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一時不查，身體迫不得已的向他傾過去。

    離得極近了，杜衡毫不猶豫伸手將她拽入懷中。

    身邊是驚險擦過的馬蹄，和被馬蹄驚起的紛揚塵土。

    江沅耳邊回蕩著的，卻是杜衡胸膛中錯落有致的心跳。

    砰砰砰砰。

    他抓著她的手臂，像是鐵掌似的，用力到生疼，讓她幾乎動不得。

    待那些亂糟糟的馬蹄遠去，江沅才抬起頭，想讓杜衡放開她。

    可是一抬眼，她不由怔忪，身體也逐漸僵直起來。

    視線的上方，能看到杜衡光潔且緊繃的下頜，像是箭在弦上，那青麵獠牙的羅刹麵具上，露出一雙陰鷙的雙眼，冰冷寒涼的望著三匹駿馬遠去的方向。

    這一刻，他仿佛真化作了地域惡鬼，與那鬼麵具互為裏表，融為一體。

    那般可怕的姿態，與他往常展現出來的模樣判若兩人。

    也是這時，江沅忽然想起了，在她麵前的男人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前世，太原郡，兩軍對陣。

    杜衡身披玄甲，站在城樓之上，眺望城外洶湧的追風營，手裏的長劍染了不知多少生靈的鮮血，匯聚在劍尖，粘稠的液體順勢滴落。

    而她被五花大綁著吊在城牆上，心口插著一根白羽，奄奄一息。

    杜衡走上前，冷寂的看她月白的衣衫慢慢被血浸透，隨後扯著嘴角，眸光晦暗。

    他涼薄道：“江沅，你已經沒有價值了。”

    記憶的最後，是他揚起手中長劍，斬斷繩索的絕情。

    江沅一個哆嗦，回了神。

    那句“你已經沒有價值了”卻盤旋在腦海中，久久無法散去。

    抓著她胳膊的手指越來越用力，像要嵌進去似的，她皺著眉，不由嘶了一聲。

    杜衡這才察覺到，收回了視線，鬆了些力氣，眼神也恢複如常，好似她方才看到的隻是錯覺，再尋覓不到蹤影。

    “小丫鬟，傷到沒有？那些都是什麽人，一個個趕著跟投胎似的。”

    江沅回憶那三人的穿著，行事火急火燎的，胸口還塞著一道用錦袋包著的密函，且最後，去往的是皇城方向。

    她垂下眸：“應該是遞交西北軍情的斥候。”

    杜衡這才恍然大悟，嗤笑著：“看來，西北的戰事更加吃緊了，你猜猜大梁這次又被攻破了幾座城池呢？”

    江沅頓了頓。

    百姓隻知道西北有夷狄來犯，可是連破幾城的消息太過嚴重，梁文帝怕引起騷亂，一直壓著，並未在長安流傳開來。

    便是她也是因為父親的緣故，才知道的清楚些。

    可江丞相是朝中一品大員，杜衡的共仁堂勢力再怎麽龐大，影響力也隻是相對於民間，如何能探聽得到宮中機密的？

    而且聽他的意思，好像了解的還甚為詳細。

    杜衡見江沅皺眉盯著他的樣子，以為嚇到她了，笑了笑，話音一轉：“不過隻要沒打到長安來，又關我們什麽事？行了，別杞人憂天了，該做什麽做什麽，還記得我說過的話麽，天塌下來自有高個子的人頂著，砸不到你頭上。”

    江沅卻是感覺脊骨發寒，她像是被人從頭潑了一把涼水，瞬時清醒過來。

    她差點都忘了，之前她是如何警告自己決心遠離這個人。

    是他偽裝的太好了，居然在不知不覺中，讓她以為他真的隻是一個遊手好閑，鬥雞走狗的紈絝。

    習慣了他平常的模樣，忘了方才那個酷烈的羅刹，才是真正的他。

    江沅掙了兩下，想離他遠點，冷淡道：“你鬆開我。”

    杜衡感覺到她的疏遠，低頭看她。

    少女身量纖細，如抽枝的柳條，腰肢細軟，一把就可攬入懷。

    他手掌貼在她的腰窩，忽然就不舍得鬆開。

    於是故意將她往前攬了些，“你這個小丫鬟也太沒良心了，我方才可是救了你，連句道謝都沒有就罷了，怎麽又對我橫眉冷目的？我又哪裏惹到你了？”

    江沅雙掌抵住他的胸膛，盡力保持著距離，側開臉，“放開我，你這個麵具戴著太醜了，我看著嚇人。”

    “嘿。”杜衡竟第一次不知要說什麽好，又好氣又好笑，“現在嫌棄醜了，難道不是你給我戴上去的嗎？”

    江沅深吸一口氣：“杜衡，大庭廣眾的，拉拉扯扯的像什麽話，你戴著麵具不要臉，可我還要呢，再問你一遍，放不放開？”

    杜衡挑眉，聲音裏帶著濃濃笑意：“要放開你也不是不可以。”

    他修長的手指往自己臉頰上一指，正好點到麵具上的撩起來的獠牙。

    “不是嫌棄醜嗎，你往這兒親一口，我就放了你。否則，杜某的臉皮錐子都戳不破，也不介意陪著你一塊丟臉，反正他們也都認為我們是一對了。”

    江沅氣結。

    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吧，他居然小肚雞腸到以前說他的話都記得。

    杜衡見她不動，悠然的用指頭點了點，催促道：“快點，這裏。”一邊又在她後腰上使了點勁。

    江沅眼見兩人距離越縮越近，她的胸脯都快貼上去了，終於狠狠一咬牙：“我親，親還不行嗎！”

    杜衡不動了，好以整暇的笑望著她的動作。

    江沅心道不就是一層殼嗎，又不是親臉，好漢不吃眼前虧，繼續和杜衡耗下去對她隻會百害無一利。

    所以她緊了緊手，踮著腳，就向那血盆大口上探出的獠牙靠近。

    到了近前，江沅忽然就有些後悔。

    怎麽選了個這麽醜的麵具？湊近了看，那猙獰的樣子，真的是有汙尊目。

    萬般掙紮下，她還是選擇閉上眼，想著隻輕輕一碰，立刻就離開。

    杜衡身上奇特的香味將她包圍。

    江沅皺了皺眉，奇怪這麵具的觸感怎麽並不冷硬，下嘴後反而有些和軟，還有溫度，像是人臉似的。

    人臉？

    她猛的一睜眼。

    隻見麵前的杜衡不知何時已經單手撩起了麵具，那張俊美無濤的臉便泄露出來，唇掛著邊一抹淺笑，桃花眼一住不住的看著她。

    江沅瞬間驚恐的捂住了唇，向後猛退。

    她剛剛，親了杜衡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