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生產隊的驢已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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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暢春園落成,康熙從未到過這偏遠的福君廟。
這地方,他早早想好是要來冷落那漠北不聽話的人的。
他第一次進來,端的是一身怒氣衝衝,可推開門,見元衿獨自端坐在書桌後,挺直了小腰板一本正經地在抄經,又止不住心軟。
今天是元衿九歲生辰,才九歲,竟已如此耐得住性子,每日都會在福君廟一個人抄經。
他也曾質疑過,元衿是不是看上了那個巴拜特穆爾的皮囊,打著抄經的幌子來福君廟打擾別人,可讓人去看過兩次後都回報說,五公主和神童從不見麵,她每天隻帶了宮女坐在正殿安靜地抄,到了深夜神童才會去走出屋子去前殿收拾。
這樣的定性,連胤礽和胤禛這兩個在九歲時都沒有過。
他思來想去,元衿這份沉靜安寧,或許是以前生病養在屋裏太久才造成的。
那時候,他們人人都冷落過她。
康熙站在門口杵了一會兒,才悶哼一聲,敲敲門板。
“別裝瞧不見了,皇阿瑪來了,你不知道要迎嗎”
元衿握著筆,輕抬眼也哼了一聲,嘟噥了句“就不和你好。”
康熙從顧問行手裏抽過那串青山掛在樹上的風鈴,一手拎著,一手用食指碰了碰,一陣叮鈴叮鈴得,他說“那朕拿回去了啊”
元衿一門心思抄經,偏偏就不理他。
得,鬧脾氣鬧上癮了。
康熙心裏暗罵了聲太後把孩子寵的太嬌氣,邊是從懷裏掏出那枚雙雁祥雲的西洋懷表,走到書桌前晃了晃。
金色夕陽透過窗欞照入,福君廟的主殿又點著長明不熄的佛燈,這西洋懷表鑲金嵌寶在昏黃中閃閃發光。
哎,這比某江某百都要精致的十七世紀高級定製懷表啊。
放今年嘉德秋拍沒有一千萬,也有兩千萬。
元衿鼓著嘴忍住不去看,眼睛直直地瞪著麵前的筆墨紙硯,往哪看都不看那塊表。
康熙直接放在了她紙上。
元衿的筆一歪,正巧一捺劃在了懷表上。
她嫌棄地拎起懷表鏈子放在一邊,“害我字毀了喏。”懷表被推到了一邊,可她的小指一直勾著表鏈子不放。
嘴上說不要,小手指十分誠實。
康熙哈哈大笑,伸手彈了下元衿的額頭,“小東西,想要還和朕繃著。”
元衿順手就把懷表繞在了手腕上,不忘懟回去,“您想回去那風鈴,不也和兒臣繃著嗎”
被揭穿的康熙看著可愛又聰明的孩子就氣不起來,伸手把元衿從椅子上抱了出來。
他質問她“鬧完了沒有說好那風鈴是祭奠將士們的你收走就收走,合適嗎”
“不合適啊。”元衿吐吐舌頭,“所以我讓青山掛路上了,您沒瞧見”
康熙心裏一軟,暗道元衿並沒有真的不講道理,心裏還是有國家大義在,鬧脾氣也隻是衝著他一人來,於是道“都那麽懂事了,也不會自己回來掛皇阿瑪等你道歉,可等了好多天了。”
元衿梗著脖子,道“我沒道歉,就是不和你好了。”
康熙鬧不過她,軟著嗓子問“這一整天的,哥哥姐姐們給你送的禮還不夠哄你嗎給朕數數都收到什麽了”
說起禮物,元衿笑著給他點起來,每樣小玩意兒都能在她嘴裏說出點新鮮,直把書房裏的每個人都誇得天花亂墜,本來紛亂的皇家在她嘴裏簡直是清朝第一五好四美大家庭。
康熙含笑聽著,最後點她額頭問“那皇阿瑪送的是不是你都看不上了。”
元衿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是一般般吧,您知道就好,反正您就是偏心嘛,女兒早就知道了,哎”
她說完長長歎了口氣,還狀若心寒地掩了掩心口。
康熙又被噎了下,質問她“皇阿瑪就不讓你去江南,就是偏心哥哥們,不疼你了”
元衿悠悠歎了聲,說“不是不疼我,是我三姐姐四姐姐還有妹妹們都不疼,皇祖母小時候還能天天騎馬呢,這才不到四十年,我就要天天守園子誦經祈福靜坐了。”
“朕又沒讓你來抄經。”
“那你也沒讓我去騎馬。”元衿哭唧唧地說,“大家都姓愛新覺羅,都是您的孩子,您心裏就是不一樣,不一樣到女兒現在整個生辰就收到一枚懷表,九哥哥二十天前這時候在點金筷子。”
“你也有金筷子啊”康熙可給他的小姑奶奶逼急了,“這不是朕讓你去清溪書屋,你和朕置氣嗎”
元衿一雙美目掃過她這位皇阿瑪,含著眼淚說“九哥哥怎麽不要去清溪書屋自己取”
康熙心想完了完了,這元衿的牙尖嘴利到底是和誰學的
德妃除了體弱多病可是個悶嘴葫蘆,老四就是和她一樣話少,太後也不可能,老人家連某些貴婦含酸撚醋都聽不懂。
老五他傻模傻樣的,躲懶一流,罵人都罵不過老三,天天被老九按在地上摩擦。
所以,到底是哪個殺千刀的教壞了小元衿
難道是老九他和元衿差不多大,可能元衿近墨者黑了些
康熙把這筆賬先給胤禟記下了,轉頭和元衿打商量“等下那風鈴怎麽取的怎麽掛回去,皇阿瑪讓顧問行他們把東西給你送疏峰,今兒不生氣了行不”
“怎麽取怎麽掛嗎”元衿歪著頭、噙著笑問,“皇阿瑪確定嗎”
康熙點頭。
元衿伸出手,“拉鉤。”康熙和她拉了鉤。
元衿一鬆手就問在旁的顧問行“顧公公,如果我沒記錯,那天是皇阿瑪自己搬了凳子取的是不是”
顧問行低著頭不敢說話,睨了眼自家萬歲爺的神色,那黑得比三更的天還黑。
“顧公公不敢說話,那就是兒臣沒記錯了。”元衿歎了口氣,“兒臣剛才特意多問了您一遍的,您還和兒臣拉了鉤。”
康熙“”
就無語
元衿掙紮著下地,重新回到自己的書桌前“好了哦,都說好了。”
“元衿,你就非要和皇阿瑪鬧是吧”
元衿搖搖頭,格外嚴肅地說“您掛回去,我收到了禮物,今兒說好了就不生氣了。至於別的嘛”
元衿誇張地歎了口氣,“沒事,您偏吧,反正女兒體弱多病,您也沒幾天能偏的。不去就不去,哪兒都不去,就讓我孤零零地等你們回來好了。”
顧問行趕緊揮手說“喲,小主子,今兒是您大喜日子,可不能說這些。”
“沒事的,顧公公。”元衿提起筆來,含著熱淚寫字,“我這大喜日子也不能過幾個了。”
康熙指著元衿連說了好幾個“你你你”,最後是無奈又煩躁地說“行行行,你要去就去,回頭別吃不起黃河洪水的苦朕到時候絕不偏心你,絕不給你上大船,絕對不讓太醫給你開藥”
元衿立即笑吟吟抬頭答下“好,我記住了,皇阿瑪不能食言”
康熙捂著心口去疏峰找太後談心去了。
他走了足足有一刻鍾,舜安彥才手腳並用地從佛龕後爬了出來。
青山本立在元衿身後勸她,勸她不該和萬歲爺鬧脾氣,也勸她早些回疏峰,天冷了當心著涼。
見到舜安彥突然出來,她“啊”的一聲尖叫,卻被元衿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鄢少爺,你別把我的桂花九曲紅給弄髒了。”
舜安彥捧著那簍茶給元衿瞧,“放心,我髒了自己也不敢髒你的東西。”
見青山緩過來了,元衿才放下手,“青山,你別怕他,他不會怎麽樣的。”
“這不是佟佟家少爺嗎”
元衿扯扯嘴角,白了眼舜安彥道“你叫他聲少爺,你看看他敢不敢答應。”
“佟佟少爺。”
舜安彥抬手製止青山,“不必客氣不必客氣。”
“公主,這佟少爺怎麽會在這兒”青山驚魂未定,這人還是從佛龕後爬出來的,他得是藏了多久。
“他來還債。”元衿把哆哆嗦嗦的青山拉回來說“你別和他客氣,你是我的人,我是他的債主,你使喚他他都不敢吱聲,不信你試試”
“公主,我是個奴才,我哪敢”
元衿拍拍小青山的腦袋,教她“和我學著說啊,鄢某人,把桂花九曲紅梅捧上來。”
“彥少爺”
“鄢某人”
“彥某人”青山戰戰兢兢地看著自家公主,在她逼視的目光下說出了下半句,“把桂花九曲紅梅捧上來。”
舜安彥收著“奴隸”的本分,捧著往前走了兩步。
元衿又教青山,叉著腰勾勾手,說“給我。”
青山不敢,改成了弓著腰,舉起雙手,說“給公主。”
元衿拍了下她的腰,拉下她一隻手,“再說一遍,是,給我”
青山哭喪著臉學道“給我。”
舜安彥捧著交到了青山手裏。
元衿問青山“是不是也沒那麽難說出來”
這一簍茶安全到手,青山見舜安彥一臉平靜沒有半點不快,心才回到了肚子裏。
她相信,是自己公主過於厲害,才能讓佟半朝家的大少爺這般心甘情願地做事。
“公主,你好厲害啊。”她崇拜地小聲說著。
“行了,厲害過了,去外麵吧,要保密哦,不然以後你主子就沒那麽厲害了。”
青山猛點頭,舜安彥笑看她出去守門。
“你都是這麽坑蒙拐騙小孩子的嗎”
“我還坑蒙拐騙中年人,你沒聽見剛才我皇阿瑪怎麽出去的”
舜安彥當然聽見了,他在後麵被元衿撒嬌賣癡的德行逗得憋笑辛苦。
要不是敬畏元衿的十八道酷刑,他差點想抬頭從佛龕的縫隙裏瞧一瞧康熙爺的臉色。
“我總算知道你過去都是怎麽擺平周釗的了。”
“我對他從來不胡攪蠻纏。”
元衿指指門說“我還有經書要寫,你自己好好回去想想該送點什麽,去吧,罪人。”
舜安彥失笑說“你這麽使喚,還不如以後就叫我奴隸算了。”
元衿轉轉眼珠子改口“那去吧,小奴隸。”
舜安彥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路過青山,還能見到她疑惑不定的神情。
他隻拱了拱手,請求她“請青山姑娘保守秘密。”
青山忙不迭地點頭,他才抬腳走了出去。
暢春園的秋有成排的菊花,也有連片的麥穗,康熙在暢春園試種了雙季稻,九月深秋正好是第二季成熟。
舜安彥已在家中被佟國維耳提麵命,要好好修習農桑之事,到了來年開春陪禦駕南巡時,可以不落後於人,在禦前有的放矢。
舜安彥回首瞧了眼福君廟,小小廟宇,佛音陣陣。
他突然發覺,自己好像每次出來,都是被元衿趕出來了的。
元衿的奴隸的正常待遇。
舜安彥頗為認命,隻想著那江南若元衿也要去,他這個做奴隸的該提前準備些了,免得到時又如今天般被她發難。
青山等舜安彥走遠了,才回到主殿。
元衿捂著她嘴說“你要說呢,我就要挨罵,我挨罵呢,皇祖母就要怪你,所以你”
青山猛點頭。
元衿這才放開她。
略寫了幾頁,便到了晚膳時分,元衿收拾了東西準備回疏峰。
今日能留在正殿佛龕的紙張隻剩薄薄一疊,她被兩撥人打擾,心也不靜,都沒寫幾個字。
走到小院裏,便知今日更為不同。
後院傳來嘩嘩倒水的聲音。
她腳步歪了下,沿著院落的延廊望了過去。
血紅袈裟、白麻衣襟。
神童敏敏單薄的身軀正提著水桶往一隻破敗的銅盆裏倒水。
他白皙的皮膚上都有勞碌帶來的紅暈。
元衿心驀地一軟,上前喊了聲“巴拜特穆爾”
作者有話要說康熙我懷疑我女兒是看上了某人的臉。
元衿你胡說什麽他的臉都不給我看。
敏敏我來了,公主請看。
生產隊的驢來了,你們沒有心啊慶祝加更本章都有紅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