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冥完全沒想到自己會一劍刺向趙歡兮。

    他已經顧不得去追宋朵朵了，連忙捂住趙歡兮受傷的傷口，既想破口大罵，又忍不住擔憂溫柔：“……你不長眼睛啊，這麽大一柄劍不會躲開！”

    趙歡兮滿身血痕，用溫柔繾綣的目光看著鍾冥：“冥君，我擔心你……”

    趙歡兮話沒說完，嘴角留下鮮血，臉色越來越蒼白。

    “我一個大男人需要你怎麽擔心？”鍾冥快被她氣瘋了，“我需要你怎麽擔心啊？！你先照顧好自己！”

    趙歡兮依偎在鍾冥懷裏，流下兩行清淚：“冥君沒事就好……”

    “閉嘴！”鍾冥狠毒地說，“你要是有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鍾冥把趙歡兮打橫抱起，急匆匆去找大夫。

    “大夫，大夫在哪裏？！”

    趙歡兮勾起一個勝利的笑容。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剛剛見機行事，主動撲向鍾冥的劍，真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鍾冥未來半個月都不會離開她了。

    宋朵朵滾了也就滾了，鍾冥要是敢背著她把宋朵朵找回來，腿打斷！

    她可不計較養一個瘸了的男人。

    趙歡兮虛弱地哭泣著：“好疼，冥君不要丟下我……幻兮，幻兮隻有你了……”

    鍾冥怒道：“疼就閉嘴！”

    ※※※

    慕少傾禦劍的速度很快，一轉眼離徐洲府十萬八千裏。

    飛了那麽久，暮色四合，快入夜了。

    溫邇把臉埋在他的胸口，連眼睛都不敢睜開。

    高空飛行的路上，一句話沒說。

    她兩隻手攥緊他的脖子，柔軟又不可忽視的胸口緊貼著他的胸膛。

    慕少傾莫名有些悸動，還有些燥熱。

    他心煩意亂，抱著溫邇慢慢下降。

    後麵的弟子跟不上慕少傾的速度，遠遠落下了，附近隻有他和宋朵朵兩人。

    兩人到了小城外的樹林裏。慕少傾放下溫邇，解開懷中人的穴道，“沒事了。”

    摸到可靠的大地，僵硬如石的溫邇才慢慢回過神來，一臉哀怨。

    “你恐高是嗎？”他忽然問。

    前世的溫邇是恐高的。

    說恐高倒也不準確，她不害怕坐飛行器，也不害怕坐上靈獸飛行，但她對禦劍飛行敬而遠之。

    一柄劍才那麽丁點大，溫邇信不過自己的劍，覺得會高空墜物，死之前都沒學會禦劍。

    怕慕少傾聯想到從前的細節，她隻訕訕笑道：“我隻是個凡人，害怕在天上飛來飛去，多正常。仙尊神出鬼沒，不懂我們凡人膽兒小，惜命得很。”

    “凡人？”慕少傾恢複一貫的冷峻，“凡人可不知道滅鬼陣。你不願意進鎖靈陣，主動挑釁姬儷換成滅鬼陣，一定有事瞞著，你的魂體有異，對否。”

    他看著溫邇，眼神直接而堅定。

    溫邇心髒一縮，全身的血液倒流。

    這也能被他發現端倪？

    如果說慕少傾剛剛的話讓溫邇全身僵硬，接下來的話直接讓她五雷轟頂。

    慕少傾蹲了下來，直直凝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不帶一點回旋的餘地，也沒有任何溫度：

    “你是溫邇。”

    溫邇身上的氣力被他這一句話，全部鎖住了。她盡量表現得平常，卻發現完全辦不到。

    大兄弟，你到底怎麽知道的？！

    這不合理，非常不合理啊！

    慕少傾一直窺視她的表情。

    良久之後，溫邇勉強找回找回自己的聲音，卻不知道說什麽。

    她想了想，平靜地反駁：“仙君抬舉我了，把我說成是禍世女魔頭，我哪有那種本事？女魔頭溫邇已死，身死恨消。慕仙尊，我出自宋家，隻是個普通凡人，這具身體的潛能你也看到了，多半無法修仙入道。但我對修真界的奇聞軼事很有耳聞，知道滅鬼陣其實不算什麽。”

    “宋家？”慕少傾一頓。

    溫邇自揭傷疤，窘迫道：“……就是惡名昭著的盜竊世家宋家。祖上以偷竊修真門派的藏書和珍品為生，複刻藏品賣到別的地方，很多藏書我也讀過，所以知道的不算少。淩霜宗的過往，逍遙宗的異聞，各大門派鮮為人知的秘密，我都知道。”

    “宋千手是你什麽人？”慕少傾顯然聽說過盜竊世家宋家，臉色變了。

    為了洗脫自己的嫌疑，溫邇幹脆把料全抖了出來。

    “宋千手是我太太太爺爺。宋家祖傳的手藝傳男不傳女，魔族肆虐的亂世，宋家曾經繁盛過，輪到父兄這一支就落魄了。我爹是個薄情人，前十七年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是我娘養大的。為了獲得徐洲府的庇護，十八歲這一年，我父親又出現，把我從家裏接走，瞞著我娘把我贈給鍾冥當夫人。”

    慕少傾看著溫邇：“所以，你不是自願嫁給鍾冥的？”

    溫邇不知道為什麽他關注的點那麽奇怪，懵懵地點頭：“當然不是。”

    “那便好，”慕少傾鬆了一口氣，“我以為你剛剛隻是在胡言亂語。”

    溫邇尬笑：“為何仙尊會認為我在胡言亂語？”

    慕少傾覷了她一眼。

    因為溫邇前世就很喜歡胡言亂語，淨給自己添麻煩。

    見慕少傾態度有所鬆軟，溫邇朝他笑，“仙尊，我沒有牽扯進宋家祖傳的行當，除了看過一些典籍，沒做過偷雞摸狗的事情。祖上的這些破爛事也是我爹來找我時，我娘說的，小時候的我不知道這些。”

    這些是溫邇瞎編的，文中隻稍微提過一嘴宋朵朵的過去。宋朵朵自幼被母親撫養長大，其他事情溫邇知道的並不多。

    宋朵朵應該隻是個對修真界知道得不多的凡人。

    溫邇這一笑，眉眼彎彎，泛起一絲狡黠，又有些求饒的可憐勁兒，讓人心亂。

    慕少傾心又一悸。

    溫邇知道自己絕對瞞不過慕少傾的眼睛，心一橫，把前情提要一五一十跟他說了：“我當時想逃離徐洲府，便委托了趙歡兮。她答應替我拿徐洲府的禁製地圖，卻又拿了張假的給我，騙我去死門。於是，我就畫了幾條鬼影嚇唬她，我知道她害怕鬼，騙她說自己是鬼族的聖女，趙歡兮當時看到的其實是這個。”

    溫邇把馬良神筆拿出來，畫了幾個“鬼影”，解釋道：“這就是當時趙歡兮見到的鬼怪。她以為我能傳召鬼將，實際上隻是因為我靈力不足，畫不了細節。”

    慕少傾看向那支金色的神筆：“這你是從哪弄來的？”

    見到是翩舟子的法器，慕少傾的神情僵了一僵。

    溫邇繼續忽悠：“……這是我托了熟人，花了大價錢買回來的。小女無依無靠，身邊總得有些東西傍身。”

    “仙君，我真的不是鬼族的臥底。再說了，我今年才幾歲啊，怎麽會是惡名遠揚的女魔頭呢？我唯一做得不對的地方，就是用鬼影嚇唬趙歡兮。這也不能怪我啊，誰讓她拿了一張假地圖給我，一心想害死我。”

    溫邇聰明期待地看著慕少傾，希望慕少傾聽了她的話，能放她離開。

    有理有據，總該不懷疑了吧。

    誰知，慕少傾悶了半晌，忽然笑了起來，最後隻說了三個字：“真調皮。”

    溫邇：“……”

    溫邇皮笑肉不笑，“仙尊呐，我真的不是邪靈鬼脈，也不是什麽女魔頭轉世，我隻是個普通人。真的，仙君，你信我。”

    “嗯，”慕少傾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跟我回淩霜宗。”

    溫邇：“…………”

    捏爹！

    解釋了那麽久你當聽不見？

    有朝一日她恢複了靈力，她一定把慕少傾往死裏揍！

    心裏這樣想著，現實的溫邇隻能可憐巴巴地追上去，黏著慕少傾解釋：“仙君，你信我呀，我到底哪裏長得像魔頭……”

    已經入夜了，溫邇跟著慕少傾到了城裏的一間客棧留宿。她身上一分錢都沒有，隻能暫時依附慕少傾過活。

    慕少傾三百年前到了化神期，早早辟穀了，專門定了間包廂，讓溫邇吃東西。

    溫邇知道淩霜宗上下最討厭舉止輕浮的女子。

    從前她不懂規矩，行為放蕩，挨了不少罵。

    溫邇說：“仙君，我要謝謝你。”

    慕少傾：“……？“

    溫邇自顧自道：“當然，不能光嘴上說說。”

    “仙君，你看得出來我的胸圍幾丈幾尺嗎？感恩仙君救我一命，小女願意給仙君摸一摸，要嗎？”

    慕少傾渾身一僵，臉上的表情瞬間消失得一幹二淨。

    他想起什麽，耳廓驟然發紅，紅得滴出血，神色不自然道：“休要胡言亂語。”

    溫邇笑了。

    小正經長大了變老正經，秉性還和以前一樣。

    有門！

    溫邇單純為了讓慕少傾厭惡她，湊過去嬉皮笑臉道：“若仙君想知道，我告訴你。”

    “哦，多少？”慕少傾直白地問。

    溫邇：“？？？”

    溫邇傻了。

    “嗯？？？”

    這反應不對啊……他難道不應該羞紅著臉，一臉凶神惡煞地讓她滾出去嗎？

    然後她就滾了啊。

    哦慕少傾，你年長了，臉皮厚了。

    溫邇繃著臉，硬著頭皮報了一個數字，“仙尊你覺得可好？”

    “甚豐滿。”沉默良久之後，慕少傾說。

    溫邇：“…………”

    溫邇總覺得哪裏不對。

    難不成她死了之後，慕少傾發現無人可厭惡，終於想起她的好了？

    一計不成再生一計，溫邇一本正經地試探道：“仙君要不要知道點別的？我每月十五號來癸水，就是月圓之時，非常準。”

    慕少傾：“……”

    回想起從前溫邇每到月中就閉門不出，連帶秉性都乖巧了不少，慕少傾忍不住笑起來。

    他淡定道：“好，我替你記著日子。”

    溫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