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子是麽？”

    突聞身後傳來人聲，陸清儒驀地一驚，站起身來，轉身回望，隻見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個黑衣青年，目光妖異，不似凡人。

    “你是什麽人？”他有些驚恐，自己方才的那些話，是不是都被這個人聽見了？

    徐錦亮上前幾步，道：“你不用緊張，我不是壞人，也不會害你。”

    怔忡著打量了他半晌，陸清儒眼含防備道：“我剛才的話，你都聽見了？”

    “是，我都聽見了。”

    陸清儒臉色陡地劇變，眼中寒光一閃：“既是如此，那你就把命留下吧！”

    說罷，他右手往外一伸，已握住了一柄寒光閃閃的劍。

    徐錦亮不以為然，輕笑：“你想殺我滅口？”

    陸清儒麵色冷戾：“不然，你以為我想作何？”

    徐錦亮仍是不當回事地笑著：“看得出你是個修仙之人，應當也已經小有成就了，不過……應該還未飛仙。你不是我的對手，我勸你最好收手，不要自討苦吃。”

    “你能看出來我修煉到了何種境界？”

    “你看我像是個普通的重華凡人麽？”

    陸清儒搖頭。

    徐錦亮道：“這不就對了。我不是凡人，怎麽會看不出你修煉到了何種境界？”

    “那你究竟是何身份？”

    徐錦亮不假思索，直接亮出了自己的兩條狐狸尾巴，在半空中搖曳。

    陸清儒嚇了一跳，道：“你是狐妖？！”

    “正是。”

    陸清儒臉上的防備之色又深了一層，“既是與我等人類水火不容的妖魅，那你究竟想要作何？”

    徐錦亮挑眉一笑：“我都把一半原形亮給你看了，自然不是要害你。”

    不端之者若是在凡界暴露出自己的原形，那就離死不遠了，他的話很在理，陸清儒便打消了些許戒備，說道：“我與你素不相識。”

    “這不重要，咱們現在不就相識了？”

    這個人既詭譎又妖異，陸清儒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麽，上前幾步，用劍指著徐錦亮，道：“你直接說，你跟我囉嗦這麽半天，到底想做什麽？”

    見他劍指自己，徐錦亮還是絲毫未有慌張，笑道：“你想成為飛仙嗎？”

    陸清儒眸色一變，飛仙，這是羽化登仙後的第一重境界，他怎麽可能不想成為飛仙？難道這個人有辦法幫助自己羽化登仙？

    他道：“自然想。”他沒有門道，曾零零散散拜入過一些昭華中的小仙門，但都沒能修煉成仙。成為飛仙，這是他的畢生夙願。

    聞言，徐錦亮滿意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合作吧。”

    “合作？”

    “合作。”

    徐錦亮大步流星上前，這一回，他徹底走到了陸清儒的麵前，與他麵對麵而立：“來，把你的故事說給我聽。說完後，我們就開啟合作，我會告訴你一種修煉方法，助你成為飛仙。”

    陸清儒似信非信，但見這個狐妖語氣篤定，竟鬼使神差地相信了他，開始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原來陸清儒的母親是陸麟霆遊曆在外時認識的一個平民女子，女子頗有幾分姿色，得了陸麟霆的青眼相看，女子又很仰慕這位仙門首派的主君，一來二去的，兩人就好上了。

    然而這件事，卻是個隱秘，因為，陸麟霆早已有妻室，且兒子都已成年好幾百年，在四華之中也已是舉足輕重的大人物，這種事情，他絕不能讓外人知道，更不能讓兒子知道。

    他隻把這段情緣當做是一段露水情緣，這女子卻動了真心，當了真。

    沒過多久，陸麟霆在外待夠了，其實是厭倦女子了，便禦劍回了雲澤門。

    女子卻仍是對他念念不忘，並在陸麟霆走後，才發現自己已懷有身孕。

    身邊的人都勸她把孩子打掉，另嫁他人，女子卻覺得，若是自己把孩子生下來，也許他日能憑借這個孩子獲得一個名分，畢竟，這無論如何也是陸麟霆的血脈。

    孩子生下來後，發現是個男孩兒，女子更是高興了，自古以來，皆是母以子為貴，她生了一個兒子，說不定日後自己的兒子還能和雲澤門如今正如日中天的二公子陸清音，競爭一下雲澤門未來的主君之位。

    若兒子當上主君，那自己就是雲澤門的主君夫人了，仙門第一大派的主君夫人，想想就威風凜凜，令人向往。

    於是，女子給自己的兒子取名陸清儒，與雲澤門的大公子、二公子兩位公子的名字，隻堪堪差了一個字。

    然而女子的算盤打得很好，現實卻給了她狠狠一擊。

    她千裏迢迢帶著尚在繈褓中的陸清儒去往蘇篁國的桫欏城，爬上焉知山，進入煙雲穀，告訴陸麟霆自己為他生了一個兒子，請求他給他們母子倆一個名分，讓他們母子進陸家的門，陸麟霆卻派人把她們母子從山上亂棍打了下來，還說她是個瘋子，胡言亂語，她的話信不得。

    自始至終，他都冷眼看著她被人攆下山，沒有看過她懷裏的陸清儒一眼，完全沒有把他當做是他的兒子。

    沒想到他翻臉不認人，竟如此冷酷無情，女子大受打擊。

    然而她還是不肯死心，沒有離去，帶著陸清儒在桫欏城裏住了下來，隔幾個月就去煙雲穀的山門前鬧上一次。

    然而不管她怎麽鬧，陸麟霆始終不肯再出來見她一麵。

    漸漸的，陸清儒長大了。

    他的母親沒有隱瞞他任何事，他自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

    沒過幾年，女子因身體孱弱，加上常年憂思，便去世了。

    母親去世後，想起這些年來他們母子遭受到的冷待，陸清儒憤恨不已，起先他也去煙雲穀山門前鬧過幾次，想見陸麟霆一麵，質問他為什麽不肯認自己，但每次回應他的都隻有呼嘯的山風，久而久之，他明白自己不過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就不再去了。

    慢慢的，他越來越想不通，思想逐漸開始走向偏激。

    他覺得是自己母親的地位卑微，陸麟霆才看不上她，隨之也看不上自己這個平民女子所生的兒子。

    可是，那世人眼裏風光無限的陸二公子，他的哥哥陸清音，他的母親單嬋，雲澤門如今名義上的主君夫人，陸麟霆的二夫人，她也不過曾經是個風塵女子而已，一個在青樓裏賣藝的清倌兒，她的地位又有什麽高貴的呢？

    但是她的兒子陸清音卻受盡萬千寵愛，從小在雲澤門裏長大，受到最好的教導，早早就聞名於世，是雲澤門如今唯一的繼承人，也是掌握著雲澤門實權的人，他又憑什麽得到這一切呢？

    他覺得，如果自己也從小身在雲澤門，一定會比陸清音更加天賦異稟，受到世人關注，風光無限。

    可是，他想再多也沒有用，陸麟霆就是不肯承認他，不把他當回事，他連雲澤門的大門都進不去，連陸清音的一根毫毛都及不上。

    久而久之，他開始憤世嫉俗，認為世道不公，認為是陸清音奪走了自己的一切，憎恨上了陸清音，可他再恨也沒用，沒人理會他的心情。

    後來，他就離開了桫欏城，開始在外漂泊。

    他始終心懷不滿，並且認為自己天命不凡，將來一定能成大器，於是開始拜入一些仙門，想要修仙。

    但曾有仙門鑒定，說他資質不好，修仙之路會異常艱難，不止一個仙門，他每次想要拜入的仙門，都這樣說。

    於是，很多仙門都不肯接納他。

    他便更氣了，認為是這些仙門有眼無珠，不識英才。

    所以，願意接納他的，普遍都是一些沒什麽名望，弟子匱乏的小仙門，他在裏麵修煉了幾年，並換了好幾家仙門修煉過，但都沒能成功飛仙。

    這次在湖邊和徐錦亮遇見，正是他剛剛又離開了一個仙門，見自己這麽多年了還是一事無成，無法飛仙，忍不住心中的痛苦，才在湖邊哭嚎起來。

    聽完後，徐錦亮安慰道：“確實是這些仙門有眼無珠，不識英才。你也不必氣，都是些小仙門，不會識人，他們若是會識人，也就不會這麽多年了還隻是處在修仙界下流的末等仙門。”

    他的話明顯是在奉承，但陸清儒聽了卻很受用，心情好了很多，他道：“我的故事說完了，你是不是也該自報家門，說說你的故事，再告訴我你到底能怎麽助我？”

    徐錦亮點了點頭，開始說起了自己的經曆。

    “沒想到啊沒想到，原來陸清儒真的是陸麟霆的私生子，傳言並不虛啊！”聽了這麽多，錦瑟止不住嘖嘖稱奇。

    她原本還以為隻是淇奧閣過於模仿雲澤門，其餘的仙門中人嘲笑淇奧閣，才編造出來的陸清儒是陸麟霆私生子的流言，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看來凡是流言皆並非是空穴來風這個道理也是真的！

    “所以你後來就和他達成合作，勾結在一起，幫他創立淇奧閣，讓他給你提供藏身之地？”

    徐錦亮道：“是的。”

    錦瑟沒忍住罵道：“無恥！”

    徐錦亮悻悻然，不敢反駁。

    錦瑟又道：“不過如今看來，你當時的猜想是對的，那些小仙門的評定也是對的，陸清儒確實修仙資質不佳，及不上陸家的那兩位公子，他到現在都還隻是個靈仙，陸家那兩位公子，早就是絕仙了。”

    徐錦亮連忙附和：“那是那是，他怎麽比得上那兩位公子，那兩位可是百年不遇的曠世奇才，驚才絕豔、逆天絕世、傾國傾城、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錦瑟狠狠瞪著他：“閉嘴！你在說屁呢？”

    越說越歪，開始放屁！

    徐錦亮連連點頭：“是是是，小人在放屁，放屁！”

    回想了一番，錦瑟突然說道：“不過其實我一直有一個疑問，陸家的那位大公子，雖說已經死了一千多年了，但他當年到底是怎麽死的？為何這些年來，鮮少聽到有人提起他呢？”

    弱水之戰中，她受傷嚴重，醒來後忘卻了一切前塵舊事，這位清茗公子去得早，她對他更是知之甚少。

    雖曾對他有所耳聞，但是並不熟悉，隻知道他早早就已經過世，與他弟弟陸清音如今的風光無限不同，這位大公子很少被人提起，似乎人人都對他的事情諱莫如深，不願提及。

    聽她說完，一直沉默著的明安突然睜了睜眼，眸中湧出些複雜的光澤來。

    徐錦亮道：“他呀？那他死得可就慘了！聽說他是萬劍穿心，血竭而亡！據說他是個弑父篡位的逆子，千百年來一直被世人唾罵，可謂是遺臭萬年、人人喊打、窮凶極惡、臭名昭著……”

    他每多說一個詞，明安的臉色就更黑了一層，與此同時，明安的身體也開始顫抖，渾身上下冷氣四射，似乎想要殺人。

    須臾，他狠狠打斷了徐錦亮：“去你媽的！”

    徐錦亮和錦瑟同時一怔，徐錦亮道：“你說什麽？”

    明安眸光陰沉，冷冷直視著他：“我說，去你媽的！”

    徐錦亮不明所以，往後縮了一下身子：“你怎麽突然罵人呢？”

    “誰他媽讓你胡說八道！”

    徐錦亮更茫然了，“我哪裏胡說八道了……”

    說著，又忙看向錦瑟，“娘娘，這年輕後生是誰啊，您認識他嗎？他怎麽隨便罵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