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溫其如玉(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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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眾宗門弟子寒暄多久,鍾聲敲響,北海論劍正式開始。
先前有一預熱賽,便是爭奪卷軸,卷軸數量有限,大約隻有此番參賽者者的一半,在明月湖林立的涼亭中盛放。
沒有爭奪到卷軸者和不慎落入湖中者皆視為淘汰,每樣卷軸揭開相同圖案的二人便是下輪對手。
在這其中還摻有一張極為特殊的卷軸,此卷軸尾部係以鈴鐺,獲得這枚卷軸的人能將跳過後三輪淘汰賽事進入最終比試。
毫無疑問,這枚卷軸會成為此番預熱塞炙手可熱的爭奪物。
明月湖以輪廓狀似彎月得名,湖中為此論劍早早設有數千枚暗樁,供參賽者立足而用。
鍾聲掠過湖麵,水紋狀的漣漪在明月湖中心擴散開來,眾人掠過湖麵朝著湖中心的各處涼亭飛奔而去,很快便有人因爭奪卷軸而纏鬥起來。
當然,還有一批參賽者尚未有所動作,他們如同老僧入定,隻以神識靜靜觀察著明月湖的風吹草動。
直到一聲清脆的鈴聲彌漫於湖心中央,無數雙沉靜的眼睛倏地睜開。
來了!那枚能夠直接參與決賽的特殊卷軸!
幾乎是瞬間,無數道殘影朝著湖中心飛奔而去。
鈴聲不絕於耳,十八般武藝盡顯,那枚卷軸在眾多參賽者手中不停穿梭。
輕盈的水袖穿梭於人群之中,水袖又被大刀砍斷,軟劍刺向刀麵,一時之間湖中央的涼亭中刀光劍影爭奪不休。
直到一座青光彌漫的塔浮現,那些爭奪的人被塔散發的靈氣所擊退,卷軸被高高拋棄,落入湖麵之時,被一人俯身撿起。
抬首之時,浮現的是趙君之那張冷若冰霜的臉,光是立在湖中心的涼亭上,給人的壓迫感便不小。
在場的大多數都是宗門精英,知曉不宜和趙君之硬碰硬,打算先隔岸觀火。
趁此時間尋到一枚普通卷軸,最後再看看能不能撿個便宜搶奪,便頭也不回爭分奪秒地朝著其他的涼亭奔去。
但是仍有少數人留下,其中就包括手握雷鳴刃的魏明揚。
二人隔著明月湖的縹緲煙波遠遠對視,都是平輩所稱的天才,聞名於內外仙洲,早早便有比試切磋之意。
林傾水也欲要幫襯,魏明揚卻轉首道,“傾水,你離開,我與趙兄要有公平一戰。”
林傾水眉目浮現擔憂之色,本有幾分猶豫,直至手中的卷軸被人奪走。
奪走她卷軸的書涵玉輕盈地落在暗樁上,衝她微微一笑,“傾水仙子,許久未見,不如來敘敘舊?”
林傾水見此,也不再踟躕,衝魏明揚頷首柔聲道,“那你要小心。”
叮囑完後便追著書涵玉的身影遠去。
雷鳴刃在魏明揚手中滋滋作響,舞動之間恍若電閃雷鳴。
隨著趙君之食指一點,青光塔便直直迎向雷鳴刃的刀光,兩方強大的靈力交接於一起之時,湖麵掀起軒然大波,許多別有心思想要靠近的人都被波及到,紛紛不慎墜入湖中。
湖心亭遠處的水榭之上端坐著眾宗的長老們。
“靈淵仙府的趙家小子不得了啊,年紀輕輕便能驅策青光塔!”
陪同趙君之一同前來的良叔微微向後仰了仰身子,指腹摩挲過茶杯,眼中帶著倨傲之意。
“天嵐宗也不錯啊!據說魏小子這把雷鳴刃可是在蒼淵秘境中所獲呢。”
“怕是此番論劍的魁首就要在這二人中誕生了。”
“不要過早下定論,此番論劍的終選可是隻能用劍,這二人的法寶都非劍,萬一有更為厲害的劍修呢?”
“他們二人實力擺在那!就算不能使用法寶大打折扣,也是遠遠超過同輩之人的!”
二人你來我往僵持不下,明月湖在他們鬥法之時刮起狂風巨浪,卷軸於浪中沉浮飄蕩,鈴聲四溢。
紫光與青光交接錯落,倒映於水麵的天際浮雲萬千變化,湖水浩浩蕩蕩化作千軍萬馬飛濺而出。
就在浪潮落幕之時,一道身影順著雪白的踏浪而來,靈活地穿過刀光與塔的靈氣。
三千浪花散去化作珠玉飛濺而落卻未沾她身半分,在浪潮落幕之前,她縱身一躍,化作一道天幕的剪影。
“鈴鈴——”
那道卷軸被她握於手中,清脆的鈴聲落在湖麵。
不僅是魏明揚與趙君之,正屏氣凝神觀看二人鬥法的眾人都紛紛愣神片刻。
那道輕盈的身影背手握住卷軸落於水麵的暗樁上,她戴了一頂寬大的鬥笠,鬥笠綴著的薄紗落下遮住麵容。
微風拂過,薄紗卷起一角,隻能隱約瞥見一道瑩白的下頜和紅潤的唇,月白色的裙裾似是漣漪般散落,與天色湖光融為一處。
旁觀的人以及水榭樓台中的長老都頗為震驚。
明顯魏明揚與趙君之的鬥法極為強悍,但凡有人被波及都會靈力紊亂落入湖中。
可是這人卻能精準地避過靈氣的襲擊,像是輕盈的飛燕般來去自由如履平地地穿梭而過,這份靈巧當真令人瞠目結舌。
“這人是誰?有人知道麽?”
“服飾也不像是任何宗門的……莫非是散修?”
“何等散修能如此靈活,在這兩位鬥法結界中來去自如?”
趙君之麵色微微一沉,他目光掃過明月湖上方的沙漏,所剩時間不多了,他微微一拱手,對魏明揚道,“希望到決賽再與魏兄切磋一番。”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魏明揚自然也不會將卷軸拱手送人,於是兩人默契地開始追蹤那戴著的鬥笠的人。
雷鳴刃刀刀卷起波瀾,青光塔層層綻放靈光。
可是那抹身影卻能從這兩法寶的靈氣之中穿梭躲避,她似乎知曉正麵對敵自己並無任何勝算,所以隻是利用自己的靈活躲避。
明月湖的七百七十七枚暗樁成了她有力的幫手,她借助那些暗樁周旋,像是春日嬉戲的飛蝶輕拂過水麵,所過之處留下一陣清脆悅耳的鈴鐺樂聲,於湖麵演繹著一場盛大輕盈的舞蹈。
趙君之三番幾次夠不著她後,手中的青光塔開始逐漸蓄力,目光也漸漸凝成霜。
魏明揚則是逐漸放慢腳步,他微微蹙眉,總覺得那抹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這人……犯規了吧?她這樣怎麽能這樣?”
“就是啊,這樣明明就是耍賴吧?”
“……雖然如此,但是規定裏也沒說不可以躲避吧?非要正麵迎戰麽?”
“就是,你們就算再怎麽慕強也得有個度吧,這兒的場景不就是設了可以躲避的麽?非要實力相當?”
“哼,隨你們怎麽說,這樣投機取巧的人就算進了決賽也是徒勞。連真容都不敢露,誰知道她是什麽貨色。”
“我才不管呢,我就看好這個不露真容的姑娘,怎麽,就允許你們靈淵仙府和天嵐宗有追隨者?”
青光塔在趙君之掌心迅速旋轉,一道靈力從塔頂的貔貅口中吐出,迅速追擊著那抹手握卷軸的身影。
這抹靈力極其強悍,像是刀槍般破開浪潮,快得似一抹殘影。
戴著鬥笠的人似乎感應到了自己身後的空氣波動,她腳步微頓,在湖麵虛空劃了一筆圓,堪堪避過那抹靈力。
隻是停頓這麽須臾,下一刻趙君之便出現在她身後,直接向她襲來。
一旦被近身,就意味著無可逃脫。
她似乎也明白了,直接將手中的卷軸拋向上空。
果真,趙君之不再戀戰,向她襲去一掌,便直直朝著空中的卷軸奔去。這道靈力會暫時阻攔她的腳步,但是時間也自然夠了。
而她自然也不會放棄,隨之腳尖輕點暗樁,衣袂翩飛,靈氣波動。
二人的身影連同湖中亭倒映在水麵波光之上,在結束的鍾聲敲響之時,那頭戴鬥笠的人不閃不避,硬生生接下了趙君之這一掌。
她發出一聲悶哼聲,卻也搶先一步握住卷軸。
那抹靈力強勁,顯然使她有所損傷,就連頭頂的鬥笠也隨之被打落,鴉青色的墨發隨同湖麵的風舞動,堪堪拂過雪白的麵龐。
敲鍾的裁判乃是無量大師的親傳弟子,他從暗樁上趕來,揚聲道,“預熱賽已然結束,不可再動手,魁首乃是這位——”
他語氣微微一頓,目光掠向那烏發散落的女子,一時之間叫不出名諱。
趙君之同樣也意識到了什麽,他目光微動,眸中劃過一抹驚豔之色,眉頭輕蹙,“你是……”
那少女披著的發被風拂起,露出一張清透婉約的麵龐,她擦去嘴邊的血跡,抬眸之時,眼中印著清澈波動的湖光。
“藏玉峰,裴寧。”
她的語氣很淡,像是吹過明月湖的一陣輕風,須臾便散了。
但是這陣風卻在湖麵之外掀起了軒然大波。
“是裴寧?那個勾結魔域叛逃師門的裴寧?!”
“真的是她?她怎麽還敢回來?”
“不公平!像她這樣的叛徒怎麽有資格參加論劍?”
“我聽說,她似乎是藏玉真人的徒弟……說不定她是來取回藏玉真人佩劍的……”
“笑話,就憑她?她也配麽?”
隻是這般喧鬧卻被一陣溫和的佛光所驅散,那立於蓮台的無量大師微微睜眼,眼底一片博睿明亮之色。
“肅靜。”
無量大師一出口,雖手段溫和,卻仍舊帶著極強的威壓,眾人便紛紛不再開口。
“預熱賽結束,比試繼續。”
無量大師既然都如此說,旁人自然不敢造次,隻是各式各樣的目光仍舊落在那立在湖中央的少女上,她麵色平靜,隻是對著無量大師的方向微微一躬身。
一時之間,北海論劍的重頭戲瞬時從押注誰是傀儡,變成天嵐宗叛徒的傳言。
關於裴寧這個人的各色傳聞眾說紛紜。
兩輪比試下來無數人淘汰,很快便已入夜,月光輕灑於明月湖畔,也進入最終比試。
魏明揚對上趙君之,這番好戲是眾人期待許久,可是在突生這麽一番波折之後,這番比試似乎也是匆匆而過了。
許是最終比試隻能用劍,而魏明揚的劍術要略勝一籌,所以堪堪險勝。
魏明揚對趙君之微微一躬身,“趙兄承讓,若是對上青光塔,輸的人怕是在下了。”
趙君之也沒過多失落,隻是頷首淡淡道,“此番未能酣暢淋漓見識道友的雷鳴刃,算是遺憾,來日再戰。”
最後一場論劍,便是魏明揚對上裴嬌,誰若是獲勝,便能直接取得那半截驚龍劍。
裴嬌在他與趙君之切磋之時便細細觀察了一番,魏明揚雖不擅長使劍,但是劍法都毫無破綻可言,加上他境界修為早早便碾壓自己。
雖說她先前在顧景堯為她洗髓淨魂之時修為提升了一大截,但是對上他,她卻並無多大把握。
就算沒有把握,她也必須勝,無論用何手段。
在明月湖周圍漂泊著無數高大的畫舫,此處取景極佳,既能將比試收入眼底,還能觀賞湖麵夜景風光。
畫舫中的人微微挑眉,“竟讓這不知名的丫頭進入了最終比試,也算是她運氣好。”
“我可是花了大價錢下注天嵐宗的那位贏,也不知她來湊什麽熱鬧,真是個晦氣的丫頭。”
“哼,你和個將死之人計較什麽,她現在沒了宗門庇佑,又與魔域有所勾結,早早便是眾人的眼中釘。莫不是你還覺得她能贏了那魏明揚?”
“嗨,自然不是,隻是覺得她礙眼得很。”
“你們若真的覺得她掃興礙眼,待到比試過後我便將她抓來,到時候想怎麽處置她不都隨你們所想?更何況那小娘們細皮嫩肉的……”
三人對視一眼,紛紛會心一笑,得意地舉杯交錯之時,畫舫之外傳來一道低沉的笑聲。
“誰!?”
三人紛紛警覺,朝著畫舫的木廊望去。
卻見不知何時,在明月湖的煙波浩渺燈火闌珊之間倚著一道身影。
那少年身著梅紅色的長袍,眉目清雋,神情疏懶,像是遊山玩水的清閑富家少爺,枕著手臂懶懶道,“你們如何確定,那天嵐宗的一定會贏?”
“你是何人!”三人紛紛驚異,他們實力不弱,卻絲毫沒覺察到此人的到來。
他們欲要起身拔刀,少年微微換了個姿勢,一道極強的威壓撲麵而來,壓得他們喘不過氣幾欲雙膝跪地,心間彌漫一片驚懼之意。
少年目光掃過桌上的靈石堆,撐著下頜淡笑道,“這般下注無趣得很,不妨我陪你們玩玩。”
三人尚在那威壓中掙紮,卻見他隨手一揮,畫舫中瞬時遍布各類上等靈石金銀珠寶,耀眼的光一瞬照亮了三人眼底的驚異之色。
顧景堯微微一哂,“若是她自不量力輸了,這堆石頭便是你們的。”
三人麵上除了初始的驚懼和惶恐,自然而然多了一絲貪婪之情。
這一切被顧景堯收入眼底,露出一抹譏誚的笑。
月光照亮了他半邊麵龐,遠處傳來幾聲鷹唳,他眸色漸深,唇邊的弧度逐漸變冷,“若是她贏了……”
那雙多情而涼薄的眼中透出惡劣的笑意和陰鷙的殺意,他慢條斯理地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你們的命,就是我的。”
·
魏明揚顯然沒想到會以這般的方式再度遇見裴嬌。
雖說他對裴嬌頗有歉意同情,也知道這其中應當有什麽誤會,但是這場論劍師父對他寄予厚望,他自然也不能辜負師父的期待,必須全力以赴。
正當他左右為難之時,裴嬌卻沒給他反應的時間,選擇率先出手。
麵對魏明揚這般毫無破綻的對手,裴嬌選擇改變一向的策略,主動進攻,以自身為誘餌與幌子,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逼他無法理智,進而露出破綻。
她的劍法與她本人溫和無害的長相不同,淩厲而又輕巧,如三月春風過境,看似沁人心脾,卻又暗藏鋒芒。
雖說二人實力懸殊,魏明揚應當會更輕鬆,隻是和裴嬌的鋒芒畢露相比,他的劍法過於理智,趨利避害,存了三分保留,竟還暫時落入下風。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少女提劍的身影,驚訝於對方這般步步緊逼不留餘地。
她每落下的一劍都在彰顯著她對此番魁首的勢在必得,甚至帶著不惜犧牲自己毀滅一切的代價。
顯然圍觀的人也都紛紛訝異。
“什麽情況?魏兄竟然還被這無名之輩壓了一頭?”
“趕緊解決她啊!”
“你們在這空著急什麽,魏明揚應當還未使出全力,且等著瞧吧,待會定然會有反轉!”
恰在此刻,有一人的身影從人群中逼近論劍台,她憤怒地嘶吼道,“裴寧,你如何還敢回來,你與魔域那魔頭勾結,我被他所傷,幾欲斃命,靈根盡毀,你還有何臉麵參與論劍!”
這人佩戴祖母綠抹額,正是天嵐宗明悅長老。
與她往日風光整潔不同,如今的她衣冠不整,眼底布滿血絲,“魏明揚,你若是連這叛離正道的孽畜都不能解決,你師父加諸於你身上的心血便都白費了!”
魏明揚瞳孔微縮,腳步一頓,驀然握緊手中的劍,化作一道疾風迅速朝著裴嬌襲去。
他修為本就壓製,一旦傾盡全力,裴嬌便迅速落入下風。
她不止一次被劍劃破手臂和小腿,鮮血透過月白的衣裳滲出,淅淅瀝瀝滴落在論劍台上,甚至還因此無數次墜落於地,卻又在下一道劍風來之前迅速避開。
見裴嬌陷入狼狽劣勢,眾人氣焰迅速竄高。
“天嵐宗也算是倒了八輩子,收了裴寧這麽個喪門星,據說此番他們眾多長老死傷嚴重,這位明悅長老更是再也無法修行了呢。”
“你們知道麽,據說她當年便是劣跡斑斑,本無人欲要收她,卻是藏玉真人破格將她收入門下。”
“要我說,你們都說這藏玉真人當年如何如何,他其實早已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看走眼不也很正常?”
“不止是這位裴寧,她還有個師兄也叛離師門,這藏玉真人空有虛名,卻作繭自縛,引狼入室,害死了自己,不也是活該?”
“趕緊將她擊敗吧,我多一秒都不想見到她這幅嘴臉了。”
裴嬌又一次被擊倒,她右臂被長劍劃出一道口子,隻要提劍便會再度撕裂,血似是溪水般汩汩流出,將整片肅穆的論劍台染紅。
她已然是個血人,卻像是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提線木偶般再次提劍迎上去。
論劍台下的議論聲漸漸小下去,眾人從初始的嫉恨嫌惡辱罵到如今的靜默不語,隻是眼神卻不受控製地追隨著那抹不斷從論劍台上爬起的身影。
明悅長老似乎還沒意識到周遭的變化,隻是暢快地欣賞著裴嬌掙紮的模樣,歇斯底裏地發泄著,“你這離經叛道之人,都怨你師父瞎了眼將你收入藏玉峰,使整個天嵐宗蒙羞,你這般人如何有資格擁有驚龍劍!”
論劍台上的少女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般墜落,她滿臉是血,撐起劍顫巍巍地站起來。
魏明揚微微皺眉,再次提劍向她砍去,此番她難以避開,他本無意傷她,本想著點到為止,叫她認輸就好。
誰知那把劍卻在落下之時懸在半空。
魏明揚握著劍的手一頓——她徒手接住了。
她左手緊緊握住白刃,鋒利的劍刃陷入掌心,殷紅的鮮血順著魏明揚的佩劍滑落,紅白交錯,觸目驚心。
懸空的長劍之下,她啞聲開口道,“藏玉真人年少輕狂劈銅鍾,騎鯤鵬越北海斬凶獸,以驚龍神劍戰魔族,一劍霜寒十四州,護天嵐百年周全……”
“這世間之人皆可詆毀侮辱他,唯獨你天嵐宗,沒有這個資格。”
她緩緩抬眸,血汙之中,那雙眼睛亮得像是明月湖中渲染白霜的滿月,“而我裴寧是他的徒弟,我行的端做得正,絕無做出任何有辱師門殘害人族之事。”
她透過明月湖的月色望過去,恍若此時此刻,她眼前不是明月湖的不夜天,而是藏玉峰的靈草樹木,靈蝶翩飛。
“師父,師父,你老是說我廢物,就不怕真靈驗了?”
於湖光山色鳥雀啼叫之間,那老者提劍而立,緩聲道,“廢物東西,你可是老夫的徒弟。”
你是老夫的徒弟——
那必定是天下之間,五湖四海之內,最為出色優秀的劍修。
劍隨心動,長劍出鞘,猶如明鏡般的光芒揮灑而出,印著她寒涼的雙眸。
一時之間從那單薄孱弱的身軀之中湧現磅礴的劍氣,她提劍而起,長發舞動衣袂翩飛,月白色的裙裾共水天夜色於一體。
她咽下喉間腥甜,聲聲喑啞,字字誅心“這世間萬千修道之人,唯獨我,才有資格取回他的驚龍劍。”
話音落下之時,明月湖湖水沸騰洶湧,劇烈的波動掀起驚濤駭浪,數不勝數的水柱憑空而起矯若遊龍從湖底飛竄而出。
劍氣勢如破竹排山倒海而來,甚至晃得無數畫舫顛簸晃蕩,照亮無數人不可置信的麵龐。
“發生了什麽……”
“……這、這是劍意?”
身處蓮花台中的大師猛然抬眸,仰首望向那一道與月輝水天交織的月光,目光微微一動。
他神情訝然,恍若又見到當年群英會論劍中那脫穎而出手提驚龍劍的少年。
於修真界的驚才豔豔的青年才俊之中,他本身便是一道利劍,劍舞遊龍,氣勢橫秋,劍光霜雪明,颯遝如流星。
手中的檀木佛珠開始顫動,他發出一聲喟歎。
藏玉從未離去,他始終在這修真界。
無論是當初的少年還是如今的少女。
他的劍法,他的劍意,始終鋒芒驚人,從不曾有過半點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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