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內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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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真言亦看到了亭內二人,好奇又疑惑地張望著,嘟囔了一句:“那女子是誰?長得真好看,這曲調也好聽,隻是似乎沒見過她。”
衛疏風收回目光,語氣平淡,“是長廷仙尊新收的弟子。”
一曲結束,葉裁衣頗為自鳴得意,抬眼去瞧景昭,想看他是如何評價的,誰料他一臉為難地說道:“隻能說將就能聽吧。”
葉裁衣不敢說自己技藝高超,但應該也不至於到將就這一步吧,明明一個音符都沒有錯,卻被一個小菜雞說難聽,葉裁衣噎得難受,抽出帕子擦著簫,說道:“師兄吹的才難聽。”
起身雙手將簫放回他手中,行了一禮正欲離去,卻聽景昭幽幽地說道:“那也有可能我們不是一個體係的審美,我個人喜歡飄渺一點的,大家相互包容,互相理解,共同進步,這樣吧,我就勉強再奏一曲,供小師妹參考學習。”
葉裁衣連忙表示:“別別別,太勞動您了。”
景昭輕笑一聲,很是理解地看著她,寬慰道:“不要客氣,都是同門。”
說完擺起架勢就要開吹,卻聽有人喊道:“景昭,你再鬼吹鬼嘯,我一定想辦法殺了你!”
景昭放下手中的簫,懶懶地說道:“蘇真言,要不然先想辦法給你自己治治耳朵吧,每次你一來趕我都遷就你,這麽下去我還怎麽提高。”
葉裁衣想看是哪位壯士在此仗義執言,卻見衛疏風從蕭蕭竹影中走出來,身邊跟著一個陌生男子,想來應該就是景昭口中的蘇真言了。
葉裁衣禮道:“衛師兄好,蘇師兄好。”
蘇真言笑道:“怪不得這兩日見不到白輕沉,原來是有個小師妹要關照。”
景昭從石欄上翻下來,雙手背在身後拈著簫。
衛疏風向他拱手道:“景師兄。”
景昭指了指葉裁衣,說道:“這是我小師妹葉裁衣,疏風應該見過,你們當時應該是一起在彭州。”
衛疏風答道:“是。”
景昭又向葉裁衣介紹道:“這位是浮雲峰悉若仙尊的弟子,蘇真言,也就是舒遙的師兄。”
葉裁衣再次見禮。
景昭的手在背後微微晃著簫,“蘇真言,我今日再讓你一回,送小師妹回渺雲峰去,你抓緊時間治耳朵。”
蘇真言原本見了太元山新弟子還想保持一下風度,卻聽到景昭不要臉的言論,一時火氣上頭,“我耳朵好好的!我這是沒有陣法能蒙蔽的好耳朵,你再黑白不分,我到掌門那告你!”
“呦呦呦,告小狀啊,蘇真言你光明磊落,全藏經閣都聽不見,就你能,就你能,就你耳朵能灌鉛!”
他本就無理在先,這般激得蘇真言“呀”地一聲撲到他跟前就去搶他的簫,“隔個三五天就吹這破玩意兒,吱吱喳喳的,我今天非得給你砸了!”
二人一時撕扯開來。
葉裁衣往旁邊稍了稍,看了一會兒戰況,兩個人罵得歡,踢打得也歡,但好像也都沒真心下死手,便沒怎麽擔心。
衛疏風原本就是被蘇真言生拉硬扯來的,看著他們兩個的樣子覺得無趣無聊至極,便順著竹林小路往回走。
葉裁衣上前跟著他,“衛師兄,你剛才也在藏經閣看書嗎?”
衛疏風理也不理。
“衛師兄,我今天差一點就能看清無字書了,你之前用幾天看清的?”
衛疏風腳步迅疾,葉裁衣半跑半走地跟著在他身後,發上步搖晃得叮叮當當地響。
景昭跟蘇真言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來看著二人的身影。
弦月下的幽幽竹林中,蓮冠少年走在前麵,身後的少女努力地追逐著他,於是有清脆的環佩之音伴著風過竹林之聲,氤氳出一段淺淡純然的情思。
蘇真言扶了扶被景昭打歪的發冠,遲疑又興奮地說道:“我說,他們兩個,是不是有些不對?”
景昭冷著臉將被打散的鬢發壓到耳後,抬步要去追,“你自己在這待著吧,我還要去送小師妹回渺雲峰。”
蘇真言一把拉住他,急道:“你去幹什麽?沒看你小師妹追著疏風呢?別打擾,追一追說不定能追到呢。”
景昭冷哼了一聲,說道:“我小師妹剛剛入門,靈力還不會用,若疏風真的不想我小師妹追到他,他是會禦空離去的。”
蘇真言的心竅被點醒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兩個人都有這意思?沒想到疏風這小子平時看著和風細雨的,手段竟然這麽高。景昭,看不出來你這天天窩在書冊裏的人,竟然這般懂得男女之情。”
景昭頗為自傲地受了這誇讚,說道:“書中天上地下,千情萬緒,哪類不有?”
葉裁衣哪知道他們是怎麽討論她和衛疏風的,她馬上就要修煉了,可能不太有時間來刷存在感了,這會兒既然碰到了,怎麽著也得攢一攢kpi。
“衛師兄,你這兩日回山還習慣嗎?馬上入冬了,有厚衣裳嗎?我明日之後就不能見到你了……”
突然腳尖被高出來的磚塊擋了一下,她向前撲了半步又穩穩站住,低頭提起裙子借著月光查驗著鞋子有沒有被刮破。
之前在長川王府的地宮裏損了一顆珍珠還真挺心疼的。
等再次抬起頭來時卻見衛疏風正立在前麵看著她。
她心裏一喜,扔下裙子跑到他身邊,仰起頭看著他,笑眯眯地喚道:“衛師兄。”
竹葉颯颯地響,少年微微低著頭看她,一雙瀲灩的眸子在月光下顯得有些幽暗,他的語氣帶著些疏離沉鬱的意味,與平日裏的舒朗恣意全然不同,“你要去哪裏?”
葉裁衣愣了一下,“我不去哪裏啊。”
一時摸不準他是什麽意思,又想了想,“我一會兒回渺雲峰去。”
衛疏風抿著唇,眸中的幽暗瞬間化為氣惱,他就知道的,不可以遂她的意,否則,她就會裝傻充愣,在心裏得意洋洋。
他提醒了一下,“你方才說見不到我。”
葉裁衣這會兒才反應過來,驚訝地捂著臉做出一副驚喜的樣子,“衛師兄你關心我!我好開心啊!”
少年向來看中做事說話的姿態,要從容,要拐彎抹角,要一語多意,要讓人揣摩不清。
可她的言語太過直接,讓本就敏感多思的少年總是誤以為她在拿他取樂。她對他挑著勾著誘著,卻實在沒帶多少真意,她對他的在乎,其實連一隻鞋子都不如。
所以她騙別人還行,卻騙不了他。
即便知道她是個虛情假意的,少年也不免被她的直接激得氣息一滯,冷笑道:“葉師妹還是不要太過自作多情,我是如此迫切地期盼著你離開太元的,你感覺不到嗎?”
葉裁衣心裏默念:“聊尬的是不是?不要跟小混賬計較,不要跟小混賬計較……”
“我怎麽會離開呢?”
他聽她輕輕地說道:“你在這裏,我就不會離開。我也得好好修煉,將來才能與你同列,等你遇到危險時,我就可以幫你了。”
少年愣了一下。
葉裁衣轉過身往回踱步,邊走邊說道:“衛師兄,你不要同我小師姐往一塊兒湊,我不喜歡。好好照顧自己,我一個月後會來看你的。”
她那麽自然地安排指揮他的事,好像他方才一不留神同意了接受她的管轄一般。
白輕沉有了一些些危機感,這危機感的來源就是他的小師妹。
以前他總是偷偷修煉,加之方靈對修煉一事不上心,於是師父和師姐每每都會責令方靈向他學習,這種小小的成就感令他頗為驕傲。
可是現在的小師妹太刻苦了,刻苦到變態的地步。
之前她看不清無字書,就沒日沒夜地去尋找風中的靈氣,僅僅五天就看清了無字書。當年他那麽用功,也用了十日才行的。
之後的納氣入體,在小師妹的死磕下硬是十八天就完成了。
這般天賦與刻苦精神,把師父喜得樂不可支,師姐也每每都點頭稱讚,後來師父和師姐又要求方靈向小師妹學習。
於是某一日起,白輕沉默默地躲進房間,瘋狂加練。
每天都瘋狂修煉加練的葉裁衣不知道自己已經將“內卷”之風帶到了渺雲峰。
她的進度太快,駱長廷倒罷了,簡絮雲負責師父講解之後的輔助,葉裁衣進度太快導致簡絮雲必須根據她的情況精簡更新之前教師弟和師妹用的法訣。
方靈就更是個冤種了,不但要麵對師父和師姐對她偷懶的責備,還要被與葉裁衣比較。
更要為了避免葉裁衣時不時在師父麵前問她基礎問題時她答不出來而讓師父失望,她每日修煉完之後還要挑燈夜讀到很晚以應付那個討厭的小師妹。
其實除了故意卷方靈,讓她沒空偷偷出去玩以被衛疏風利用,沒空對駱長廷胡思亂想之外,葉裁衣是真沒想卷任何人。
她清楚自己來得晚,比任何人都弱,便更加勤奮些。
駱長廷四個徒弟中,隻有簡絮雲和白輕沉走的是無情道,隻是他們都還沒有渡過無情劫,嚴格意義上還不算是無情道者。
葉裁衣邊修煉邊數著日子,天氣越來越冷,漸漸入了初冬,渺雲峰上的樹木綠意更深重了些,這裏的花草並不像葉裁衣想象的靈修世界的花草那樣永遠昂揚綻放,而是順應天道自然而然地凋落著,枯萎著,腐爛著。
渺然閣外的花草樹木也是,該落葉的落葉,沒有哪個是特殊的。
這日白輕沉講道時,不知怎的,忽然遙遙地傳來一聲龍吟,正靜靜地立在白輕沉身後的簡絮雲突然一下子載倒在地上,暈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