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市一中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畢業班周測當天的晚自習由班長看班，各科任教老師集中在會議室批改試卷。

    許是怕學生們放假把心放散了，今天的試題格外刁鑽，數學卷尤甚。熬到下課鈴響，整個高三炸翻了天。

    薑萊的前桌身份特殊，父母怕他在教育大省卷不過別人，一早就把他的學籍轉到西北某市，所以高中三年一直穩坐倒三寶座的他毫不在意，此時正貓在最後一排偷摸給網戀對象發曖昧信息。

    見有空位，蕭珃帶著考卷坐到薑萊麵前。

    相比他人的狂躁，薑萊顯得格外平靜，蕭珃勾頭看，她居然有心思寫課外題。

    蕭珃皺眉，姐妹是被大佬混穿秒變學霸還是爛得自暴自棄？

    好奇心驅使她拿出兩人試卷比對答案，薑萊的文科幾門一如既往發揮穩定，簡述題論點要比自己全麵些，對到數學她傻眼了。

    這是背叛！

    卷麵擠滿了公式，最後一題給出了部分答案，完全不是薑萊的正常水平。

    蕭珃難以置信地搖頭，張明從過道經過，被她一把抓住衣角。

    “怎麽，考不過就想暗殺我？”張明嫌棄的緊，甩開拉扯後退一步，“參考錯誤答案呢，沒有上進心。”

    知道他嘴裏吐不出好話，暗著嘲諷薑萊，她沒辦法忍氣吞聲，一股怒火襲上心頭：“你就敢在我們麵前裝，哪天跌落你自己搭建的神壇，都沒地兒哭。”

    “你”蕭珃儼然已經被他列入“暗殺”名單，他右手緊緊攥拳用力到發顫，脖頸上的青筋暴起，眼底的暴戾難掩，猶如一頭狂躁的野獸。

    平時班裏對張明的態度很統一，說話也經常夾槍帶棒，大家隻知道張明打嘴炮在行，還沒見過他這副模樣，瞬間消音，目光都聚集在此處。

    那麽多雙眼睛盯著，不想把事情鬧大，蕭珃先放低姿態“對不起，剛剛是我太衝動了，我向你道歉。拉你隻是想問你數學最後一題答案，沒別的意思。”

    張明恍了一下，卸光了全部力氣，魂不守舍的說完離開，“第一問x=√3-1，其他不記得了。”

    沒有爆發衝突，其他同學興致銳減，叫喊著沒意思，繼續高談闊論。

    “我靠，嚇死我了，感覺下一秒他拳頭就要砸到我臉上。”蕭珃壓低聲音，用餘光斜了眼張明，他垂著頭看不清表情，“不過你很牛啊，是對的。”

    薑萊被嚇得不清，一切發生的太突然，炮彈沒有點火直接被引爆，她都沒來得及反應。萬幸沒有肢體衝突，不然肯定是亂戰一場。

    ———

    周測成績下的很快，晨讀前甄苗苗就把排名表投了出來。

    她麵無表情的站在前門口，雙手抱臂，腰背挺得筆直，鏡片上還時不時劃過幾道寒光。臨班的學生本來還嬉皮笑臉的打鬧，被她懾到快步離開。

    八班同學就更不用說，一個個排著隊在她的審視下進門。

    薑萊起遲了，火急火燎在車上吃完早飯一路狂奔到教學樓，半長的頭發被風吹的淩亂幾簇貼在臉頰。

    披頭散發是班裏的大忌，做好被批評的準備，她快速擼了個低馬尾，不知怎的，恍惚間，她覺得自己在甄苗苗眼裏看見了名為欣慰的情緒。

    不敢多想，回位置等待暴風雨降臨。

    甄苗苗鐵麵無私，分針指向三十的同時，關上門，好在沒人遲到，不然一頓眼刀指定是挺不住。

    沉默給人的壓力遠大於直白的語言攻擊，甄苗苗的手指在講台上有節奏地敲打，視線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五分鍾沒動。

    “都看到分數和排名了？”她抬眼，嗓音發澀，她給人的感覺一向是精神幹練，這樣的情況極少見。

    她好像很疲倦，身形晃動了幾下，穩了穩步子，最後還是抽出椅子坐下。

    班裏的氣壓更低，大家表情怪異。

    薑萊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那行，上下靠的緊密便很容易看差，她眯著眼自左向右偏移視線，到某個數字時竟挪不開眼。

    數學101。

    “好歹話都說盡了，我真不知道拿什麽來刺激你們。”甄苗苗摘下眼鏡任由其躺在手上，脫去武裝，她的眼神溫柔許多，喉嚨幹的冒火，她也沒有喝水的打算。

    台下的學生有很多是她從高一入學帶上來的，她清楚每個人的實力，也一直對他們抱有很高的期待，隻是現實一次次打著她的臉。

    一張張驚慌的臉整齊排列。

    學生懼怕她，好嗎？

    她不知道，但是她認為連懼怕都沒有的話，這個班會更加散漫，成績更拿不出手,她不能拿這些美好的未來置氣。

    “自習吧，假期作業沒寫完的站起來補，其餘人自行安排，困了就去後麵站一會兒，不能睡覺吃早飯。”

    下達了指令，甄苗苗靠在椅背闔上眼，享受沒有邊際的無力感。

    校方很重視本次測試，這天高三的大課間被換成班會，要不是假期剛結束太興師動眾，怎麽也得安排一場家長會，“促進”家庭和睦。

    甄苗苗再踏進八班已經調整好狀態。

    隻剩半年多了，還能怎麽樣？

    再多當幾次惡人吧。

    “我們班這次成績整體都在退步，總平均分比一班低55分，排文科班第三。”

    甄苗苗看似漫不經心，在主機上插好u盤。

    班級排名一出，底下馬上騷動起來。千年老二當慣了，還挺沾沾自喜，突然有人過來說，別躺了，老二你都攀不上，真是差到家了。羞恥心被挑起，也理解甄苗苗早晨的反應。

    甄苗苗打開投影，將她做好的ppt調出：“個人成績早讀課都看了吧。這是各科的年級最高分、班級平均分、年級平均分，自己對比一下差距，有興趣的也可以記一下。”

    隻盯著自己的部分看，很容易沒有實感，好像和上次沒差，看著不錯，但準確的排名出來一下子就戳到了痛點，都是一個學校的，人家靠近滿分，自己還在及格線徘徊，挺不是滋味。

    見筆都停下了，她往後調了一頁：“我們班這次600分以上的不多，九個，都排在了年級前五十，前一百，我們占了十五個”

    逐步分析，由整體到局部，接下來就是每個人提點兩句。

    退步同學的名字已經被她換成其他顏色，她點了幾個跨度很大的。

    “這些同學我希望你們好好分析原因，是粗心還是說就是不會，等會填分析表的時候都寫出來，老師會統一查看，之後會根據你們的薄弱點定複習重點。”

    她的鼠標光標落在薑萊的名字邊：“班裏也是有幾個進步明顯的，薑萊。”她停頓了片刻，“我沒記錯的話，上次數學隻有89，這次考到了101，繼續努力，進一百就要往前麵衝。”

    “數學老師說這次成績他很滿意，問題暴露的越早，就有更多時間去學習、去克服。”甄苗苗小幅度點頭，“我讚同他的話，之前可能是我給你們太多壓力了，日後我會調整，沒到高考，我們就還有機會。”

    總結陳詞，班會結束。

    ———

    那次班會像是一場遙遠的夢，時隔很久，大家也很清晰的記著甄苗苗最後的鞠躬，標準的九十度，像個倒掛的nc的l。

    高考的戰役向來是沒有硝煙的，千年老二的勝負欲被激發後果不容小覷。

    一周後，高中生涯最後一場運動會如期而至，打滿雞血的八班運動健兒在田徑場揮灑汗水。他們以更快、更好、更遠，不，打敗文科班第一為目標，埋頭苦幹。

    最終取得年段總積分第八的好成績。

    第八聽起來不強，要知道一中是寧市級別的高中，除文理科外還開設十二個藝體班，體育班就占了四個。

    文科班陰盛陽衰眾所皆知，團體項目很難拚過理科班，所以這個第八，換算成文科班第一才是他們真正的驕傲。

    甄苗苗樂意見到這樣的場麵，青春又朝氣，主要是有拚勁，激動之餘給錢包做了瘦身，請全班每人一杯奶茶。

    雷打不動的複習、周測。

    漸漸有不少任教老師反映他們班上課氛圍好，很少有人開小差，教起來痛快，學起來輕鬆，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千年老二的稱號沒那麽容易甩掉，但每次總結都會發現第一的差距越來越小，終於在學期的最後一場大考——期末考試，八班農奴翻身做主，摘得第一桂冠。

    家長會上甄苗苗幾度哽咽。

    全體進步的情況下，薑萊的成績就顯得異常穩定，除去數學能排到前五十甚至更高，加上數學一百名開外也不罕見。針對如此棘手的問題，甄苗苗特意留下了來開家長的薑媽媽。

    “薑萊的數學，有條件的話可以適當的補一補。”甄苗苗開門見山，“咱們學校往年前一百能夠到一本線，前五十重本，我不能給你打包票，但是基本就是這樣。”

    站在一旁的薑萊眼觀鼻鼻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