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卡利難得做了一個輕鬆的夢。

    夢裏還循環播放著少女歡快的聲音，“軟乎乎的被子真的超級舒服，就會想要賴床嘛，長官試一試也會愛上這種感覺的！”

    這太過離奇，希卡利緩了好久才回過神，更離奇的是，他竟然真的生出了一種舒服到完全不想動彈的賴床念頭，太可怕了。

    唯一和夢裏“軟乎乎的被子”不同的是現實醒來隻有閃著機械光條治療艙。

    早就超負荷的身體就像一堆生了鏽的零件，從內裏開始破敗腐朽，隨著治愈的過程逐漸煥發新的生機。

    “您醒了？”旁邊的聲音讓他下意識的看過去。

    從前在他手下工作的藍族後輩正抱著手臂坐在旁邊，看樣子，也在這坐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托雷基亞？”是來看望他的？希卡利慢慢坐起身，對方還扶了他一把。

    “謝謝。”才從複仇之甲解放不久的希卡利還沒完全調節過來，這個時候才恍然意識到，原來自己，還有那麽多認識的人，夢比優斯、佐菲、托雷基亞，還有…伊芙……

    伊芙！

    希卡利身體一僵，剛要開口詢問，卻見托雷基亞手指抵在唇前，指了指他的右邊。

    熟悉的女孩躺在治療艙裏正睡得香甜。

    當然，那裏麵是絕對安靜保護病人休養的，但他還是下意識放輕了聲音，“太好了……”

    科學家望著沉睡的少女好半晌才想起來身旁還有個奧在，回頭時正好與對方凝視他的眼燈靜靜對望。

    不知為何有點心裏發毛。

    “聽說您回到光之國了，我過來看看。”托雷基亞率先若無其事的說著，目光還停留在他臉上看來看去，“您看起來挺精神的我就放心了。”

    “抱歉，讓你擔心了。”希卡利原本還認真的感動，卻被對方下一句話嚇到了。

    “說起來長官離開之前可是狠狠的把我揍了一頓呢，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

    往日對前輩十分尊敬的藍族小奧麵無表情的投下一個又一個的炸彈。

    “您走之後，科技局的一大堆爛攤子可是讓我忙了好久，好久……”托雷基亞抬頭望著天花板，語氣懷念起來，“嗬，嗬嗬，加班……”

    希卡利發誓他硬生生從對方年輕的臉龐上看出了完全不符合年齡的滄桑。

    這一刻他從沒有如此深切的感覺自己是個混蛋，“對不起，我不會辯解，這都是我的錯。”

    且不論辭職之後科技局加班與他的聯係問題，光是被別奧控訴使用暴力毆打一事希卡利就實在愧疚不已，到了嘴邊的一句“我會賠償你的全部損失”還沒來得及說出來，托雷基亞就像是預料到了一樣截住了他的話頭。

    “這些都沒關係。”

    “托雷基亞……”

    “您知道嗎？”清秀的藍族小奧用最無辜語氣和最清澈的眼眸對準希卡利，“一開始，我覺得長官就是個騙子，您離開光的那一刻，幾乎毀掉我全部的信仰。”

    希卡利怔住。

    “明明是希卡利長官告訴我，哪怕沒有力量也沒關係，隻要找到適合自己的道路走下去就好了，戰鬥，並不隻有一種方式，”托雷基亞聲音似乎在顫抖，積壓在心底的話語統統在這一刻吐露，“然而長官卻率先背叛了自己所說的話，那麽，我一直以來，都在為了什麽而努力呢……”

    這次希卡利沉默得更久。這番話語，給他帶來的震撼遠比單純的愧疚大得多。

    對方靜靜地看著他思考而不出聲打擾，仿佛在等一個回答。

    這個答案，是希卡利親身實踐過後的醒悟，在重新成為光之後其實毫無懸念。

    “托雷基亞，我很抱歉，給你造成這樣的痛苦，”靠在治療艙裏略顯虛弱的前科技局長官不能逃避這場來自後輩的叩問，微涼的指尖撫過胸口的勳章，“做了這樣的事情，我或許已經沒有資格稱作你的長官，我犯下的過錯我會一力承擔……”

    “曾經墮入黑暗過，所以我更加明白這一點，沉湎於力量帶來的隻有毀滅，和虛無。”他一字一句，發自肺腑的話語，希望能夠傳達到，“那並不是真正的強大。”

    當複仇蒙蔽雙眼，他就再看不到周圍，失去了所有同情心、對生命的敬意，而怨恨會滋生更多怨恨，早已與守護的初衷背離。

    那份力量最終會指引他走向毀滅。

    托雷基亞聽完點點頭，“我知道了。”

    過於平靜的反應讓希卡利感到有些不解。已經不似方才那樣情緒化的托雷基亞出人意料的給了他重逢的第一個微笑，“我隻是在等您回來親口告訴我而已。”

    “開始的確很難熬，”他說著語氣感慨，“不過有人說，一定會將您帶回來的。”

    “……伊芙…嗎？”這是毋庸置疑的，希卡利偏過頭看向身旁靜靜安睡的少女，“我那時…神智不清醒，不太記得發生了什麽。伊芙她，為什麽要一起離開，她明明那麽看重自己的研究……”

    “真是令人吃驚呢，居然說出要和長官一起複仇這種話，”托雷基亞摸摸自己的臉頰，“不過冷靜下來之後我大概也知道她在幹什麽了。”

    “她還說了什麽？”希卡利低聲問道。

    “長官的心靈比任何人都清澈純粹才會如此痛苦，也正因為如此，他一定會再度回到光明。”

    “不管是誰都有難受和迷茫的時候，一時走入歧途並不可怕，我會一直守護著希卡利長官直到他重獲新生。”

    “托雷基亞陷入困境的時候是希卡利長官帶你走出來，你也要相信長官，他並沒有真正墮落，我會將他好好帶回光之國的……”

    “到那時候……希卡利長官完全清醒的時候，托雷基亞，你的疑惑，就當麵向他尋求答案吧。”

    托雷基亞聳聳肩，“大概就是這些。”

    他站起身，反正該問的已經問完，見昔日最尊敬的長官如今虛弱的躺在治療艙裏，久久不能回神，僅剩的一點怨氣也消了，“您……好好休息。”

    希卡利抬頭，藍族後輩別過臉去，“伊芙有一點說得挺對。”

    似乎是不太擅長說這些煽情的話，托雷基亞離去的背影怎麽看都有些不太自然。

    “以往都是希卡利長官給我們很多幫助，所以這次，就由我們為您做些什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