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這個兩文錢的生意我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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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洗完衣服後,舅舅舅母也吃完了早飯,他們將店門全部打開,開始做生意,而表妹則會待在她的閨房裏做針線活。

    表妹現在住的閨房原本是我的房間,母親死後,房間便成了她一人的了,就和母親原來的房間變成了舅舅舅母的了一樣。

    而我的住處變成了柴房。不過能住在柴房我覺得也挺好的,在我剛被趕出自己房間時,我一開始是睡在店鋪的大堂中的,我的床是用幾把椅子組成的。

    店鋪的門板擋不住寒夜的冷風,因為風會從門的夾縫中吹進來,雖然風是一絲一絲的吹進來,但是這不斷吹進來的小股的風能透過被褥的縫隙,吹到你的骨子裏,讓你冷的發抖。因此很快我便染了風寒,或許是因為湯藥費太貴,或許是其他的原因,之後舅舅舅母便讓我睡在了柴房。柴房自然沒有我原來的房間舒服,但是跟店鋪的大堂比已經暖和許多。

    當我喝完藥後,便蓋上被子沉沉的睡了一覺,醒來時,悶了一頭的汗,不過身體卻覺得好多了。

    我開始覺得肚子好餓,下意識的要喊母親,結果聲音還沒喊出來,我就已經想起來母親已經不在了,於是便閉上了嘴。同時我也想起來自己正睡在柴房,仔細聞,還能聞到灰塵和木頭的味道。小屋很暗,不知道是外麵是白天還是晚上。

    我走下床來,推開門,看到外麵黑漆漆的,太陽早已落下。隱隱的有飯香飄入鼻中,我向那邊看去,是舅舅舅母還有表妹一家人正在吃飯,我沒有走過去,因為我怕去了發現沒有我的位置。

    於是我便進了廚房,看看有沒有給我剩下點什麽。廚房裏沒有剩菜,不過鍋裏倒是還有兩個饅頭,於是我便直接拿起一個吃了起來,結果剛吃了一口,舅母就走進來了。

    “在偷吃呢?”舅母一進來便說道。

    以前母親在時,會給我做糖包子,我很喜歡糖包子甜甜的味道,出鍋第一個,母親總是拿給我,我會一點一點掰著吃,一邊點頭一邊一臉滿足的能吃好久。

    有時,明明已經吃飽了,我依舊想念那甜甜的味道,便會一個人跑到廚房再拿一個包子出來吃。

    被母親發現時,她總會笑著說我是小饞貓,從來不說我在偷吃。

    我本來很餓的,但經舅母怎麽一說,我怎麽可能還有胃口。我看向舅母,我很想將饅頭扔到她臉上的,但我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做,因為現在她強我弱,她是有恃無恐,而我是寄人籬下,我隻能忍耐。

    我沒有理她,便裝作沒有聽見,繼續吃我的饅頭,舅母可能也是覺得無趣,便丟下一句:“吃完把碗刷了。”然後便走開了。

    那天,我刷完了碗筷,便回去柴房繼續睡了。

    之後我便漸漸地學會了所有的家務活,同時我再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不過也無人在意,我就這樣成了他人口中的啞巴,因為感染風寒而生成的啞疾。

    這樣的生活雖然每天都很累,但我其實並不覺得痛苦。

    直到有一天,當我正在洗衣服時,表妹忽然走到了我的麵前,她沒有喊我的名字,而是叫我喂,因此我便裝作沒聽見,沒有抬頭。

    於是她隻能蹲下來,讓我看見她。然後她便指著我手上戴著的銀鐲說道:“喂,你怎麽偷我東西。”

    我看了她一眼,便沒有再看她。我知道她是在無理取鬧,我不想搭理她,因此我繼續洗我的衣服。或許是我的無視讓她更生氣了,所以她便直接上手來搶。她已經搶了我很多的東西了,但是我都不在意,搶便搶了,但是這個手鐲我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給她的。

    這是我第一次反抗,很可能會因此被舅母趕出家門,但我已經顧不得這麽多了。一開始表妹隻是搶我的手鐲,後來她發現自己搶不下來,便突然鬆開右手,狠狠地朝我的臉上撓了一下,她留有長長的指甲,隻一下子,她的指甲裏便有了血絲。我也感覺到臉上是火辣辣的疼,我知道我的臉應該是破了。但我現在並沒有空擔心自己破沒破相,我隻知道手鐲不能給她。我雖然沒有指甲,沒辦法同樣撓破他的臉,但是我比她年長,又長時間幹粗活,所以力氣比她大。我便用我最大的力氣,一個巴掌一個巴掌的扇她。

    或許是我的氣勢嚇到了她,又或許是我打得太疼了。總之她先怕了,她不再抓我的臉了,而是哭著想抓我的手,但她抓不到,所以便隻能用雙手捂著自己的臉,這樣我的每一巴掌便會先打到她的手,她就不會覺得那麽的疼。

    她一直捂著臉哭,我一直打,直到我打累了,才停下來。

    而她看我停下來,便立馬推開我,跑到店鋪門口麵對著店門站著哭泣。因為舅舅舅母今日出門進貨了,所以店鋪門是暫時關著的。表妹站在那裏,等到舅舅舅母回來,第一眼便能看到雙臉紅腫的表妹,想必就會來找我算賬了。不過我沒心情考慮這些,我隻是站起身來,先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不過卻沒辦法拍幹淨,因為因為洗衣服的盆被打翻了,地上都是水,因此衣服上粘的都是濕泥。我感覺我裏麵的衣服也都濕了,身上很不舒服,便回到柴房將衣服全部換了一遍。

    衣服換好後,我才拿出鏡子照了照,臉上都是血痕,我有些難過,因為女孩子的容貌是很重要的,但又不是那麽的難過,因為我現在這樣,就算長得再好又能怎麽樣呢?

    因此我便不再去想臉的事情,剛剛和表妹打的那一架,似乎消耗了我很多的勇氣,我現在有一點擔心舅舅舅母回來後會怎麽對我。表妹的哭聲已經停了,或許她也累了吧!我需要找點事情做,才能讓自己不胡思亂想。因此我便拿起我換下來的髒衣服重新走回院子裏,將地上的盆重新擺好,放入我自己的衣服後,又將地上的衣服撿起,一同放入盆中。然後去打了兩桶井水,倒入盆中,開始洗衣服。

    沒多久,表妹的哭聲再次響起來,緊接著便是店鋪大門打開的聲音,然後是舅母尖利的嗓音以及她充滿怒氣的腳步聲。

    我沒有停,繼續洗著衣服,她的腳步聲也越來越近,舅母走過來直接一腳踹到我的背上,我沒坐穩,便一頭紮進了洗衣盆中。不過我很快就爬起來了,我的樣子應該是很狼狽的,濕發直接蓋在了我的臉上,我什麽都看不見,卻能聽見舅母惡毒的咒罵聲。我轉過身,將臉上的頭發撥開,看向她。

    或許是我的臉太過恐怖,所以她的咒罵聲一下子就停了,甚至有點怔怔的看著我。

    跟在她身後的表妹再次大哭,才讓她回過神來。她一把拉起表妹罵道:“哭哭哭,哭什麽!她沒娘,你也沒有啊,你怎麽這麽欠,你招她幹什麽,下回別理她,聽見沒有!”

    表妹估計沒想到自己會被罵,一下子愣住了,連哭都不敢哭了。舅母罵完她後,也不再看我,直接將表妹拉走了。

    我的臉上都是水,所以可以放心的流眼淚,舅母走後,我一邊無聲的哭著,一邊洗著衣服,然後將衣服晾好,便回了房間。

    晚飯我沒有去做,因為我不想吃,舅母也沒有來找我,她應該是自己做了飯,因為我聞見了香味。

    在舅舅舅母回來前,我其實很害怕,我害怕他們會用什麽恐怖法子打我,我曾想過他們甚至會打死我。我雖然最後背上挨了舅母一腳,又一頭紮進了洗衣盆裏,水甚至還嗆到了我的鼻子裏。但是都比不過舅母說我是沒娘的人,更讓我覺得難受。

    我是第一次知道,原來語言能比暴力更傷人。

    我也是第一次想到了死。我知道家裏有老鼠藥,因為我害怕老鼠,所以母親買了這個藥,而且還特意叮囑我,這是毒藥,吃了會死的,而且會死的很痛苦。所以我知道放在哪裏,我靜靜的等待舅舅舅母吃完晚飯,等他們熄燈入睡後,然後我便將老鼠藥拿了過來。

    “會有多痛苦呢?”我看著手中的藥自言自語道。

    我捧著藥,慢慢的湊到自己的嘴邊。隻要我張開嘴巴,便能將藥粉吸進嘴裏。

    但我最後還是沒有吃藥,我將藥拿開,遠遠的看著它,我想起了母親的叮囑,她讓我好好活著。我如果就這樣死了,到時候在下麵見到了母親,她該有多傷心。

    “但是活著這麽痛苦,該怎麽好好活著呢?”沒有人能夠給我答案。

    我將藥重新包好,放在床尾的褥子下麵。我不知道答案,但我至少可以先嚐試努力的活著。

    夜晚,我被“吱吱吱”的聲音吵醒了,就著月光,我看見了在柴火堆裏亂竄的小老鼠,毛茸茸的,竟然還有些可愛。看了一會兒後,我才意識到我竟然已經不怕老鼠了。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樣,早起,買早飯,隻是這次舅母隻給了十七文錢,現在一個餅最少都得五文錢,所以平日裏她都會給二十文的。舅母這麽精明的人是不會算錯的,很明顯那兩文錢是我的飯錢。我拿錢走在路上,想著要不然以後就不吃早飯了,這樣還能攢點私房錢。但是這個想法還是被饑餓否決了,我每天要幹這麽多活,怎麽可能忍得住少吃一頓。

    於是我走到了經常買早餐的攤前,店主見了我便知道我要四個卷餅,於是便要給我做。我對著他擺了擺手,然後將十七文錢拿出來,五文一摞擺了三摞,再將剩餘的兩文錢單獨擺了一摞,指了指兩文錢,又指了指我自己。

    店主看明白我的意思了,他猶豫了一下說道:“好吧,你這個兩文錢的生意我做了。”然後便卷了一張小餅給我,我接過餅,有點想哭,但我忍住了。我向店主笑了笑,表示感謝。店主沒有說話,接著將剩餘的三張餅做好後便遞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