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魏然接下了當指導老師的責任，但是真的站在這位置上的時候，還是一時間不知道該從哪個角度下手。

    利箭毫無偏差的正中箭靶紅心，無論是準度還是速度都沒有問題，可也僅僅就隻是沒有問題的程度。

    “魏然先生，你在想什麽？”萊恩握住長弓的手有些緊張緊縮，實在是揣摩不出眼前人的情緒，隻能瞧見銀發少年滿臉沉默神情盯著自己手中的弓。

    明明看起來年齡不大，卻總有種給人已經活過了好幾個世紀的漠然，仿佛外界一切事物都挑不動這片孤寂無風的深海。

    即使他剛剛已經先按照要求拉弓射箭，可是對方一言不發總是讓他心中格外忐忑。

    魏然眉眼微垂，緩聲問：“你有想過為什麽要拿起弓嗎？”

    他反複回想著許久萊恩拉弓的動作，準度沒有問題，但是這把弓卻沒有任何殺傷力。

    任何武器都是聽命於什麽樣的主人便會成為什麽樣的工具，如果持弓的人連對手中的力量都無法掌控，就像孩童手持利刃隻不過是空有威脅。

    “……”萊恩很意外魏然說出來的話語，但這個問題卻尖銳得讓他不知該回答什麽，嘴巴數次張開卻喉嚨緊縮無法吐出一個字。弓對他來說是防身武器，也是承載家族信念的器具，因此一出生他便該握緊長弓。

    “我從擁有記憶開始就會用弓，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正是因為繼承了這把長弓，他才必須要強大起來，否則他為什麽要成為傭兵呢。

    魏然見他表情十分難看，卻仍舊直言說：“如果連這點都不知道，就早點放棄怎麽樣。”

    萊恩立刻怒吼：“你憑什麽說這種話。”

    話語剛落，魏然便能看到萊恩冰冷不悅的視線立刻射向他，這也是第一次看見對方周身這麽有殺意的時候。

    萊恩不自覺握緊弓後退一步轉至備戰狀態，如同緊繃的弓弦般鋒利。

    魏然麵容平靜的接受這充滿敵意的目光，心中有種莫名的了然。

    “想要變得更加強大的人是誰，萊恩，一個弓箭手可以花費漫長的時間等待獵物進入視線，但是不能猶豫放開手中的弓弦。”

    此刻氣氛已降至冰點，魏然一臉無畏的等待著萊恩出手，但最先打破寒冰的是硬擠進來的希澤爾：“怎麽了怎麽了，大家看起來都很怪？”

    他們三人互相對視一眼，最終魏然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扯到自己身邊。

    “……我不會放棄的。”萊恩總算在盛怒之中恢複了平靜，“我會找到這個意義的，魏然先生，到時候請你收回剛剛說過的話。”說完便立刻轉身離去，隻是沒有回去公館而是向樹林深處而去。

    “啊，莫非剛剛我打擾了你們愉快的教學時光？可是我隻是想加入而已哦。”希澤爾盯著自己被揪住的衣領，似笑非笑的問：“既然他走了，也該輪到我了吧？”

    魏然鬆開手：“你說。”

    希澤爾一臉受寵若驚：“真的可以提嗎，哇，我沒有想過魏然真的會答應。”他極度浮誇的表情讓剛剛沉悶的氣氛再度變得輕鬆起來，但沒有半點糾結立刻道：“那我好好想一下，我可以要求晚上的睡前小故事嗎？”

    魏然回答同樣很爽快：“我不會，不可以。”

    希澤爾接連說了好幾個無厘頭的要求，魏然從認真思考反駁到後麵的直接不說話就這麽凝視著他。

    感受到死亡凝視的魔王選擇性轉移話題，而後認真的摸著肚子說：“其實是我肚子餓了。”

    即使隻來到《高塔》中短短幾個月時間，魏然就已經習慣了沒有一日三餐的生活，這在以前是難以想象，他有被必須按照時間定點進食的健康要求，哪怕是有一天遲十分鍾進食讓萬渡謙知道了，就會沒完沒了的讓醫生來檢查。

    這也不算是第一次從希澤爾口中聽到進食的需求，畢竟他們初見的那一晚對方就是衝著這個目的來的。

    魏然心中有些訝異此時對方會主動提及這件事情，畢竟失憶之後的希澤爾還沒有表現過原來的行徑，在本尼斯家的時候也什麽都不吃，似乎和自己一樣不需要進食。

    “你要吃什麽？”

    “這個嘛……”

    魔族對於食物的喜好千奇百怪，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熱衷於水果植物的魔族也並非在少數，當然也有他們也隨心情進食有關，大陸上對這個種族的研究仍舊停留在一些古老的記載中。

    但是魔王希澤爾的食物喜好在短時間內傳遍大陸，為這落塵的研究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魔王城中多少勇者都葬身在了這個突然出世的魔王腹中。

    希澤爾目光輕輕抬起，“我也不知道該吃什麽，但是每次看著你，就好像明白了什麽，難道以前都是魏然為我準備好食物的嗎。”

    “魏然身上有很香的味道，為什麽？”

    “你還真是一如既往，肖想著會挨揍的事情。”魏然莫名感覺自己脖頸與肩胛相連的傷口處又開始隱隱發熱作痛，被撕咬扯去的血肉即使再長出來也是完全不同的顏色。

    盯著對方的眼神也逐漸犀利起來。

    希澤爾則一臉呆呆的回望，似乎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又遭到暴力恐嚇：“為什麽，我說錯什麽了嗎，難道不可以誇人好香？”

    “我不知道別人，但是我不喜歡，這會讓我想起很不好的記憶。”

    “唔，可是現在也還有……而且越聞越餓了。”

    “忍著。”

    他記得以往看過的書中有聖人會割下自己身上的肉來喂食饑餓的雄鷹，這種大無畏的精神他目前做不到，更何況借此機會也能夠探清魔王究竟是不是真的失憶了，還是單純在尋求機會報複自己。

    那嗜血般猩紅的眼瞳每當望向他時，總是翻湧著被壓抑的欲求，理智與本能在其中爭鬥不休。他想很快就會有答案了，魏然閉上眼。

    那一天的不歡而散讓萊恩看起來有些不對勁，但是第二天第三天，他都能在公館裏看到精靈的身影，雖然對方仍舊恭恭敬敬的稱自己，也會詢問一些有關於射術的問題，但是心中必定還是產生了嫌隙。

    不過魏然並不後悔說出那句話，如果萊恩真的是為了正視自己的力量來尋求幫助，那麽剖析自己就是必不可少的一個步驟，隻有千百遍的將自己放到審視的手術台上，才能夠追尋靈魂深處的渴求。

    萊恩也必然明白這一道理，所以一時才陷入了迷茫之中。

    每個人都懷抱著不同的心思留在公館之中，時間不知不覺進入春意盎然的季節。

    “下雨了。”希澤爾整個人趴在窗台處看著院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時間饑餓而導致的脫力，他最近的臉色看起來也非常不妙，至少在魏然眼裏是十分的憔悴了。

    春雨一旦下起來就是沒完沒了，連帶著公館之中的氣氛也日益凝固，魏然忙完了結界的事情後已經沒有再高度出巡森林之中，如果有普通人擅闖墓園，不用等他出手，召喚出來的靈體克裏斯蒂南就會解決掉闖入者。

    因此三個人停留在公館的時間都無意間拉長了，壁爐點燃了爐火驅散了些許陰鬱的潮濕，萊恩在廚房不知道忙活著什麽，魏然則盤腿坐在溫暖的爐火前忽然睜開雙眼。

    透明的靈體借助火焰來到公館之中，克裏斯蒂南的身影逐漸凝聚成形後彎身垂首在魏然麵前說：“有人想要見您。”

    希澤爾敏銳感覺到了公館裏多了一股冰冷的氣息，眼睛懶懶瞄了一眼後發出興味闌珊聲音：“哎~下雨天的客人嗎，還真是少見。”

    這樣大的雨都要上門拜訪的客人顯然也不會是單純抱著見老朋友的想法。

    魏然身形不動，問：“他有自報身份嗎？”

    克裏斯蒂南回答：“他們說是來自王國首都。”

    人族王國的首都？

    魏然腦海中將最近的信息回想調出，隻有最近人族王國和聯合部族仍舊在積極討伐魔族的大事情，更何況魔王最近老實的在這裏看雨，魔族連大的麻煩都沒有折騰了。

    但是見上一麵倒也無傷大雅，便開口說：“放他們進來，克裏斯蒂南。”

    應聲退下的克裏斯蒂南很快就將人帶到了公館門前，希澤爾眯著眼盯著走近客廳裏這群人，先是神情有些訝異而後臉上浮起了古怪的笑容。

    他們身披著防水長袍，帶進來的滿身雨水與泥水將地板都踩髒了。領頭走在最前麵的人將鬥篷掀開，能夠看出是個高大健碩的金發男人，臉上麵容堅毅而自帶有一絲不可親近的氣息。

    後麵緊跟著步入的兩位也跟著脫去濕漉漉的外袍，其中一位是神職人員的裝扮，最後跟著進來的是個戴著額飾的獸耳青年。

    金發男人掃視一圈後大聲問：“誰是公館的主人？是你嗎，那邊的黑發男人。”

    被點到名的希澤爾坐起身伸了個懶腰，先斜眼看魏然的反應，手才將散落的發梢別至耳後懶洋洋拖長了聲音說：“還真是來了幾位沒有禮貌的客人，明明是不速之客卻要房子主人先報名號嗎？”

    金發男人聞言臉色瞬間冷下來，他後麵的神職人員見狀立刻上前解釋：“沒有先前送上拜帖失禮了，這位是菲爾德大公，我是聖殿主教裏克，後麵那位是獸族第一戰士阿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