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次測試結束，測試結果失敗，請測試人員離開全息倉，再重複一遍……”機械的女聲從音響裏播報著廣播內容，沉重的播報內容讓一旁等待結果研究人員都不由得唉聲歎氣。

    室內冷色的光調恢複成了暖光，四周的射燈也應聲大開，全息倉中的人推開艙蓋坐起身後半天沒有反應。

    外麵有人著急推開測試室門：“部長，我們該開會了，那邊的人又過來了。”

    “急個屁，沒看到老娘還沒緩過勁嗎，讓他們等著吧。”作為技術部長的林心玫歎了口氣，嘴上仍舊是碎碎念念著：“究竟是什麽地方出現問題，難道真的要全部推翻重來嗎。”

    “我的好部長，來的可都是金主爸爸，咱們肯定要給個交代的，這也沒剩幾天了。”底下的人叫苦連天。

    林心玫心中暗罵，明明那些人根本不會明白他們為了排除問題已經熬了幾個通宵了，但是更氣的是偏偏如此努力了，卻仿佛在一直原地打轉的自己。

    站起來後有片刻眼前一黑，暈眩感侵襲了大腦，她扶住了牆壁深吸了一口氣，不能在這裏就倒下了，為了《高塔》的運行，她沒有別的選擇。

    冰冷的會議室內寂靜無聲，所有人都低頭屏住呼吸，生怕有任何聲音惹怒了最上頭坐著的男人。

    萬渡謙抬頭看了眼手表，臉上神情看不出情緒，隻是手指輕敲桌麵的磕碰聲如同催命符般一下一下的，忽然聲音一停，會議室的門也終於被推開了。

    氣氛終於有些微軟化，陪等的人紛紛鬆了一口氣。

    萬渡謙抬起頭看向落坐在桌子另一端的人，“林部長真是大忙人，我等了半小時才能見你一麵。”

    “不好意思，非常不巧的是萬總過來前我剛剛進入測試室，您應該很清楚，這個測試一旦開始就不能結束。”林心玫大方的揮手讓人將資料分發下去，絲毫不畏懼她說完以後對方那仿佛要殺死人的目光。

    “你知道故意惹怒我，對你們來說並沒有好處。”

    萬渡謙轉過身子，將旁人遞給他的資料看也不看的隨手丟到中間，清脆啪的一聲，將本來一度緩和的氣氛又推入僵局。

    萬氏財團作為《高塔》最重要的資金投資來源，幾乎掌握著整個遊戲的生死，即使先前有合同敲定不能幹涉日常事務，可也有例外條例，一旦《高塔》運營出現了巨大危險或者漏洞，作為投資方的萬氏將全權接管《高塔》。

    林心玫也看透了眼前人有多麽瘋癲的一麵，但卻根本不想在他麵前示弱，更無法接受他所提出要交出全部數據源的要求。

    “我們這三天內再度運行了有效十次的內部測試，有數百次的智能排查……”

    按照以往開會慣例，她作為部長需要將最近的工作都進行一次總結匯報，本來是一個季度一次的工作，現在每隔幾天就要匯報一遍，她內心是十分不耐煩的。可是底下的人都需要這份工作養活自身家庭，她作為上層也必須要忍受這份無盡的折磨。

    麻木地將一切都匯報完畢，那個男人卻仍舊是一臉冷漠的閉著眼睛。

    “以上。”林心玫合上資料，說得口幹舌燥卻得不到這位金主一點回應，她也已經逐漸習慣了。

    匯報階段已經結束了，萬渡謙不說話，其餘人也沒有人敢先吱聲。

    做會議紀要的秘書向旁邊一個戰戰兢兢的員工使了個顏色，那人得到了暗示立刻發問：“萬總，我們是否開始下一項會談？”

    “噢？我還以為林部長有其餘的事情匯報，難道就隻有這些嗎？”萬渡謙懶懶的抬眸，“我想聽到的是實際解決與否，並不是你長篇大論的程序，《高塔》的閉服每一天損失的流水你知道有多少嗎？如果這十四天時限之後，你們技術部交不出解決問題的辦法，會有什麽事情發生應該不用我提醒吧。”

    “……”林心玫也猜到了對方是故意來找茬的，新仇舊恨一塊肯定不會輕易翻篇。

    “是啊，萬總說的沒錯，每一天我們都在損失巨大的流水。林部長，如果有需要援助的需求可以開口，我這邊也可以安排一些有經驗的技術人員來幫忙。”其餘人紛紛附和萬渡謙的話語，實際上他們也真的不滿意林心玫當初一人決定的停服決定。

    外麵愈來愈多的聲音指向《高塔》出現的技術落後，管理層無能，連股價都受到了這個事件的影響。

    雖然有秘聞萬渡謙的弟弟因為《高塔》間接影響而去世的事情被秘密壓下了，但是如果一旦爆出全息遊戲出了人命，那麽這個搖錢樹一般的遊戲就必然麵臨蕭條的局麵。而他們作為商人沒有人願意見到這個局麵，無利可圖的遊戲對他們來說沒有存在的價值。

    林心玫接連被發難，她帶領的團隊所受到的質疑在最近也越來越多，的確，沒有人會去關注一件事情完成背後曆經了多少努力，大部分人隻會簡單的記住你成功或失敗，但是她卻不甘願這麽就被一句話否定。

    “十四天的時間，我一定會給出一個答案，如果失敗我會引咎辭職。”

    林心玫一拍桌麵，振聲道：“萬總，這樣沒有問題了吧？能不能開始後麵的流程了，畢竟你我時間都很寶貴，我一點都沒有占用的意思。”

    萬渡謙終於露出笑容：“當然，林部長肯定不會讓我失望的。”

    後麵的會議流程與往常沒有什麽不同，技術方麵的事情這些股東也根本沒有多大興趣，也聽不明白，隻是大概了解下員工沒有閑暇摸魚就心滿意足的點頭表示知道了。

    散會後沒多久，林心玫剛走到門口，便看見萬渡謙身邊的那個秘書正微笑看著她，“林部長，我們萬總有句話忘記說了，讓我代為轉達。”

    “你說吧。”

    “如果想通了，隨時可以找他，他必然也會冰釋前嫌接納你。”秘書笑著說：“萬總十分愛惜人才的，林部長是有才之人。”

    林心玫嗤笑一聲說：“你們萬總可真是一手鞭子一手糖啊，可惜了，我這個人性子就是倔，沒有福氣能夠得到萬總抬愛了。”

    “林部長何必妄自菲薄，良禽擇木而棲，更何況我們本來就是一條船上的人。”

    賊船嘛不過是，林心玫內心一陣吐槽，隨後道：“我也有句話也托你轉達，你告訴萬總，讓他剩下的時間別給人添堵了，好好呆著別煩我。”

    打發走了又一隻笑麵虎，她坐到了部門辦公桌上再次麵對眼前的難題。

    既然誇下了海口，那麽這剩餘的時間就是拚了命也得拿出東西來，回想這段時間以來的方式，她總覺得自己已經快觸及真相的那一刻，瞬間又被推出了安全線外。

    論壇上的帖子每日熱度不減，大家都猜測著停服的這麽多天裏發生了什麽事，也有不少‘內部’人員出來渾水摸魚的引起話題爭議，以至於這段時間《高塔》論壇中的活躍度一直是節節攀高。滿眼都是吵架火藥味的文字，令她不由得歎了口氣。

    “明明就不存在這樣的人。”林心玫自己淡淡說完後卻意識到什麽猛然一頓。

    她前期一直努力於尋找係統漏洞或者代碼錯誤，但是似乎沒有想過，如果這個所謂的錯誤根本從一開始就是不存在，那麽他們這些天尋找的就隻是一個空想的錯誤。

    但是憑空消失的數據卻又是真實存在的事實。

    開始反向思考後，林心玫的大腦光速運轉著，她拿出一張紙開始畫圖，畫出長縱線將時間線倒流。數據清除的前已經存在著npc行為失控的情況，雖然隻有新手村一處影響不大，但是這卻也是一切失常的苗頭。

    在那之前就發生的是那場誰都沒有想到的意外，魏然出事的同時，數據庫內有關於他本人的數據也被清除了。

    為什麽會被清除，意外？

    ——還是說，是必然的。

    林心玫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似乎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在立項之初，當時帶她的前輩曾經高深莫測提及過，他們所做的事情並不是將死物變為活物，而是將不可視之物變幻為人們能夠感覺到的實體，即使隻有在《高塔》之中才能觸及到，但對一個現實媒介通道來說卻已經足夠了。

    桌上蓋著的相框被她拿起，那上麵兩個笑容滿麵的女性正搭肩在一塊看向鏡頭。照片裏左側格外纖細開朗的女人掀開了她塵封的回憶。

    “心玫，我們雖然致力於不斷地探索新的領域與事物，可是我總覺得，無論是什麽地域都會存在著界限。心可以有無限寬闊，但是人與人之間就是有一道無形的界限，你也可以把我今天說的話忘記了，但是在遇到那道不可見之線之前，就繼續努力下去吧。”那溫柔的聲音仿佛還縈繞在耳畔，隻是很快這個前輩就辭職，也斷了聯係。

    林心玫突然間想通了當時前輩這麽提及的一段話，眼前那條不可見的線因此忽然變得清晰起來。

    “喂，小陳，我有了一個新的想法，緊急通知開個部門會議，快快快！！”林心玫大吼完一聲後所有人都因此被驚動，她將相框擦拭感覺正正放好在桌旁，她仿佛找到了一個新的切入口，“前輩，我會努力下去的。”

    直到能看見當初你所看到同樣的風景，她不會停下。

    “萬少爺，您該用點餐了，昨天您就沒有吃什麽，這樣下去身子是撐不住的。”年邁的管家端著餐盤站在門外，十分憂心自家少爺的身子，從公司回來後除了酒什麽也沒碰過，餐食也完好無損的從房間送了出來。

    萬渡謙沉溺在酒精裏，眼神朦朧的沒有焦距，許久才說：“為什麽他總是讓我抓不住呢，我隻想讓他生活在絕對安全的地方。”

    管家內心唉了一聲，麵上仍要勸慰：“少爺，就算是追思魏然少爺，但人死不能複生，您也要保重自身身體。”

    “……誰說他死了。”萬渡謙低聲道。

    管家問：“您說什麽？”

    “沒有，我隻是在想，他的房間似乎該換鮮花了，我想讓一切都保持原來的模樣。”萬渡謙忽然微笑著，“等到魏然回來了，一切都會回到從前的。”

    管家站在一旁，聽得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