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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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煬愣了愣,&nbp;&nbp;心髒有點不舒服。

    可能是因為這個曾經對傅書濯好的人病了,所以他也跟著難過吧。

    “害,不說這些煩心事了。”程實擺擺手,&nbp;&nbp;“你現在看起來過得不錯啊?要是你姑姑他們看見,還不知道有多酸呢。”

    傅書濯將視線從裴煬臉上移開,不動聲色道:“以後也不會打交道。”

    程實:“你這次回來住哪?酒店?”

    傅書濯:“我父親的房子。”

    程實一愣,&nbp;&nbp;突然福至心靈:“原來那套房子是你買下的!我說呢,誰會花大價錢在你姑姑手裏買這麽老的房子,地段也不咋滴。”

    “畢竟是家裏的房子,總要拿回來。”

    程實微歎:“你還是心軟,給了那麽多錢。”

    傅書濯淡聲道:“至少要謝謝他們當初沒直接弄死我。”

    “……”程實一時卡殼,沒接上話。

    裴煬有點酸,傅書濯和程實你一句我一句,他根本接不上話。

    傅書濯拍了下他手:“快吃餛飩,&nbp;&nbp;要涼了。”

    “……哦。”

    程實趁機換了個話題:“你們是?”

    傅書濯介紹道:“我先生,&nbp;&nbp;裴煬。”

    程實驚訝得很,但還是連忙補了句“恭喜”:“那你們先吃,我去忙了——”

    裴煬瞄了眼程實的背影:“他以前很照顧你?”

    傅書濯頓時笑了:“怎麽可能?他跟他母親就是兩個極端。”

    裴煬:“怎麽說?”

    傅書濯:“別看他現在性格不錯,以前可是這裏出了名的混混,&nbp;&nbp;還跟我打劫過保護費。”

    裴煬臉一黑:“你給他了?”

    傅書濯忍笑:“我哪來的錢?”

    當時頂著一頭黃毛的程實把書包翻了個遍,&nbp;&nbp;也沒找到一分錢,還被傅書濯倒訛了一筆。

    等他打劫結束,傅書濯平靜地撿起書包,&nbp;&nbp;開始給他算賬:“你損壞了兩隻筆,書破了角,&nbp;&nbp;筆記本散了,&nbp;&nbp;書包沾了泥,&nbp;&nbp;一共63。給你打個八折,再抹個零,一共五十元。”

    “我去你媽的——”

    “我媽在地下,想找她請便。不過我倒是可以去找找程奶奶,說說程實叔前兩天在今川麻將館賭牌九的事。”

    程實氣得想爆粗口,傅書濯眼一抬,手一伸:“隻要現金。”

    自那以後,程實再沒找過傅書濯的麻煩。

    ……

    裴煬沒忍住笑出聲:“你那時候才幾歲啊,不怕嗎?”

    傅書濯想了想:“不記得了。”

    記憶太過久遠,他想不起當時的心境,隻記得五十元對當時的他來說是一筆巨款。

    斷掉的鉛筆被他撿起來繼續寫,破了角的書繼續看,散了的筆記本一張張撿起來,用針線撿漏裝訂繼續用,書包回去刷了半小時。

    “那你錢用來幹什麽了?”

    傅書濯笑了:“你吃過泡芙嗎?”

    裴煬點點頭:“外麵很酥脆,裏麵都是奶油。”

    傅書濯用手比劃了下:“那時候我們這兒沒有大泡芙,隻有小的,就比硬幣大一點,一塊錢三個。”

    他買了六個作為自己的生日禮物,還剩四十八元存了起來。

    年幼的傅書濯想著,他終有一天,會存夠離開這裏的錢。

    一頓飯結束,一瓶酒下肚,裴煬耳根通紅,眼神迷離。

    天色逐漸昏暗,街邊商鋪的燈牌都亮了起來。

    傅書濯起身:“回家嗎?”

    裴煬沒說話,衝他勾勾手。

    傅書濯一頓,他慢慢湊近,裴煬就睜大眼睛看著他,直到呼吸都交融在一起。

    傻貓突然衝他打了個帶著酒味的嗝兒,得意一笑:“香吧?”

    “……”傅書濯嘴角一抽,“要吐了。”

    裴煬不知道是醉了還是沒醉:“你嫌我臭還親我……”

    傅書濯把他拉起來:“親你的時候又沒喝酒。”

    裴煬推他:“又不經同意碰我……”

    傅書濯:“現在申請。”

    裴煬怒視他:“你總是先斬後奏,獨/裁專/製,你個暴君!”

    傅書濯一把將人撈進懷裏,死死箍住:“前麵我都可以認,但暴君算什麽,我家暴你了?”

    裴煬掙紮了個寂寞,不過兩秒就軟在傅書濯身上:“你冷暴力我。”

    傅書濯哭笑不得:“什麽時候?”

    裴煬:“你不跟我說話,不對我笑,還不跟我睡覺——”

    傅書濯倏地一頓。

    他想起裴煬剛確診阿爾茨海默症但沒有告訴他、而是三番五次和他提離婚的那段時間。

    他不知道離婚的理由,也不可能真的答應裴煬離婚,想好好談談,但裴煬隻會說我不愛你了。

    可裴煬哪是會撒謊的人,傅書濯一眼就能看出不對勁。

    兩人僵持了很久,不想聽到“離婚”兩字的傅書濯隻能早出晚歸,白天避免所有交集,一下班就進書房,晚上睡在次臥,全天跟裴煬說不到五句話。

    裴煬快滑掉下去了,傅書濯將他撈起揉揉後頸,垂眸無奈地說:“不是你先無緣無故跟我提離婚?”

    裴煬眼一閉,嘴硬:“就要離。”

    傅書濯托起他的腿,往家的方向走:“天天說我混蛋,但其實哪裏比得過你。”

    是真醉了,裴煬癱在傅書濯身上,發出一聲氣音:“嗯?”

    傅書濯:“你自己數數,你說離婚兩個字的次數是不是比你愛我還要多。”

    “嗯……”裴煬抱著他肩膀,隻捕捉到三個關鍵字,“你愛我。”

    傅書濯挑眉:“我愛你。”

    “謝謝你愛我。”裴煬不重複了,擱他頸窩裏使勁拱。

    傅書濯:“……”

    他都要懷疑裴煬是不是全部記起來了,在這跟他借酒裝瘋。

    傅書濯還就不信了:“說你愛我。”

    裴煬錘他背,十分不耐:“知道了,你愛我,肉麻死了。”

    傅書濯:“……”

    這絕壁是裝醉吧。

    他抱著人走在河邊的小路,這裏沒有路燈,全靠月光照明。他走得又緩又穩,因為懷裏的沉甸甸。

    既怕摔著懷裏人,又想這一刻持續的久一點。

    蟲鳴在耳邊不停的響,偶爾還能聽見呱呱的蛙叫,前路也有月光指引。

    到了後門,傅書濯單手托住裴煬的腿,另一隻手將門打開。他們睡在二樓的陽台臥室,裏麵的被褥床單都是新的。

    裴煬一倒床就昏昏欲睡,傅書濯隻能幫他脫掉衣服:“報告裴總,幫您擦個澡?”

    裴煬閉著眼睛,哼了聲。

    “同意了是吧?”傅書濯扯下他褲子,“明早不許跟我翻臉,我可錄音了。”

    裴煬伸起長腿蹬他,偏偏還蹬在不該蹬的位置上,幸好喝醉了酒,力道不重。

    傅書濯抓住他腳踝:“要是被你踹廢了後麵五十年都禁/欲吧。”

    裴煬嘟囔:“你可以給我……”

    “給你什麽?”

    “口——”裴煬說完最後一個字,頭一歪,徹底昏睡過去,留下無語的傅書濯頂著月色站床邊。

    “等你想起來了我們再算賬。”傅書濯捏捏他鼻子,“晚安,小壞貓。”

    ……

    裴煬是被陽光曬醒的。

    他趴在床上眨了半天眼睛,才反應過來自己來到了傅書濯出生的榕城。

    陽台完全敞開,風吹得窗簾一直擺動,地上都是光的影子。

    裴煬伸手往另一邊探,卻隻摸到空空一片,原本還迷糊的腦子頓時清醒了。

    他猛得起身,踩過拖鞋就往樓下跑。

    剛從廚房走出來的傅書濯微微挑眉:“著急忙慌的幹什麽?鞋都穿反了。”

    裴煬看到人才安心,但嘴始終硬得很:“我餓死了。”

    傅書濯:“剛好,

    裴煬老臉倏地一紅。

    傅書濯悠悠道:“想什麽呢,裴總?”

    裴煬立刻否決:“什麽都沒想。”

    傅書濯邊往廚房走邊掏出手機:“來,給你聽個好東西。”

    單純的裴小貓被好奇心驅使跟了上去,見傅書濯打開一段隻有十幾秒的錄音,應該是昨晚的。

    開頭就是傅書濯的聲音:“報告裴總,幫您擦個澡?”

    前麵都還算正常,一直到傅書濯說踹廢了什麽的,然後裴煬聽到自己說:“你可以給我……”

    裴煬掉頭就想跑,卻被傅書濯一把拉住,強迫他聽完。

    錄音裏的傅書濯問:“給你什麽?”

    錄音裏的他也十分敢答:“口。”

    “……”救命!!

    裴煬顫顫巍巍地問:“你真的……”

    傅書濯溫柔一笑:“我們裴總的要求當然得滿足。”

    裴煬要暈了。

    一麵老臉燒得通紅,覺得對不起先生,一麵還有一絲絲的懊悔,昨晚為什麽不清醒……

    傅書濯見他腦補過頭,直接樂出了聲:“裴總還真看得起自己,喝醉了還能起立?”

    裴煬:“……”

    操,又被耍了。

    還沒來得及炸毛,傅書濯直接打斷施法:“吃完麵我想去看看程婆婆。”

    裴煬一愣:“好啊。”

    傅書濯有些擔心:“你——”

    裴煬理所當然地說:“我跟你一起去啊,不會給你丟臉的,她對你好,我理該去看望一下。”

    傅書濯:“……”

    其實他不想讓裴煬去,怕裴煬看到老年癡呆的程婆婆受到不好的刺激。可讓裴煬離開自己視線又不放心,所以才會猶豫。

    但裴煬都這麽說了,傅書濯隻能帶他前往。

    兩人先去商場買好禮品才來到程實家。餛飩鋪現在是程實和老婆共同經營,早上一般都是他老婆先去看著,程實照管一下母親的吃喝拉撒就去替換她。

    於是他們登門拜訪時,程實剛好在家。

    程實:“來就來,怎麽還帶東西?”

    客套了幾句,傅書濯直奔主題:“婆婆呢?”

    “曬太陽呢。”

    程實把他們帶到側院,葡萄架旁邊有個竹製搖椅,上麵躺著一位年邁的老人。

    “媽,有人來看你了。”

    程婆婆毫無反應,依舊愣愣地望著前方空氣。

    程實走近又重複一句:“媽,橋中家的老傅兒子來看你了。”

    程婆婆終於有了反應,她轉頭看了傅書濯一眼,隨後就移開目光。

    她一把抓住兒子胳膊:“勤徽啊,咱的葡萄怎麽還不熟?”

    在場人都是一靜。

    程勤徽是程實父親的名字,已經去世十幾年了。

    程婆婆像是以為愛人還在世,她絮絮叨叨地說:“咱紅本子都下來了,你不是答應我要去照相館拍照,今兒個太陽好,現在去成不?”

    程實顯然已經習慣這樣,他拍拍母親的胳膊,扮演著已逝父親的角色:“家裏的秧還沒插完,插完就去。”

    “好、好……”程婆婆重新將目光移向兩位不速之客,她的眼神忽而變得犀利,拿起腿上的抱枕朝傅書濯砸過去——

    她把傅書濯當作了十幾歲的程實:“你個小兔崽子還知道回來!?天天在外麵鬼混,我告訴你家裏一分錢都沒了!”

    她氣得渾身發抖,大口喘氣。

    “……”

    裴煬慢慢有些聽不清周圍的聲音,他怔愣地望著,不知道為什麽,程婆婆布滿皺紋的臉慢慢模糊,變成了不久後的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