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沉默在客廳裏持續了五秒鍾，陳時明的視線在陳其昭身上掃了掃，謹慎地吐出兩字：“夢遊？”

    陳其昭：“……”

    兩人彼此都沒再說話，客廳安靜得針落可聞，正好在附近的管家都忍不住在兩人的臉上來回打量，似乎已經做好迎接幾秒之後的爭吵現場。

    在陳其昭即將再度開口的時候，陳時明又淡淡地冒出了一句：“看來沒夢遊。”

    說完又道：“你上次這麽叫我還是四年前，跟我要零花錢買限量版的鞋。”

    陳其昭麵無表情地在另一側的沙發坐下，稍稍閉眼又接著開口：“我沒夢遊你很失望？”

    陳時明目光停留在文件上，聞言隻是道：“還好。”

    陳其昭沒再看陳時明，他翻了翻放在客廳桌上的藥片，從中挑出止疼消炎藥。

    張雅芝大概是對她大兒子的了解不夠，而他居然也有耐心去相信張雅芝的話。陳時明這人目光挑剔，說話從不留情，從來就沒好說話的時候。陳其昭還記得後來他上大學，有一次跟專業裏的同學突發奇想想搞個工作室，在飯桌上說漏嘴之後，陳時明問他籌備問他規劃問他技術，三言兩語針針見血，將他的想法批得一文不值，當場兩人就吵起來。

    跟陳時明從來就沒好說話的時候。他這麽想著，心中已經在琢磨其他主意，卻忽然聽到耳邊傳來的詢問。

    陳時明：“文件發過來。”

    陳其昭手一頓，偏頭看向他。

    陳時明還是保持著看文件的姿勢，動也沒動，卻好似知道陳其昭的疑惑，接著道：“既然要我幫你看，至少先得把東西發過來吧？”

    氣氛似乎短暫地停滯了一兩秒，又悄無聲息地往前走。

    陳其昭收回目光，掰開消炎藥的外殼，語氣帶著幾分不自然：“那我一會發給你。”

    陳時明餘光掃了眼側邊的男生，對方穿著睡衣，手臂上的醫用紗布仍然矚目。陳其昭從來不會這麽客氣說話，話語向來是直接與索求，而不說話的陳其昭少了咄咄逼人的那股勁兒，不過乖一點總是好的。

    陳時明繼續看文件，“既然想找項目試手，就該收點心去做。”

    管家貼心地把熱粥送過來，陳其昭剛攪了下粥，把手機開機。

    聽到聲音，腦海中似乎浮現張雅芝那句‘就乖一點’的囑咐話語，他控製了下語氣：“哦，好的。”

    陳時明剛有點滿意，忽地就聽到了一連串的短信提示音。

    在略顯安靜的客廳裏，這聲音突兀地闖進來。

    陳其昭低頭。

    剛開機的手機登登地亮起了n條短信，全是未接來電的短信提醒。

    可想而知在他睡覺關機的時間裏，有人給他連續打了至少20個電話。

    聲音響了太多次。

    陳時明問：“詐騙短信？”

    陳其昭剛想說話，手機突然響起了電話，聯係人顯示著‘顏凱麟’三個大字。

    旁邊人看著，他不好掛斷，隻得接通了電話。

    剛一接通，電話那頭的大嗓門就穿透聽筒。

    “昭哥！我回國了！人呢，八缺一啊，就等你了！”

    震撼的音樂聲中伴隨著男生的喊聲，其中還夾雜著其他聲音的‘喝一杯’、‘幹了’等嘈雜背景聲，可見對麵有多激烈。

    陳時明看著陳其昭。

    陳其昭掛了電話，斷絕了震耳欲聾的聲音，波瀾不驚道：“詐騙電話。”

    他說完，當著陳時明的麵將這個電話拉進了黑名單。

    -

    落地玻璃外城市高樓聳立，辦公桌前西裝男人打開了文件袋。

    “已經調查清楚了，所有的資料都在上邊。”徐特助認真嚴謹地繼續道：“當天晚上跟二少見麵的都是熟人，給二少遞項目的人也在，叫秦行風。”

    “秦家的私生子？”陳時明翻閱著資料，“陳其昭怎麽跟他扯上關係的？”

    徐特助道：“來往了好幾次，是王家小少爺牽的線。”

    陳其昭似乎對秦行風這個項目的熱情非常高，昨天晚上很快就把文件發過來。他粗略看了下，梗概資料不是企劃書，這個項目算不上好，至少從表麵看挑不出毛病。

    秦家這幾年才逐漸往市發展，之前已經在隔壁j市，關於秦家的事情他也略有耳聞。作為私生子，秦行風在秦家不受待見，而他本身也是個有本事的，後來拿了筆錢出來自立門戶，短短幾年混得風生水起，現在跟秦家其他繼承人明爭暗鬥。

    “秦行風會找上陳其昭也不是沒理由，秦家內鬥嚴重，他是想拿這個項目來做陳氏的敲門磚。”陳時明隨手把文件丟在一邊，“陳其昭涉世未深，糊弄誘騙最容易，秦行風的心思不小。”

    徐特助微微低頭：“老板，這點要跟二少說明嗎？”

    “不用，他既然主動找我，顯然對這個項目很上心，我不幹涉他的決定，就算吃虧也能長點記性，就當給他練練手。”陳時明重新翻起另外的文件，似乎已經打算繼續投入其他工作，語氣淡淡交代道：“這件事交給你，他那邊有什麽需求或者遇到什麽問題，及時跟我報告。”

    徐特助點頭表示清楚，正想離開的時候，陳時明又叫住了他。

    陳時明頭也沒抬，簡單吩咐一句道：“如果他需要幫忙，就給他行點便利。”

    -

    市某會所，幾個年輕人聚在一起，不少人臉上帶著宿醉通宵的狀態。

    “什麽？你也被拉黑了？”

    “估計是拉黑了，打不進去。”

    “換個卡試試。”

    “陳其昭真不會被他大哥給製裁了吧，這兩天都沒消息了，也沒在群裏說話。”

    年輕人聚在一起，臉上的神色各異，似乎有點摸不著頭腦。雖然知道陳家兄弟兩不合，但以往吵架也就是一晚上的事情，隔天陳其昭還是跟沒事人似的聯係他們。昨天正好是顏凱麟回國，他們做好接風洗塵的準備，還特意空開時間再去聯係陳其昭，誰知道電話打了沒人接，到最後還直接關機了。

    現在別說聯係人，他們的電話基本上被拉黑了。

    上網找人更不靠譜，發過去的消息石沉大海。

    程榮拿著手機，眉頭緊緊皺著。

    陳其昭是什麽人，他最清楚不過，平時隨叫隨到，出手闊綽，脾氣雖然差了點，但向來好拿捏，沒那麽聰明。像現在的情況還是第一次見，他不認為陳其昭會主動拉黑別人。

    “麟仔，你也被拉黑了？”程榮按捺下心中的疑惑，轉頭問另一個男生。

    男生有點娃娃臉，看起來年紀尚小，但他留著一頭寸頭，裸露在外的皮膚還有點紋身，看起來也是個暴脾氣。此時他手指不停地重複撥打著電話，奈何接通後隻有機械重複的女聲，他不耐煩道：“他手機該不會欠費了吧？”

    顏凱麟麵露不虞：“我回國，他連接風洗塵都不來。”

    “他該不會人身自由受限吧？陳時明這回這麽生氣啊，直接讓人不出門？”

    “這該不會手機都在陳時明那裏吧？這確實有點奇怪，你們這兩天有聯係上他的嗎？”

    “要不上門去看看？”

    “別吧，我可不想遇到陳時明。”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說著，但也沒人真敢上門去看看情況。

    “發的消息都沒回，哦我昨天好像聽行風哥說，他跟小昭打算談項目了。”

    “秦行風能聯係上他？奇了怪，那他幹嘛不回我們消息啊？”

    程榮道：“既然能聯係上，讓秦行風探探口風是什麽情況，看看能不能把他約出來。”

    顏凱麟沒說話，又在網上轟炸了一番。

    沒一會，他發出去的消息直接變成了感歎號。

    “……”顏凱麟：“艸！”

    -

    收到徐特助的短信，陳其昭並不意外。

    重生之後自己的人脈畢竟有限，如果有銳振電子作為借口，想要在不引他人生疑的情況下調查林士忠的事，那最好的方式就是借助外力。反正他敗絮其內，紈絝子做什麽事都不誇張，以想搞投資為借口，理所應當去借陳時明的人來幫忙，省時省力再好不過。

    而陳時明那麽忙，不會有時間天天跟他掰扯這個事，最大的可能就是派個人來幫他。

    原先沒想到陳時明這麽好交流，他甚至打算退而其次找張雅芝幫忙。

    張雅芝不管集團的事，但是通過她給他爸或大哥遞點信息還是可以，就是麻煩了些。

    陳其昭若有所思，想到昨天陳時明的態度，喃喃道：“上輩子還真沒發現他吃這套。”

    “有吧，好好說過話。”

    “說什麽來著……”

    “不過現在沒以前關係差，他有點耐性也不奇怪。”

    話到一半，手機屏幕上亮起新消息通知。

    陳其昭回過神，忽然意識到自己在自言自語，“有點不習慣，但也不是不能交流。”

    發消息來的是秦行風，說程榮組了飯局，順便給他帶紙質版企劃書過去。

    年輕時狐朋狗友那麽多，後來陳家出事一個個關係撇得幹幹淨淨，能記住一兩個人算不錯。對程榮有點印象，還是因為他昨天打電話夠多，對名字有點印象。

    不用想也知道，飯局是程榮組的。

    為了讓他過去，還用企劃書當借口。

    一個讓他過去的好理由。

    房間內電腦顯示屏寬大屏幕上打開著各種網頁，還有幾個頁麵呈現私密性的網站，左半屏文檔上已經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資料。陳其昭將其中兩個整理過的文件挑出來，連同秦行風後來發來的一係文件打包發給了徐特助。

    周圍寂靜，擺在桌麵的手機時不時亮。

    他沒回複，秦行風又發了幾條消息過來。

    陳其昭晾了秦行風半個多小時，才慢悠悠地拿起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