄瞥了她一眼,冰霜的臉仿佛無人撬開般,“我隻是來路不明的野種,豈敢質疑小姐口中話”淤青的臉扯出難看一笑。
沈竹玉頭皮開始發麻,神色惶恐了幾分。
他剛剛最後一笑,瞬間讓她想到小說裏,男人站在暗處,嘴角扯出淡笑,冷嘲的看著不堪入目的畫麵,
因加班熬夜猝死的她,穿成一本小說裏的惡毒女配。
麵前的人是書中她父親的私生子‘離洛’,帶回府中就一直受沈母虐待,又被原主欺負還弄碎他母親遺物。
後來他被原主陷害加深囚禁在地牢裏,當天夜深就有人把他救出地牢,還告知殺害他母親的凶手正是他夫妻兩。
再回來時,整個沈府都被他鏟平。
其中最為淒慘的當然是原主,不單單是被羞辱,清醒狀態下切除小腿,死在路邊。
沈竹玉強作鎮定,手腳卻冰涼起,“您身為我兄長,怎麽會是來路不明呢,”這人嘴裏是帶刺的吧,
難得有一次活著的機會,她不想再死一次。
離洛掀起被子,艱難下床,對於旁邊人所說的如同針一般沉入深淵海底,冷漠的看了一眼,就開始收拾躺過的被子。
沈竹玉瞧見傷勢未好他幹起活,連忙出聲製止,“這種事不用你親自動手,明日給你備個丫鬟,還有小廝。”咻咻咻的把被子蜷成一團
離洛垂著的眸子裏,醞釀起別一番思議,想通後,嘴角冷了下來。
沈竹玉瞧他臉色沒好點,嘴角更是垂下,正不知如何是好時,腦海浮現幾個鼻青臉腫的小廝。
多瞧了他幾眼,沈竹玉心裏默默唉了一遍。原主之前明上麵是叫一些小廝去服侍他,暗地裏卻是交代他們去欺淩,結果卻被他打的滿身是傷。
隻見她嘴角抽動,“兄長您不要誤會小妹的意思,你排行老二,這種粗糙之事,哪尋你動手啊!”
“我一個私生子,連沈府下人都高於我一等,何來長兄之稱,這不是小姐您說的嘛。”離洛深知麵前人最不喜歡不順耳的話,硬是與她對著幹。
可是麵前人沒有把偽裝起來的麵具撕下,也沒有說出尖酸刻薄又很傷人的話。
沈竹玉心裏咯噔一下,他目光裏的不耐煩以及深處的厭惡,仿佛小刀似的,刺入她瞳孔中,嘴像是要活命的說道:“年幼不知兄長香。”
離洛陰沉臉豁然像是開朗般,“既然小姐說到這個份上了,就是不知道有一件事能不能做到。”
沈竹玉聽到他即將提出要求後,臉上裝出乖巧模樣,自以為這樣就可以在他心中加加分,筆直了身軀,“兄長請說。”
離洛眉梢揚起,視線落在蛐動耳朵上,雙唇抿緊,“小姐說過,如果叫我一聲兄長立即就去死。”說完嘴角緩緩往上揚起。
沈竹玉看著嘴角笑開的人,簡直還原了那句笑裏藏刀啊。
算了,還是把氣的她肺都快要炸的人殺了吧,以免後患。
突然一股寒氣掃視她的背影,瞬間不該動彈,書中救他的人該不會就在周邊吧。
要是她現在手上握著刀柄,可能刀尖還沒有刺到他麵前,她身後早已是數萬刀了。
沈竹玉瀲灩雙眸濺起一絲波浪,小臉緊皺。“那……我還是給你換一間屋子吧。”
眼神若有所思還隱含著一絲疑惑的離洛,眉間微微皺起,隨即觀察起呆頭呆腦的少女。
二人同時抬眸望去,四目相對。
沈竹玉與他對視了一秒,趕緊別過一邊臉。許是知道日後的結果,明明是很淡漠相望,但他的一舉一動,對於心驚膽戰的她來說十分敏感。
等了半天,那人愣是一句話也沒說出,不說話不就是拒絕的意思嘛,真以為她不知道啊!
被拒的沈竹玉不悅,臭脾氣瞬間附身,眉毛一豎,“哎!我可是要送你屋子啊!就你那間破屋送乞丐都不要!”冷嗤了一番。
那間破屋,連床也沒有,單單幾堆雜草,還是破窗的,這是人睡的地方嗎?
離洛原本質疑之心緩緩落下。毛發都豎起來,嗯,還是她。
他陰沉眸子泛起一番譏笑之意,“能住破舊不堪的房子,還得要感激小姐您。”字字咬得很清晰,該字重的也咬出來。
沈竹玉想要裝瘋賣傻也不行,尷尬一笑。他原來住的地方還是可以的,就是原主屢次陷害,就把他攆進破房裏住。
原主的鍋一一往她身上扣,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
“你不喜歡?那就再把一些東西塞進你破……呃。”沈竹玉突然想到破天的屋頂,應該先把屋頂修好,在放東西進去。
離洛餘角也不瞟,隨意迎和,“小姐喜歡便好。”瞧她還是一如既往的蠢,腰上的手,慢慢垂下。
多放一些雜堆,對他而言何嚐不是一種溫馨。
見他沒有一絲怒意,沈竹玉輕鬆的鬆了一口氣,“怎麽說你也是我兄長,你還是喚我小妹吧。”
多與他攀上關係,也許下場就不會太慘了。
原本想離開的離洛,聽到要把他屋裏的東西全部扔掉,漆黑眸子劃過寒意,背影僵硬。“如此麻煩,不必勞煩了。”
“這不行,”身後人屁顛屁顛來到他麵前,擋住他前進的路,“我說了,送給你就送!”
許是她的反應過大,離洛越發起疑,要是以往早就對他百般辱罵,現在……到底想耍什麽把戲!
沈竹玉微卷的睫毛撲了撲,水靈靈的眼睛望著他,“那原本就是你應得的東西,我……我現在玩膩了,還給你,你就要接著。”
離洛雙唇抿緊,緊蹙的眉間突然鬆懈,“那就多謝了。”瞥了一眼笑意盛開的女孩,眼睛微眯透出寒意之色。
見他鬆開了口,沈竹玉眼尾翹起,“那就這樣說定了,我現在就找人安排,你就先躺著吧,郎中說了,少下床最好。”
離洛推開想要扶住他的手,退後了一步。
沈竹玉嘴巴扁了扁,她就差把自己真誠的小臉蛋懟到他麵前了,可是麵前人冷冷的臉色絲毫不減,剛想要說點什麽,緩解一下此時的氣氛,一道很用力叫喊聲製住了。
“小姐。”三兒站在門外看著親切的兩人,都傻了眼了。
“噢,你回來的正好,把兄長之前住的那間屋子收拾,讓他住裏麵,派幾個小廝好生照樣,絕不能戲弄!”沈竹玉像是見到救星般,跑到她麵前。
她還是喜歡三兒這張幼態臉啊,笑起來可甜了。
三兒從離洛那邊回來,沈竹玉便吩咐她拿著一些糕點給他送過去,等到人走沒有半刻鍾,她才想起剛剛備好的衣服沒送去,為了能在他麵前涮好感,隻好親自送去。
還沒有走到離洛的屋子,就看見手上端著空蕩蕩的盤子的三兒,沈竹玉眉間一喜,眼尾尖高高地翹起,“他是收下了?”
三兒點點頭,“離洛少爺一聽是小姐送過來的,還沒等奴婢說完他就拿進屋子裏去了。”
沈竹玉心裏的堵塞一下子就順通了。
“小姐,”三兒輕聲呼喊道:“這些衣裳是給離洛少爺的吧,交給奴婢送去吧。”上前就想把那些衣裳拿過。
沈竹玉搖了搖頭,“這些我親自送去,你就回去吧。”看來是她剛剛那些舉動有效果了,雖然他的臉還是臭臭的,至少現在是接受她送的東西。
沈竹玉來到閣院敲了好久的門,裏麵的人一點反應也沒有,好奇的她隻好試著推開大門,輕輕一推,裏麵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先把手上的東西一放,視線落在沒有任何糕點痕跡的盤子上,沈竹玉以他剛剛接收自己的心意,有了一個大膽猜測,嘴角往上翹起。“餓的都吃幹淨了,等一下再叫三兒送過來一盤。”
沒有人在,她也不想在這裏呆下去,剛想要離開,卻聽見左側邊有人行的腳步聲,沈竹玉小臉疑惑,提起裙邊就往有聲的方向走去。
拐彎處,一個身穿麻衣粗布的少年,手拿著糕點,一點也不利索的倒在狗洞前。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那人隻是輕言道出,可聲音卻如同在深淵裏蔓延而出般。
沈竹玉趴在牆角上,兩隻瀲灩的眼睛瞪大了,耳朵裏不停回放著離洛的那句話,惶恐之色在她臉上漸慢蓋布,躡手躡腳的退出這個院子。
走時,還把衣裳給拿走,離洛這麽厭惡她的東西,看到這些隻會讓他更加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