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城北邊的郊區裏有一座外表修的古色古香的書院。

    書院名字也很古樸，叫做知豫，全名叫做知豫修身教育專修學校，據說是一家專門培養學生德行的培訓學校。

    一群一群不聽家長話的問題學生被送進來，沒兩天就乖得像小貓小狗一樣。

    林星落是被舅舅舅媽送過去的。

    12歲的她一言不發地站在辦公室外麵，樓道裏靜悄悄的，她盯著能倒映出人影的地板，等著舅舅舅媽出來。

    門打開時，校長親自把舅舅舅媽送了出來。

    舅媽看了眼林星落，臉上堆著禮貌的笑容。她朝校長說道：“楊校長，這孩子貪玩愛鬧，以後就麻煩您費心了。”

    校長說了些什麽林星落根本沒聽，她隻是在舅舅和舅媽離開的時候衝了過去，遠遠的喊了一聲：“你們答應我的！”

    回應她的隻是一個背對著遠去的背影。

    在知豫書院呆滿兩年後，14歲的林星落離開了這裏。

    她好像真的變了很多。

    不會哭著鬧著要媽媽，不會傷心得吃不下飯。她倒是變得愛笑，飯也吃得多。身量和體重都長了，那頭柔順滑亮的長發變成了齊耳短發，眉角不知什麽時候多出一塊不顯眼的粉色疤痕。

    林星落什麽行李都沒帶，扣響了家門。

    家門打開，原本以前隻有她和媽媽住的別墅裏現在住著很多人。有外婆有舅舅有她的那兩個表姐弟，甚至還有舅媽的弟弟。

    他們其樂融融地坐在大長餐桌邊，似乎是在家宴。

    “你怎麽出來了？”外婆神色中免不了厭惡。

    舅舅一拍腦袋“我給忘了，今天滿兩年了。來都來了，先過來吃飯吧。”

    林星落走到舅舅麵前問他：“我媽媽呢？”

    舅媽不耐煩地想過來拽走林星落：“怎麽跟你舅舅說話的，成天隻知道找你那個死人媽？你到書院去我們是交了錢的，兩萬塊錢一年，你都學了什麽回來？”

    林星落沒理會她，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當林星落走出別墅時，屋裏頭才響起尖銳的叫罵聲。屋內被砸得一片狼藉，其中舅舅和舅媽的弟弟兩個大男人被打得鼻青臉腫，一個倒在沙發上一個躺在地上。

    林星落的舅舅林卓奇躺在地上，他氣急敗壞地捂著出血的嘴，嘴巴裏麵掉出兩顆和著血的牙齒，一把菜刀就掉在他腳邊。

    林星落拿著菜刀對準他，那魔鬼一樣的輕笑聲仿佛還回蕩在他耳邊：“舅舅你看。來之前我去了趟醫院，好像法律上說精神病人傷人可以不負法律責任吧。怎麽辦，我好像不受自己控製了。”

    一張疾病診斷書的複印件掉在地上，上麵清楚地寫著林星落患有重度精神分裂症。

    出門後林星落打了車朝著舅舅報的地址趕過去。

    林星落再見到變成植物人的媽媽，是在一間破爛發黴房租不過500的出租房裏。林卓奇花了2000塊請了個保姆住在這裏照顧林意染的身體。

    說是照顧，不過就是每天幫林意染掛兩瓶營養液維持生命體征。至於那些植物人需要的照護，她是能不做就不做。

    林星落來時，保姆正坐在客廳裏看電視，樂得哈哈笑，見有人推門進來才發現自己沒鎖門。林星落沒理她，直接朝著房間去了。

    保姆反應過來大喊著衝過去時發現這個女孩正在充滿屎尿臭的房間裏抱著床上的女人哭。

    林星落滾燙的眼淚滴落在林意染的肩頭，突然有一隻手無力的手抬起來輕輕摸了摸林星落的頭發：“怎麽剪短發了？不是最喜歡讓我給你紮頭發嗎？”

    保姆大驚失色跟見了鬼一樣：“醒了……醒了！”保姆踉蹌著跑了出去，拿著手機不知道去給誰打電話。

    林星落把頭埋在林意染懷裏，嗚嗚地像隻小貓小狗一樣地哭著。

    14歲這年，林星落找到了她媽媽。

    林意染醒後，她名下的巨額財產依然歸她所有。舅舅一家灰溜溜地從別墅搬走，林星落帶著林意染重新搬了回去。

    不過媽媽好像患上了嚴重的嗜睡症。白天時媽媽從不下樓，也不開臥室的門，隻一個人在裏麵昏睡。

    林星落一般在黃昏時分下課回家，媽媽則在這個時候醒來。

    粉色的碗是她的，藍色的碗是媽媽的。媽媽在床上躺了這麽多年，醒後不愛出門，也不喜歡上網，每天做的事情就是睡覺或者陪著林星落。

    林星落拿回來一張又一張滿分的卷子，搖著林意染的手臂讓她簽字，興高采烈地說著在學校裏的趣事。其實也不是什麽趣事，隻不過林星落連課間操多喝了一袋牛奶都要和林意染說。

    林意染帶著微笑安靜地聽著，眉眼中卻帶著淡淡的憂鬱感。她總是下意識地看著窗外，眼神卻又沒有焦點。林星落問她在看什麽時，她又把目光收回來，笑著搖搖頭。

    終於，林星落拉住了林意染的手，她問：“媽，你是不是想走了？”

    林意染摸了摸林星落的臉：“可是你也需要我。”

    “隻要你需要我，媽媽就會陪著你。”

    林星落微微歎了口氣，她起身去了廚房。忙活了兩個小時後她鼓搗出了三菜一湯。一道紅燒肉，一道青椒肉絲，一道手撕包菜和一個玉米排骨湯。

    母女倆對坐在餐桌前一起吃飯。

    林星落不停給林意染夾菜，卻又有些擔心：“不知道有沒有鹹，我是按著菜譜做的。”兩人的身份好像顛倒一般，仿佛林星落才是那個媽。

    林意染把林星落給她夾的菜全都吃完了：“很好吃。但我又想睡覺了。”

    “媽，我們明天去逛街吧。我想買幾本書，再給家裏買點裝飾，我們再去買幾件衣服。”

    卻沒有人回答她。

    林意染已經倚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林星落從樓上取了條毯子蓋在林意染身上，熄滅了客廳裏的燈。

    她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外麵的世界正是華燈初上，繁華熱鬧的時候。林星落登上了離她最近的天台。站在天台上還能看到她家的別墅。

    林星落看了一眼別墅，然後縱身跳了下去。

    落地的一瞬間，她隻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好像被碾碎了，渾身隻有疼一個字。血從她身下流出……

    林星落頭痛欲裂地醒來時，被眼前列車裏的景象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