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心大意。

    光是看著兩段文字，陳澈的眼前便出現了薑萊找東西時焦躁的模樣。她肯定揉亂了頭發，咬著嘴唇急得滿屋子踱步。

    印象裏自己沒見過什麽語文五三，但難保出現記憶偏差，陳澈想給她準確的答複隻得放下馬甲去餐廳翻書包找找看。

    老太太的臥室在二樓，穿過長廊到旋轉樓梯，陳澈下意識往客廳的方向斜了一眼，和這個女人共處一室，他很怕遭受無妄之災，小心謹慎是為良計。

    女人已經坐回原位，她很拘謹，端坐著也不再把弄手機，雙手疊放在凸起的腹部，兩人相隔距離不近，陳澈看不清她的表情。

    收回目光，陳澈從容不迫地下樓梯，他的腳步聲很輕，但是女人高度集中下瞬間察覺到，腰背挺得更直人更為緊繃。感受到女人視線灼在他身上，陳澈視而不見頭不回走向餐廳。

    紅木餐桌上的菜品和離開前一樣誘人，隻是全都冷卻勾不起他的食欲。陳澈拉開金屬拉鎖包內的物品一覽無遺，除了筆袋和電腦，哪有什麽五三練習冊。

    陳澈：不在我這，你再仔細找找，不然隻能再去買一本。

    確認過後，陳澈把信息發過去，對話框上頭當即出現“對方正在輸入中”。他單手拎著包，持著手機的手拇指上下劃過屏幕邊看之前的聊天內容邊等她的回信。

    美少女薑：好吧。

    薑萊發了個喪氣的表情包，陳澈一下子鬆動心軟，想著要不給奶奶送完生活用品往城西繞一圈買了送去。

    美少女薑：讓我爸幫我帶一本吧。

    美少女薑：你的手機屏換了沒？下午要是有空去換一個，全是碎玻璃很容易傷手的。還有，我建議你再買個手機殼套上，保險！

    陳澈的手指頓在鍵盤上，不大的傷口好像經薑萊這麽一說脹痛感又回到指腹。他把剛剛打好去給她送五三的內容刪除，打了個“好”發過去，又撤回。

    “怎麽辦，讓你說準了，已經紮破了。”

    陳澈低哂，他的聲音本就極富磁性，這會兒帶著笑意，更像是撒嬌賣乖。

    陳澈在心中默數時間，以他對薑萊的了解，不出十秒語言電話就會彈過來，可當數字超過三位，他的心愈發冰涼。

    也是，他憑什麽覺得自己對她了如指掌，時間在往前走，她更是。

    “你怎麽不注意點兒，處理了沒？”

    得知五三丟失的消息，薑萊火急火燎聯係了在外應酬的薑爸爸，陳澈的語音她收到後沒第一時間聽，等她和爸爸確認過版本、再三交代他不要買錯後，才注意到有條未讀信息。

    她走得還不算遠，這通電話陳澈終究是等到了。

    “嗯。”陳澈微不可聞地哼了一聲，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得意，他將這個遲到的電話定義為——因網絡延遲等不可抗力導致的滯後關心。

    “別光嗯。”薑萊不著痕跡的蹙了蹙眉，嚴肅道：“那你現在拍張照發我。”

    “好吧，這就去處理。”陳澈當然是高舉雙手投降，聽從領導指揮。

    薑萊的表情複雜，不想開口。

    陳澈說到做到，電話沒有掛斷，他去雜物間找出家用醫療箱。單手不好操作便把手機放下，認認真真掰開碘伏棉簽，用藥水塗抹傷口、貼上防水創可貼。

    薑萊收到照片撇著小嘴低語：“這還差不多。”

    “啊！”

    兩道女聲同時傳出，陳澈心裏一驚，顧不上收拾醫療箱抄著手機疾步去往客廳。

    “我這裏有點事，晚點聯係，好好寫作業，不要胡思亂想。”

    薑萊來不及反應，連連應好。

    “陳澈，快打120！”

    客廳裏，女人僵站站著，她臉頰布滿淚水，無助又痛苦地看著陳澈，整個人散發著求救信號。

    陳澈往前幾步，被眼前的景象駭住。

    女人愛漂亮，寒冬臘月也隻穿著寬鬆的毛衣裙，此時她略顯浮腫的小腿上有道蜿蜒向下的血跡，腳下一灘血泊麵積不大但有往外擴張的趨勢。

    “求你，救救我。”女人幾近崩潰，連陳誌斌都不知道的別墅地址她更不可能報出。自己與陳澈不對付，陳澈痛恨她，但是求生欲促使她想死死拽住這個最後的希望。

    陳澈做不到見死不救，哪怕是仇人他也無法坐視不管。

    急救中心的電話占線，耳邊嘟聲不斷，陳澈頭腦裏快速列出其他可行方案，直到摸到口袋裏的硬物才穩下。

    “能動嘛？120打不通，我開車送你去醫院。”

    陳澈願意救她，她感激萬分。她試探性挪了兩步，腹部的抽痛直往心裏鑽，整個人被汗水浸著不由自主顫抖。

    見狀，陳澈了然，把手機和車鑰匙交給她拿著，隨後把她打橫抱了起來。奶奶給他的車，具體位置他不清楚，但今天交給他想必也在家附近。

    兩人很順利的出了門坐進車裏，女人撥了幾次緊急電話，聽到的依舊是忙音，不斷失血之下她的神智也開始模糊。

    女人的狀態每況愈下，陳澈拉好安全帶快速起步上路。

    一年多沒碰過車，陳澈也有些緊張，況且身邊還有個危急患者，他努力專注眼前的路況，分出一點點心思去提醒她：“你別睡啊，離得不遠，很快就到。”

    “嗯。”女人的五官扭曲，汗珠沿著發梢往下滴。

    陳澈又喚了她幾次，她已經做不到逐一回答。

    “給陳誌斌打電話，快，外放我來講。”

    陳誌斌剛離開張副院長的辦公室，欲往急救室看望母親，蘭蘭的來電提示出現在屏幕上。他有些煩躁，說實話他後悔今天的選擇，也責備蘭蘭衝動的言行。打心眼裏認定蘭蘭隻是想對他撒嬌，他便想晾她片刻，敲打敲打她，好讓她反思，日後不再給自己惹麻煩。

    “他不接。”女人隻能依稀發出些氣音。

    陳澈被堵在紅燈前，急躁地抓了把頭發、深呼吸兩次，伸手拿回自己的手機。

    蘭蘭前腳打了電話，陳澈後腳又撥過來，這有些反常。陳誌斌第一反應是兩人在家發生矛盾，需要他出麵調解，趕緊走遠兩步接通。

    “趕緊找婦產科醫生來醫院門口接人。”

    陳誌斌一句“怎麽了”還沒出口就被陳澈的話堵了回去，紅燈跳轉，陳澈掛擋起步通過路口加速向前。

    婦產科？陳誌斌心裏咯噔一下，手機險些沒拿穩飛出去。他好像被按了暫停鍵，周圍的雜音被隔絕，隻有撲通的心跳聲和蘭蘭無力的呻吟圍繞著他。

    “她大出血了，我最多五分鍾到，你不要浪費時間。”陳澈得聽到陳誌斌的回應，兩條人命在他車上他擔不起這責任，“你快點！”

    陳誌斌如夢初醒，馬上折回張副院長的辦公室。他用僅剩的理智拍了拍門，等不急那聲請進破門而入。

    張副院長正和夫人吐槽陳誌斌裝腔作勢，手一抖點開了剛剛發出的語音。第一次當麵罵人，張副院長恨不得找個地縫鑽起來。

    此刻陳誌斌完全不在乎那些，張副院長就是想打他兩拳頭，隻他願意幫忙，他都能二話不說點頭站正任他打。

    “還有事嗎？”張副院長心虛道。

    “請你幫我聯係急症科和婦產科去接個人，女38周歲，孕24周，大出血，五分鍾內送到醫院門口。”

    陳誌斌的聲音也是顫抖的，手機還貼在耳邊生怕錯過那頭的任何狀況。

    陳澈的手機開著免提，如此情況下他竟勾了勾嘴角，露出一絲笑，不過是苦笑。他為老太太心寒，問起她來三不知，這頭倒是一清二楚。

    張副院長不是一下子爬上來的，他也在各個科室輪轉過，了解大齡孕婦大出血有多緊急，稍有不慎就是兩條命。陳誌斌話音剛落，他就給急症、婦產科打去電話，叫人快速趕去。

    他對剛剛當麵罵人這事心裏有愧，自願跟著陳誌斌一起去門口接人。

    造化弄人，年關前、同一天，陳家來了兩趟急症。陳老太太幸運觀察幾天便可轉入普通病房，而後進去這位，肚子的小孩生死未卜，自己也命懸一線。

    女人出血量很大，送進去就開始輸血、準備手術。陳老太太已經睡醒了一覺，疲倦地閉目養神。

    突如其來的躁動，急症室忙成一鍋粥她不由睜開眼去看。簾子阻隔，她隻能瞥見有個孕婦，別的倒不清楚。

    劉姨一直坐在門口等著陳澈來和她交班，裏麵醫生出來找家屬，說是老太太太長時間沒進食告訴他們肚子餓。老太太狀態還不錯，能吃點流食，她準備等陳澈來了之後，自己回去煮點米粥，讓老太太住院也住的舒服些。

    急症室已經安靜了一陣，現在突然送人進來她有些好奇。隻是轉眼看到失魂落魄的陳誌斌，她意識到情況不妙。

    劉姨的想象力有點豐富，她沒事就愛看點家庭倫理劇，腦子裏一場狗血大戲上演，她不敢去問陳誌斌發生了什麽，隻等陳澈來。

    一兩分鍾後陳澈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可是，他的雙手沾血，也是失魂落魄的模樣，不會真如她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