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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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公主心裏記著自己額娘的吩咐,元衿這喊聲聽到了隻當沒聽到。

    她領著宮女快步往前,轉個彎一下消失在了紅牆中。

    元衿懊惱地在原地跺腳,“她怎麽老是不理我!”

    “誰啊?”

    “六妹妹!太子哥哥,六妹妹是不是討厭我?”

    太子挑挑眉,不懂元衿在說些什麽。

    宮裏這些皇兄皇弟皇姐皇妹全都揣了十七八個心眼在身上,一個不小心就能絆你一腳,連他這個太子都吃過虧。

    在意他們喜不喜歡自己,等同於給自己找堵。

    元衿還在拉著太子念叨:“太子哥哥,六妹妹昨天見到我也這樣,今天見到我也這樣,為什麽呀?我讓人討厭了嗎?”

    太子隻覺元衿在說瞎話,他這群兄弟姊妹裏,最無害的就是五妹妹了。

    非要挑毛病,也就是身子弱了點。

    倒是這六公主,小小年紀可真傲氣。

    太子暗自嘀咕,聰明漂亮的五妹妹實在有點天真幼稚在身上,都拒絕兩次了還惦記著貼她做什麽。

    再說,她是姐姐,那是妹妹,她是妃位的女兒,那是貴人的女兒,長幼有序、尊卑有別的道理這些人統統沒記在心上。

    定是五妹妹還小才不懂。

    她不懂,他可以教。

    太子當即言傳身教起來,“五妹妹啊,你是姐姐,她是妹妹,長幼有序,哪有你主動招呼她的道理。”

    “那我要是想和六妹妹說話呢?”

    “你就派奴才喚她過來啊。”太子指著身邊的太監說,“你去,把六公主喊過來,孤與五公主有話要和她說。”

    這般理直氣壯。

    元衿頗有些羨慕這位太子哥哥。

    就算是上輩子,她最後表現出的那股理所當然的指手畫腳,也是精心謀劃的結果。

    她有個濫情的爹,替她娶了個不咋地的後媽,生了個不討喜的弟弟,還有一堆如狼似虎等著搶老爺子家產的堂兄。

    原本,她隻配拿個零頭早早嫁人。

    元衿裝了二十年老爺子的小棉襖,換來大學畢業時的絕地反擊,在眾人錯愕的眼神下進入董事會和堂兄們平起平坐。

    她被撞飛前,元氏已經沒人不敢順著她了,但凡不順她的,下半生都會不順。

    元衿安靜地欣賞著太子呼來喝去。

    他的太監回話,說六公主已經進書房——

    “什麽叫不想過來在書房裏等我們?孤願意見她還要看她有無空閑?剛才是不是就是裝聾作啞,故意躲著孤了?”

    太子怒從中來,指著小太監喝罵。

    “孤哪都不去,就在這兒等她過來!”

    聽到這裏,元衿眯眯眼,不怎麽願意了。

    這太子雖驕矜,但缺根弦啊,怪不得後來被四哥他們擠兌下台。

    這二月京城還是冷得慌,他們幹甚要幹等在這兒,怎麽著也得搬個凳子、加個大氅再把暖手爐拿三個來才像話。

    她大發善心,扯扯太子的手心,用自己已經冰涼的小手提醒他,“太子哥哥,我們進去吧。”

    “五妹妹,你這樣的脾氣會讓宮裏沒了規矩。”

    太子氣惱不已,大阿哥已經沒戲對他懷有尊敬了,現在連六公主也有樣學樣,宮裏到底還有幾個把他這個東宮放在眼裏的人。

    “我怕太子哥哥冷著。”

    五妹妹還把他放在心裏,還知道關心他冷不冷。

    太子心氣順了些。

    這紫禁城光禿禿,景和門這裏又空曠,今兒出寧壽宮時沒燒暖手爐,他被凍得十指通紅。

    “來人啊,去把孤的大氅拿來。”

    他低頭瞧瞧身邊單薄的小不點,又說:“找管事,把孤五歲時太皇太後賞的黑狐大氅,拿來給五妹妹。”

    景和門離毓慶宮極近,太子雖使喚不動那幾個兄妹,但使喚下人素來得力。

    連一盞茶的時間都沒有,太監就把兩件大氅送到眼前。

    太子親手給元衿披上。

    “沒想到孤五歲的大氅,你穿還是長。皇祖母說得對,那些奴才的確沒把你照顧好。”

    “……”

    她的身高被侮辱了d

    作為曾經一米七大長腿驚豔世人的元衿,十分不甘心。

    “太子哥哥,我覺得我長不高這事有很多原因。”

    “孤懂,被奴才疏忽的,被妹妹氣的,被天氣凍的,走,太子哥哥帶你進去找他們算賬。”

    太子牽著元衿殺進書房。

    他們在外耽擱了不少時間,這會兒除了慣常遲到的五阿哥胤祺和不知為何缺席的四阿哥胤禛,其他人都已在書房等候。

    六公主在位置上翻書,雖然心不在焉,但外在表現是認真溫習。

    衣著華貴的太子氣勢洶洶站在她旁邊時,反倒有些像反派。

    “六公主,六妹妹。”他冷哼一聲夾帶諷刺,“外頭風大,你不能吹,孤能吹?”

    他的袖子被搖了搖,他差點忘了,旁邊還有一個矮的。

    “就算孤能吹,你五姐能吹了?在這上書房裏,六公主是沒把禮義仁智信給讀明白嗎?”

    元衿嘟嘟嘴,提醒太子:“六妹妹才到書房,讀的是三字經。”

    “嗬,三字經她也沒讀明白。”

    “不會啊,三字經開頭多簡單。”元衿對六公主眨眨眼,狀若無心地朗聲念道,“人之初,性本善。”

    她念時對著六公主擠眉弄眼,甚至暗暗勾出諷刺的笑容。

    人之初,性本善。

    推人者,心不善。

    六公主本就在極力忍耐,見到元衿這一閃而過的小表情,恨意噴薄而出。

    “你諷刺我!”

    她推了元衿一把。

    元衿雖比六公主大,但身子向來不好,哪怕過去一個多月精心養著,也依然是個瘦弱較小不堪碰的瓷娃娃。

    這一把推下去,必然是要倒在地上的。

    “嘶——”

    這大清上書房怎麽不鋪地毯?!

    早知道她就歪著倒在太子身上,好歹能有個肉墊,別這麽硬著陸。

    元衿這一落地,書房頓時就亂了。

    太子還沒來得及扶人,胤祺不知道從哪殺出來,擋在元衿前麵指著六公主。

    “你怎麽回事!她身子不好能隨便推嗎?”

    本來他還抱怨,那個冷麵四哥不知道吃錯什麽藥,今兒大清早不到兩更就敲他門,逼他生生早起一刻鍾。

    結果來了書房才知,幸好四哥福至心靈拽他出門,不然自己都沒法替元衿伸張正義。

    這都什麽事兒,他等下得去寶華殿替元衿占個卦,看看她今年是命犯太歲還是命犯小人,昨兒屋裏出個鬼,今兒書房碰到個兵。

    這一群群的,就知道逮著最柔弱的欺。

    六公主已然慌了神,對著比她高一個頭的胤祺,咬著牙蓄滿淚水。

    “我不是故意的,是她自己沒站穩!”

    太子:“你怎麽還狡辯,對皇姐無禮在先,又動手在後,孤看你是被你額娘寵壞了!”

    “太子哥哥你偏心!你偏幫五姐,嗚嗚嗚,我沒有推她!我從來沒推過她!都是她自己沒站穩!”

    六公主這一喊把書房的氣氛帶進了新境界。

    太子被她吵得腦仁疼,再次確認自己的兄弟姊妹沒一個省心玩意兒。

    胤祺則罵她無理取鬧,要不是看她年紀小還是妹妹,定要和她動手一決雌雄。

    而胤禛不動聲色地瞧了眼跌在地上的元衿。

    她今天有些奇怪,太子或許看不出來,但他看得出,剛才元衿背三字經是在挑釁。

    胤禛目光所及,元衿正認真揉自己摔疼的腿,翹著手指翻動裙擺,又小小地用指尖彈走鞋麵的灰塵。

    倒沒有被推倒的委屈,而是在為摔倒後髒了裙擺痛苦。

    小東西,把書房鬧翻天了,還在想她的裙子。

    他蹲下身,把元衿扶起來。

    “小心點,沒傷到頭吧?”

    元衿搖搖頭,“這回沒傷到。”又扁扁嘴,“我沒有沒站穩過。”

    很小的聲音,是隻說給胤禛聽的抱怨。

    胤禛驀地抬頭,犀利地看向正在大哭大鬧的六公主。

    他蹲在元衿身邊小聲問:“是不是記起除夕了?”

    元衿垂著眼簾,濃密的睫毛蓋住了她的目光。

    她點點頭。

    胤禛刷得要立起時,元衿抓住了他的手腕,又搖搖頭。

    戰栗劃過胤禛,像有針尖在刺他的心頭

    她才八歲,怎麽可以懂事成這樣,明明在六公主手裏吃了虧,卻要這般迂回曲折地來說“真相”。

    胤禛掰開元衿的手,小聲說:“有我在。”

    然後悄無聲息地從書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