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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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時明哥。”

    陳時明的突然出現,卡座裏喝酒的男生一個個如見老虎,瞬間收起剛剛囂張模樣,放下酒杯站起來出聲問好。陳時明是什麽人?陳氏集團的重要一把手,年紀輕輕在商場上雷厲風行手段狠辣,威名遠揚,就算是他們父母見到陳時明也得客客氣氣,更何況是他們?

    他們可以背地裏跟陳其昭同仇敵愾吐槽陳時明,可要真見了陳時明,他們都得夾起尾巴做人。

    陳時明:“挺熱鬧的?”

    “時明哥你怎麽來了?”

    幾個男生互看臉色,最後看向卡座中間位置的陳其昭身上。

    陳其昭沒說話,也沒動,用著一種非常奇怪的眼神看著陳時明。

    陳時明沒看他們,他的目光從陳其昭拿煙的手上移開,繼看向卡座上七倒八歪的酒瓶,他直接問道:“抽煙喝酒,陳其昭你今年多大了?”

    卡座的桌麵上略微狼藉,煙碟裏都是抽完的爛煙頭。

    陳時明眼神沒差,除了煙跟酒瓶,周圍地板還有些許狼藉,甚至連陳其昭身上都有點掛彩,手臂上碘酒的痕跡非常明顯。

    陳其昭鬆鬆垮垮地坐在卡座裏,手裏拿著煙,麵對陳時明毫不怯弱,大大方方地抬頭看人,他想了想道:“……好像沒多大,18吧?”

    其他人:“……”

    這裏誰不知道你18啊!

    陳家兄弟兩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

    在陳其昭說完後,那種詭異的氣氛卻越發收緊,似乎在下一刻即將迎來爆發。陳其昭是什麽性格,陳家小霸王,直來直往任性驕縱,別說陳時明在這,就算他老子陳建鴻親自過來,他想什麽脾氣就怎麽脾氣,完全不看人臉色。

    周圍其他人不敢出聲,隻得看著旁邊卡座裏陳其昭,聽到陳其昭這句話心想完蛋,這兩個人肯定要吵起來。

    這兩兄弟之間的關係本來就不好,現在陳時明親自來酒吧抓人,這要真鬧起來,背後揣測陳時明的事情抖出去,他們這些人估計都得上陳時明的黑名單。

    陳時明瞥了眼桌麵上啤酒,看到夾雜在啤酒堆裏的幾瓶白酒,“挺有能耐的。”

    陳其昭:“也沒多少能耐,湊合吧。”

    陳時明沒說話,冷冷地看著他,“這麽有能耐要不多點幾瓶,白的啤的混著喝?”

    年輕的軀體健康,不像後來抽煙喝酒垮了半邊,可這身體畢竟沒喝過酒,剛剛還沒感覺,現在酒勁一上來更是頭疼欲裂。不知道是後起來的酒勁還是腦子裏混雜的信息量,陳其昭看著陳時明有種虛妄跟現實交接的錯覺感,他莫名就升起一股煩躁感,聽不太清陳時明在說什麽。

    陳時明見陳其昭沒說話,聲音強硬幾分:“陳其昭。”

    陳其昭壓著頭疼,“你剛剛說什麽?白混啤?”

    眼看著兄弟兩人之間的火藥味越來越重,周圍幾個男生不由得出來打圓場,有一個站出來道:“時明哥,其昭他喝多了。”

    西裝革履的陳時明與這熱鬧的酒吧格格不入,這人年輕時說話偶爾會把談判場上那種壓迫感帶到日常交流,自持兄長態度高高在上,每次見麵必逢說教,陳其昭一點也不喜歡他這種態度。

    但還好,至少眼前的陳時明生龍活虎還算健康,那點臭脾氣也不是不能忍。

    陳其昭想了想,打算找個話題緩解下氛圍,他問:“你下班了?今天不加班?”

    “陳其昭。”陳時明盡量控製著自己的語氣:“我去加班,然後看你上社會新聞嗎?”

    陳其昭倍感莫名:“那倒不至於。”

    陳時明冷聲問:“你喝夠了沒?”

    陳其昭:“喝夠了。”

    陳時明微微皺眉:“喝夠跟我回家。”

    他平息著煩躁,沒想跟陳其昭在這吵,甩下一句:“車在外麵,給你2分鍾處理。”

    周圍人提心吊膽,看著轉身就走的陳時明,又偏頭看窩在沙發裏陰晴不定的陳其昭,以陳其昭的倔脾氣,連高考誌願都受不了陳時明插手,更何況是喝酒這種小事。但陳時明說完,陳其昭沒像往日那般跳起跟對方叫板,而是安安靜靜坐在卡座裏看著陳時明離開。

    “小昭你大哥這……”

    “你回去別跟他起衝突,硬剛吃虧啊。”

    “誌願的事你自己決定,回頭讓行風哥給你拿拿主意。”

    卡座裏幾個男生麵麵相覷,互相打著眼色,時不時瞥一眼陳其昭,似乎拿不準陳其昭的態度。

    陳其昭的眼睛盯著陳時明,直到對方離開視野,才不緊不慢地將煙掐滅,“走了。”

    -

    出了酒吧,迎麵冷風吹來。

    陳其昭的腦子清醒了幾分,看到不遠處站在車門附近的陳時明。

    見到陳其昭出來,他話也沒說就進了車。

    上車後兩人都沒說話,陳時明拿著平板處理著工作,來酒吧接人這個無厘頭的舉動似乎不是很重要,甚至關於陳其昭,他也沒有過問的意思。

    陳其昭早已習慣他的態度,不過這一次好一點,前世這個夜晚,陳時明也來接他,但兩人在酒吧內鬧得非常不愉快。

    年輕時候的他頑劣貪玩到處惹禍,仗著家境為所欲為,愛憎分明,從不考慮是非因果。兄長優秀且人人敬仰,而他平庸普通且對生意場上的事情不感興趣。

    可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中,注定會受到外界外人的比較跟猜疑……漸漸地,不知道從何開始,他開始在意外人的看法,受旁人引導以及叛逆驅使,與陳時明關係變差,與家人越走越遠。

    今晚的事,起因是高考誌願。

    大哥希望他能為前途著想選擇適合進入陳氏集團的金融或相關管理專業。

    而他卻認為大哥不尊重他的個人喜好,幹涉他的選擇,強求他去選報所謂的前途。

    在爭吵中互相曲解本意,爆發來得猝不及防,兩人不歡而散。

    兄弟兩人都嘴硬,上輩子陳時明會來酒吧接人也是主動求和,未曾想在酒吧爆發更加激烈的衝突,後來的關係越加惡劣。

    無論是因為專業的事跟家人爭吵,還是因為年滿18周歲可以在酒吧裏肆意放縱,18歲的自己稚嫩又天真,叛逆又驕縱,膽大無畏仗著擁有的資本橫行霸道,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草包。

    而陳時明,卻在最好的年紀遭遇車禍半身癱瘓。

    那時候陳時明剛剛車禍,陳家重點發展的項目出現大問題,資金鏈斷了,貨源被隔斷……緊接著他爸突發性腦溢血送醫,他媽悲痛過度住院查出癌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最後他爸沒救回來,他媽腫瘤惡化很快也走了。

    陳時明眼看著陳家的基業在他手裏分崩離析,最後無力支撐。

    陳家倒了。

    車窗關了,陳其昭覺得有點悶,他摸索著按下開關鍵,一偏頭忽然對上陳時明的眼睛。

    陳時明正在看他。

    “手怎麽回事?”陳時明目光下移。

    男生外套捋起,外露的手臂上有著兩三道紅痕,似乎還流過血,在瘦削白皙的手臂上異常明顯。毛還沒長齊,學人抽煙喝酒,還莫名其妙地弄了一手傷。

    陳其昭有點頭疼,冷風吹了之後清醒幾分,見他問,馬馬虎虎應付道:“玻璃杯碎了,不小心弄到。”

    陳時明不經意間皺了下眉,“這麽不小心?”

    “哦。”陳其昭:“喝得有點多,手滑。”

    陳時明眼睛在他受傷的位置掃了掃:“那真有夠滑的。”

    陳其昭見他在意,於是抬手給他看:“也還好,沒滑到大動脈。”

    “劃到大動脈你還指望我來拉你?救護車這會都得在酒吧門口等你。”陳時明按捺著脾氣,沒想跟他吵,又問:“抽煙呢,誰教的?你能不能讓人省點心?”

    陳其昭:“我沒抽煙。”

    他一時半會不知道怎麽說:“……就拿著玩?”

    陳時明險些被氣笑,玩什麽不好,玩煙?

    兩人的對話戛然而止,沒有後話。

    時隔這麽多年,陳其昭發現他跟陳時明說話也還那樣。

    這種牽強的理由他自己都不信,更何況陳時明。

    果然,兩人沒再交談,車內重歸寧靜。

    車窗外風景穿梭,陳其昭微微側目,默不作聲地打量著陳時明。

    比起上輩子車禍後那個滿臉胡茬神情抑鬱、最後吞藥死在某個雨夜的男人,這時候的陳時明意氣風發,早就已經在陳氏集團站穩了跟腳,手段與智謀讓人折服,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

    天之驕子,自負驕傲,人人敬仰。

    活該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鬱鬱而終。

    不過現在……

    父母未查出重疾,大哥還沒遭遇車禍,陳家依舊風風光光,而那些導致陳家破產的罪魁禍首還縮在陰溝裏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

    陳其昭低著頭,無聲地笑了下。

    他的18歲,是一切還未發生的年紀。

    -

    夜間,陳家別墅靜謐,車緩緩地駛進車庫。

    陳時明已經下車了,見陳其昭沒動,問:“怎麽?不打算下來?”

    陳其昭沒說話,跟著他下了車。

    夜間安靜,車庫旁邊就是後花園,鵝卵石上的路燈很亮,照亮了這一方角落。陳其昭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這些景物上,一晃好像過去很多年。

    陳時明與管家說著話,走出去幾步發現陳其昭還站在花園裏,他目光微沉。別的不說,今晚的陳其昭有點過分安靜了,白天跟他吵架的時候還理直氣壯不可開交,剛剛在酒吧裏,好幾次交談都有吵起來的苗頭,換在以往陳其昭早就翻臉了。

    “大少?”管家見陳時明沒動,順著他的目光往後看。

    陳時明道:“他的手受傷了,給他重新處理下傷口。”

    酒吧那種地方,傷口也不知道認真點處理。

    陳其昭回過神的時候,陳時明已經走遠了。

    燈火通明的別墅仿佛熱熱鬧鬧,他的目光在光點處停留片刻,很快就走了過去。

    剛推開門,就聽到客廳裏的討論聲,會客廳的沙發上美婦人正在與陳時明說話。

    似乎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美婦人遠遠看來,見到陳其昭的時候馬上招手:“昭昭,快過來。”

    陳其昭微微張口,莫名的情緒從他心口湧出,腳灌了鉛般難以動彈。

    坐在沙發上的人不是其他人,是他的媽媽張雅芝。她今年已經將近五十,麵容姣好,保養得像是三十歲上下的年輕人,完全不見老態。

    陳時明餘光瞥到還杵在對麵的陳其昭,同張雅芝道:“我先上樓休息了,你早點睡。”

    張雅芝就沒留大兒子,伸手朝著陳其昭招手,“昭昭?怎麽不進來。”

    陳其昭微微斂了斂情緒,走了過去。

    人很精神,會說會笑,這樣的張雅芝隻活在陳其昭的記憶裏。

    他已經好多年沒見到張雅芝了,如今見她健康的模樣,總會想起上輩子病床前那個幹瘦病弱的女人。

    管家拿著醫藥箱過來,張雅芝才知道陳其昭的手在酒吧弄傷了。

    “怎麽弄成這樣,消毒了嗎?”張雅芝兀自接過管家的醫藥箱,不忘交代兩句:“老張你把我眼鏡拿來,還有我從國外帶的那瓶消炎水。”

    陳其昭道:“就點小傷口,沒那麽誇張。”

    張雅芝瞪了陳其昭一眼,“什麽小傷口,這種傷口一不小心是要留疤的。”

    她說著忽然咳了一聲。

    陳其昭神情一頓,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怎麽咳嗽了?”

    張雅芝沒抬頭,幫他清洗掉手臂上的藥水,“有點小感冒,說話嗓子就癢。你別動,等媽媽把這個洗掉。”

    陳其昭盯著張雅芝,語氣微沉:“你看醫生了嗎?”

    “吃過藥了。”張雅芝摁住他的手,“別動了,傷口清理完再上點藥。”

    陳其昭臉色難看,語氣強硬了幾分:“你明天跟我去趟醫院做個體檢。”

    “好端端的做什麽體檢,我又沒什麽病。”張雅芝被陳其昭突然強硬的語氣激起幾分抗拒,深感莫名:“再說都快好了,咳咳就是說話有點癢,過兩天就沒事了。”

    陳其昭察覺到自己的語氣不對,他已經很多年沒跟家人交流過,也想不起來當年自己是怎麽跟父母交流,唯一記得的就是差點把家人氣個半死。

    他強硬慣了,後來又是習慣發號施令,從來就沒服軟跟人說過話。

    可這會看到張雅芝,想到前世已經氣了這人一輩子,他的情緒與語氣不覺就鬆了幾分:“媽,嚴重感冒會引起肺炎。”

    張雅芝知道陳其昭的性格,這孩子說話直來直去,正值叛逆期,白天還剛跟陳時明吵過架。她心氣著這孩子不知輕重在外麵惹禍,被這無厘頭的要求搞得也有點情緒上頭,正想說一說陳其昭,卻忽然看到麵前的男生微微低頭,原先的戾氣散了些許,說話的情緒鬆了下來。

    陳其昭的臉孔本來就乖巧,隻是很多時候性格壓過了外貌給人的第一觀感。

    這會他聲音裏少了剛剛說話的那種不容拒絕,帶上幾分退讓與妥協,張雅芝剛剛莫名的情緒馬上就下去了:“嚴重什麽?我咳嗽兩聲就嚴重感冒了?你這孩子,盡想些有的沒的。”

    張雅芝上輩子就是查出了惡性腫瘤,惡化非常迅速,在他爸陳建鴻死了之後沒多久也跟著走了。平時很健康也愛打扮的一人,說沒就沒了,但凡他們注意到張雅芝平時的異樣,提前兩年帶她去做全麵檢查,最後也不會拖到那種結果。

    現在別說小感冒,就算張雅芝沒事,他都得拖著人去醫院做個全麵檢查。

    陳其昭見張雅芝態度不鬆動,聯想起後世遇到的那些年輕人跟父母交談的方式,盡量放低語氣:“我同學父母前段時間就查出了問題……而且我這兩天身體有點不舒服,你明天跟我去醫院做個體檢,行嗎?”

    張雅芝選擇性地忽略了前半句,一聽到陳其昭說身體不舒服,立刻就發現陳其昭的臉色好像是有點差,馬上就緊張起來:“你哪裏不舒服?不舒服還出去喝酒啊,你這孩子怎麽不關心關心自己的身體。”

    陳其昭察覺到張雅芝的態度放鬆下來,麵不改色地繼續撒謊道:“心髒不舒服,但還好。”

    張雅芝更緊張了,連忙喊道:“老張,你跟李醫生約下時間,就明天早上。”

    管家張叔剛剛把消炎水拿來,聞言馬上就打電話約時間。

    陳其昭問:“那你明天跟我一起過去嗎?”

    “你都這麽說了,我還能不跟你過去嗎?我不跟過去我都不放心。”張雅芝說急了不免又多咳兩聲,“既然要體檢今晚要禁食禁水,你晚上酒沒喝多吧?早點休息別熬夜,明天媽跟你一起過去。”

    她說完又拉著陳其昭的手,“別動了,你這孩子一點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傷口處理不妥會感染,晚上消毒弄點消炎水,明天去醫院順帶讓醫生給你重新看看……陳其昭你在聽嗎?”

    陳其昭盯著張雅芝看,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以前他很煩張雅芝的嘮叨。

    可後來他胃出血進院,隔天清醒就得馬不停蹄地繼續工作,哪有人關心他受沒受傷,或者哪裏不舒服。

    “在聽。”陳其昭看著醫用棉簽在傷口上擦著,“你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