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栩意的郵箱很快收到了尚晚真的聯係方式。

    也是郵箱地址。

    梁栩意斟酌了又斟酌，修改了又修改，終於用顫抖的手發出一封郵件。

    他向尚晚真簡單描述了自己遇到的麻煩，並請求尚晚真可以給他一些意見。

    是的，梁栩意也不敢貿然直接請求尚晚真幫他點什麽。

    但這已經是需要莫大的勇氣了。

    他發出後，將手機放在胸口。時值深秋，午夜的涼風從窗外打著旋兒吹過來，帶來一絲涼意，也帶來樓下桂花的香氣。

    梁栩意既恐慌又期待，還有點小羞恥。

    畢竟他是在向令他心動的人求助，在心宜的人麵前暴露了自己的窘境。

    兩小時，手機震動了，這次是短信。

    “這是我的手機號。方便的話，可以見麵說。尚晚真。”

    是尚晚真。

    看到這三個字，梁栩意的臉又開始不受控製的紅了起來。

    此刻他看到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深夜兩點了。

    她這麽晚還沒睡啊。

    真的打擾她了，梁栩意愧疚地想。

    不打擾，尚晚真加班到這個時候是家常便飯了。

    在金融機構工作，淩晨兩點爬起來給客戶發郵件太正常不過了。這還是尚晚真排了個優先級，最後才處理的工作。

    沒錯，這不就是合作上門了嗎。

    尚老板開心的想，剛想睡覺就來了個枕頭。

    又便宜質量又好的演員，這不就是。

    哈。

    果然，廣施善緣才是正理，尚老板滿意的想。

    “您什麽時候方便，您來選地點和時間。”一條短信發來。

    尚晚真翻翻自己的行程表，發短信過去。

    “明天晚上九點，富仕佳酒店茶室。”

    隨即，她收拾好手邊的材料，準備安眠。

    第二日晨，奇跡會議室。

    尚晚真在製作部門全體組會上宣布，李蔚然即將成為《行星隕落》的總製片。李蔚然的二組成員一陣歡呼。

    尚晚真認真解釋了選擇李蔚然的原因，這主要是因為李蔚然在成本結構和編劇選擇上更勝一籌。《行星隕落》是一部背景在未來中國的科幻災難片，李蔚然為此精心準備了許多超前想象力的設計，並且故事邏輯也更能自洽。

    相比之下，劉向南過於中規中矩，倒像是宣傳團結就是力量的樣板戲了。

    想象力和故事邏輯才是《行星隕落》的關鍵。

    相比較李蔚然那裏的一片歡欣，劉向南可就一肚子怨氣了。

    劉向南一出會議室就溜到向淩威那裏大吐苦水。

    “她就是故意的。既然內定了李蔚然，幹嘛還要找我來秀一場，拉踩麽？我是惹到她了嗎，要給我好看！”劉向南火氣四溢。

    “新官上任三把火嗎。她總得幫新人立立威。”

    “哦，合著就我活該唄。”劉向南京腔都忍不住冒了出來，“咱大老爺們也不是小氣的人，她直接給李蔚然，我肯定一句話不說，但玩這麽一手，那就有點惡心了。”

    “尚總或許也是無心的，可能真是你有些不足呢？”

    “可拉倒吧，我擅長做什麽她又不是不知道。犯的著在這麽多人麵前再說一次？”劉向南翻了個白眼，“得，我惹不起這尊大佛，咱不奉陪了。”

    “消消火氣，算給我個麵子，再等等。”

    另一邊，陳易和任悅民又找到了尚晚真。

    “晚真，向淩威這邊果然有些不對勁。”

    “他賬目沒什麽問題，不過成本類合同這裏，悅民調查了一下對手方，發現可能不存在真實業務。”

    “也就是說有一些成本是虛增的。”尚晚真說，她仔細一想“根據七七影業之前的狀況來看，恒越和七七基本是混同經營的，恒越虛增成本的話，七七也會虛增成本。如果是公司行為，這七七早兩年就在尋找買家了，倒不至於減少利潤，降低估值。”

    “所以有可能就是向淩威自身的貪腐。”陳易接道。

    “不隻，安成鳴可不一定不知情。”

    富仕佳酒店茶室包間。

    梁栩意心中既激動又忐忑，既擔憂又期待。

    他坐在茶室，已經為尚晚真準備了一壺烏龍茶在暖著。他今天穿了一身正裝，還係了一條窄領帶，活像是來麵試的。由於擔心被人認出，來的時候帶了口罩和帽子，頗顯的有些不倫不類。

    他可不是來麵試的嗎。

    梁栩意自打定心思聯係尚晚真起，就是存了想要投到尚老板麾下的念頭。就是心中卑慮，猶疑自己是不是值得尚老板為他出手。

    尚晚真推門進來，看見的就是這幅景象。

    男人垂著頭，精致舒展的眉骨投下一片陰翳。他今天的頭發看上去蜷曲鬆軟，偏厚的下唇輕抿，和方正的下頜一襯卻顯得有些倔強。兩隻下垂眼盯著茶壺，有些呆楞楞，顯得心事重重。

    他不說話的時候，身上自有一股靜謐安寧的氛圍。但一抬眼，整個人的氣質又變得生動矯健。

    梁栩意看著尚晚真，她隨意穿著一件駝色大衣，柔軟的質地像是天邊的雲朵。裏著一件開襟米白色針織衫，露出精致的鎖骨和雪白的胸口，明晃晃的閃了梁栩意的眼睛。

    她這麽穿著，真的看上去十分年輕，就像是大學生一般。

    “尚總，您好。”梁栩意鎮定後禮貌的打招呼。

    “你好，梁老師。”尚晚真禮貌微笑，脫衣入座，“據說你遇到了一些麻煩。”

    尚晚真挺拔平直的豐胸肩頸全然顯露出來，又長又細的脖頸像是一隻天鵝。梁栩意心下輕吸一口氣，麵上卻不敢表現出半點。

    “可以和我仔細說說嗎。”

    梁栩意徐徐將cdd的事情一一道來。尚晚真傾聽時不時點頭，仿佛在鼓勵他說完。

    “我可以幫你做點什麽嗎？”尚晚真衝梁栩意眨眨眼睛。

    梁栩意的臉又開始不受控製的紅了，連著半個白色衣領之上的脖子。

    “尚總，不知道奇跡目前是否有招攬演員的打算。如果可以，”他咽了一口口水，竟能抬頭直視尚晚真，“您看我可以嗎？”

    尚晚真看著眼前這隻緊張兮兮一頭奔向她的兔子洞的小獸，心下十分滿意，但麵色則是在考量和遲疑。生生把男人嚇得更加緊張。

    一時間梁栩意覺得自己的嘴唇都要凍僵了。

    “是這樣，”尚晚真吹了吹手中的茶水，它聞起來味道還行，“我最近的確有打算引進一些有實力的新演員。那麽您認為，您的個人優勢是什麽呢？”

    麵試開始。

    “我什麽戲都可以嚐試，角色大小我都不在意。我願意盡我所能去還原人物，按照人物所有要求為每一部戲準備。雖然還有一些我現在沒能想到，但隻要是拍戲需要，我一切都能配合。”

    “嗯，是積極合作。”梁栩意正色道。

    “可以說說未來五年，你的職業規劃麽？”

    “這，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至少能留下四五個不亞於李重俊這樣能被人記住的角色。”男人微微想了一下說道，“其他時間排些簡單一些或短一些的戲都可以，如果可以保證一年有一個完成度比較高的角色就可以了。”看著尚晚真的臉色，男人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這，我是不是對新老板提了什麽過分的要求啊？其實多演些爛片我也可以的，梁栩意心想。

    這夢想不夠遠大啊。尚晚真心想。

    期間兩人還聊了些梁栩意在cdd的待遇薪資和這兩年的劇作之類的。

    尚晚真聽著聽著才發現，梁栩意這幾年真的是在打雜，資源實在太虐了。而且這孩子腦子也不太靈光的樣子，一出校門就低價跟人簽了十年約。真是聞所未聞。簽了長約後，cdd還像養魚一樣養著，好聽些是讓他隨意發展，難聽一點就是咋樣都行，一點規劃都沒有。

    尚晚真心想，這放著這麽便宜活又好的演員不可勁用，這cdd不完蛋才怪。

    “還有一個問題，”尚晚真問道，“為什麽會找上我。或者說，為什麽會選擇奇跡。”

    梁栩意看著微笑著的年輕女人，心窒了一下，他當然不敢輕言自己內心的悸動和向往。

    他想了一下，“因為目前奇跡沒有與我同類型的男藝人，奇跡的藝人在正劇方麵經驗不如我，我可以彌補這款空缺。”

    這也是尚晚真實際所想。不過尚晚真看上他的另一大原因還是因為他便宜。

    便宜很重要。

    “很好，梁老師，”尚晚真說道，“你說的不錯，你在正劇的表現大家有目共睹。”

    “但對我而言，不夠。”

    梁栩意的臉開始一點點刷白，眼神的光也漸漸熄了下來。

    “你的問題是，你的野心，”尚晚真向前盯住梁栩意，身上的氣場逐漸散開，“太小了。”

    “你的野心配不上你的能力，我很遺憾。”

    女人的眼神傳來的壓迫力和威懾力讓梁栩意深吸一口氣，喉結不住的上下滾動。

    他聽見這道清冽的聲線說道：“梁栩意，對我而言，優質合適的演員是很容易找到的。”

    尚晚真心下暗道可是性價比這麽高的不多。

    “但我需要是一把鋒利的名刀，一雙可以飛上天的翅膀，你可以做到嗎？”

    頓時，男人的雙眼大放光彩。

    尚晚真平靜的喝完了剩下的茶水，這烏龍茶味道不錯，下次可以再點。

    忽然，她聽見男人回答，“我願意成為您的刀。”

    “我願意完成您交付我的一切工作和任務。”男人神色堅毅，眼神鄭重，他向尚晚真許諾。

    “我向您承諾，我一定會在這個行業拚得一席之地。”

    “很好。”尚晚真這次終於滿意的笑了起來。

    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