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霧影重重，穿著睡袍，隻是在外裹緊了一層大衣的喬治亞娜身姿略顯單薄，她和平常的嬉皮笑臉不太一樣，心事重重地抿緊嘴唇，也沒有在意自己走了多遠，突然抬頭發現學院樹時，忍不住別開了頭。

    學院樹廣場早就打理過了，花壇上，已經斷掉的樹根裏新長出的芽也不知道導師們用了什麽方法，短短十幾天，便成了一顆小樹苗，雖不能遮風擋雨，卻也為之前的事件帶來一些生機。

    深秋的夜裏明星已不是很多，彎月也被霧影所遮蓋，魔晶燈的光被開到了最暗，隻能勉強看清環境。喬治亞娜停住了腳步，坐在花壇上，裹緊衣服對著夜色發呆。

    跟在喬治亞娜身後的兩人對視了一眼，好像是在遲疑要不要此刻出去。而在更後方的莎莉葉則是搞不懂這群小鬼在做什麽，幹脆靠在拐角的陰影裏抱著手看他們，有過原來路過被亞瑟發現的經驗，她把魔法氣息降到最低。

    幾個人各懷心思，最終亞瑟示意了一下西瑞，兩人走過去。

    “喬治亞娜。”聽到熟人喊聲的小姑娘明顯驚了一跳，回頭看著他們，勉強笑了笑。

    “不想笑就別笑了，醜。”亞瑟說。

    喬治亞娜低下頭，開口的聲音卻是剛睡醒的沙啞，“你們怎麽會在這兒？”

    “回答你之前，你能先回答我們同樣的問題嗎？”西瑞走過去，溫和地拍了拍她的頭。

    小姑娘有些掙紮，最後閉緊了嘴沉默，一言不發地看著地上的積水。

    “迪莉婭無意間發現的，然後跟我們說了。”西瑞也在喬治亞娜身邊坐下，眼裏是毫不掩飾的真誠和關心，“她今天才找到我們，說的是你這幾天都是這樣。”

    喬治亞娜苦笑，“做噩夢而已。”

    “做噩夢醒了來學院樹廣場散步？喬治亞娜，你的嗜好真可愛。”亞瑟說。

    “你不是被亡靈嚇到了，不然不會出門的。你會在這裏的原因很好猜的，我和亞瑟都知道了。”西瑞邊說著，邊觀察喬治亞娜，果然，小姑娘別過頭去，不太想聽他們說話。

    “亡靈之門，跟你有關，是嗎？”亞瑟走到喬治亞娜的麵前，擋住了前方的光。

    喬治亞娜聞言，臉色一僵，飛快地回答，“沒有”

    “喬治亞娜，你不用這麽快否認的。我和亞瑟都有感覺——你知道的很多，非常的多，抱歉，我們無意探究你的秘密，隻是想以作為朋友的這個身份，和你聊聊。”

    “你盡量的沒有表現出來，可是我和亞瑟總是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強烈的違和感——似乎，你非常了解我們一樣。”

    “就算是姐姐都不知道的一些我的習慣和想法，你卻比她還清楚。而且你對待我姐的態度，讓我覺得很奇怪，不像是維爾妮那些家夥單純的崇拜，而是——偶爾會帶有一種——奇怪的眼神，我不知道把它稱作惋惜合不合適？”亞瑟難得十分嚴肅，“喬治亞娜，我希望你把我們當朋友。”

    暗處抱著手的莎莉葉冷不防被點名，詫異地從發呆中回過神來，認真聽幾個孩子的對話。

    亞瑟和西瑞每說一句，喬治亞娜就把頭垂得更低，直到最後埋在膝裏為止。

    “對不起。”喬治亞娜小聲地說，若不是夜裏太過安靜，隔得這麽近的其他兩個人都不一定能聽見。

    “我一直在做噩夢。”喬治亞娜突如其來的開口，“我夢見我認識的那個在半個月前死去的女孩子對我說，為什麽要讓她死，憑什麽因為我知道就可以改變這一切，讓無辜的人更加遭殃。她是我剛到一班，大家都傳言蘭哥哥給我開後門才進來時，第一個對我微笑說話的女孩子。

    “她是個很友善的人，會跟我說她家養的倉鼠有多能吃，會告訴我她的家鄉有著最美的火焰節，每當十一月寒冷初降，附近鎮上的人都會慕名而來，偶爾也會抱怨她的妹妹經常和她搶東西。

    “從她的口中，我知道了在這大陸的角落有一個城鎮，城鎮的廣場中心不止有帝國英雄的雕像，還有她家開的花店。她家的花賣得總是很好，她和妹妹從小打打鬧鬧一起長大，她還說不服輸的妹妹明年也要來佐蘭尼卡參加測驗。

    “她說這些的時候，眼睛是笑著的，那個時候還是剛開學，陽光還很明媚。”

    “我親眼看著莎莉葉學姐救下了一個人，卻沒能阻止另一個人的死亡，就在那個女生後麵的，還有一個女孩子，她嚇得直哆嗦，仍然勇敢地拿出了魔杖時，被亡靈殺死了。”

    “我什麽都沒來得及做。”

    喬治亞娜不管不顧地說了出來，每個白天都要調整回去的笑容在夜晚碎的無法拚起來，邊說著，淚流滿麵。

    “因為亡靈之門，她死了。”

    “她不是學院報上冰冷的數字，也不是一個聽說過的名字，她是我的朋友。”

    聽著喬治亞娜的哽咽，西瑞和亞瑟也沉默下來，不知道該怎麽說。

    “是的，我知道會發生什麽。可是我的插手隻會更糟糕，現在我什麽都不想管了。西瑞也好，亞瑟也好，莎莉葉學姐也好，如果命運注定要這樣，我寧願少一點這條路上會犧牲的、無辜的人。”喬治亞娜抬起頭，眼裏滿是迷茫。

    “笨蛋喬治亞娜。”喬治亞娜還想繼續發泄時，亞瑟沒好氣地彈了她腦門一下，“你以為我和西瑞是來質問你的嗎？”

    “我知道，你之前是為了救我。”亞瑟很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我看見你擋在了我的身前，也許沒有你，我早就死了。”

    “不，不是的，你會活著”喬治亞娜咬著唇。

    “隻是生不如死，對吧？”亞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得到了沉默的回答，亞瑟摸了摸她的頭，“謝謝你，喬治亞娜，我很感激。”

    “我也很抱歉，可是，總是要往前看的，而不是真的頹廢下去。”亞瑟的聲音仿佛帶有讓人平靜下來的魔力，“你覺得自己錯了，那麽，嚐試彌補如何？用你所知道的，阻止更多無辜的死亡。”

    “喬治亞娜，為了對得起死去的人。”西瑞開口，“如果你覺得你做不到，請告訴我們，我們會竭力幫助你，你不是一個人。”

    亞瑟的話比聽到喬治亞娜能預知的消息更讓莎莉葉感到意外，預知的天賦是很少，但並不是沒有，她曾見過的。

    那場預知讓臨行前本來在外忙於處理公務的父親，特意避開了亞瑟，和她在書房徹夜長談。雖然她一直覺得是父親多心了，預言什麽的不過瞎扯談。

    “喵~”莎莉葉的回憶被打斷，看著地上那隻熟悉的黑貓時，心花怒放。

    感受到了熟悉的魔法波動，亞瑟想起剛才的談話，神色有些不自然，卻沒點破，隻是對已經緩和下來氣氛的兩人提出離開。

    看著幾人走遠，莎莉葉小心翼翼地蹲下，先是試探著摸摸黑貓的腦袋，貓咪舒服地喵了一聲後，轉而抱起，撓著它的下巴。

    “喵嗚。”黑貓似乎覺得這個位置十分舒服，帶有一撮白毛的尾巴輕輕地纏上了莎莉葉露出來的脖頸，往莎莉葉的手心蹭了蹭。

    “每次看到你都是一隻貓，你是不是沒有主人呀，跟我回去好不好，”莎莉葉開心地揉了揉貓腦袋，碎碎念道，“我可以給你準備貓窩，貓糧，貓玩具，天天陪你玩。”

    “喵——”貓咪叫了一聲，莎莉葉順了順毛，“那就當你同意了。”

    一人一貓走在夜色中。

    “給你叫什麽名字呢？小黑？”

    “喵”黑貓的黑色瞳孔發出凶光。

    “啊，喜歡這個名字呀，小黑。”莎莉葉這個樣子被人看見簡直要懷疑眼睛，哪兒來麵無表情的臉，簡直就是個懷春的花癡少女。

    “喵嗷。”

    沒能在魔藥課前抓到踩點進來的莎莉葉，亞瑟坐在後麵盯了看起來沒精打采、勉強回答出麗娜導師問題免遭慘禍的藍衣少女一節課。

    “亞瑟？”西瑞看著剛休息，就離開座位直奔莎莉葉而去的亞瑟。

    “找我姐有點事。”亞瑟匆匆道，走到前麵，不由分說地拖著趴在桌上的莎莉葉走。

    “別煩我。”莎莉葉鬱悶著，並不想理他，旁邊的卡爾嬉皮笑臉道，“不愧是莎莉葉，那麽受小學弟們的青睞——”

    還沒說完便被亞瑟陰森森地瞪了一眼，和莎莉葉一模一樣的淡金色瞳孔掃過來時，即使莎莉葉沒提，神經大條如卡爾終於反應過來，尷尬地幹咳了幾聲假裝在看書。

    “莎莉葉，出來。”亞瑟不想太丟人，附近已經有盯著他們看的低年級同學，按住暴躁的脾氣，低聲道，“三罐唐奇諾在重生日推出的限量款——”

    莎莉葉總算提起了一點精神，歪過頭，伸出一隻手。

    “成交。”亞瑟幹脆利落地答應，總算看著莎莉葉沒精神地站起來。

    “咦，莎莉葉什麽時候戴指環了？”一旁的卡爾剛有些好奇，轉而注意力便轉移到麗娜導師的怒吼聲上，苦瓜臉長歎一口氣，離開了位置準備接受麗娜導師的可怕說教。

    “你聽了多少牆角才沒精神成這樣。”離魔藥教室不遠處沒人的走廊角落，亞瑟看著打不起精神的莎莉葉就牙癢癢。

    莎莉葉卻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苦惱地問，“為什麽走了？是小黑不好聽嗎？我應該換個名字”

    “什麽小黑，別裝傻。”亞瑟生氣地打斷她的話，“你昨晚上是不是在旁邊。”

    莎莉葉看了他一眼，打了個嗬欠，“嗯。”

    “這次仍然是蹩腳的路過借口？”亞瑟冷笑，卻被莎莉葉的下一句話噎得說不出口。

    “沒啊，就是跟著你。”

    “莎莉葉！”亞瑟深呼吸一口氣，“你能不能別老是跟蹤我！我不是你和父親操控的玩偶，什麽都要向你們報備！”

    “是嗎。”莎莉葉不鹹不淡的回答，讓亞瑟氣衝衝地甩手走了。

    莎莉葉慢悠悠地跟上，後麵的話亞瑟卻沒聽見，“我不會阻攔你做什麽的，前提是——你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