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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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阿哥親自壓著舜安彥去清溪書屋。

    他這次從歐洲帶回的東西極多,槍隻是其中極小的一部分,測繪、書籍、數學、藥品等其他種種幾乎無所不有。

    東西都在廣州十三行前下船,運抵進程還需一定時日,舜安彥在船上時早已草擬好了一份清單,在清溪書屋裏麵呈康熙。

    康熙並非閉塞之人,前有白晉南懷仁等傳教士在,也曾服用過奎寧等藥物治病,對西洋玩意兒早有所了解,但看到舜安彥這份清單還是驚訝不已。

    “我聽傳教士說,你到了歐洲學語言極快”康熙輕撚胡須笑問。

    “奴才坐船時無事,學的專注些。”

    他答的輕描淡寫,心裏卻直笑,不就是語言關嗎他沒有出國留學過,全靠上學時考英語留下的記憶突擊,就這也能在海上飄六七個月時突擊法語和意大利語,若是換元衿,隻怕康熙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舜安彥揉了揉眼眶,把周釗“稱頌”元衿語言能力的那張得意臉從麵前趕走,努力讓自己變得雲淡風輕、謹小慎微。

    可康熙火眼金睛,“舜安彥,你想說什麽”

    九阿哥插了句嘴“皇阿瑪,舜安彥應該是累了,畢竟長途奔波又快馬加鞭回京,他現在肯定想歇一歇。”

    “也是。”康熙讚許地瞧著舜安彥,不由為自己的母家驕傲,“舜安彥,你原不用來的那麽急,船飄了這麽久在海上歇一歇也好。”

    舜安彥謙和道“在法蘭西拿到了法王回信,又得了許多新東西,奴才迫不及待想與萬歲爺稟報。”

    “可不是。”九阿哥今兒在禦前話格外多,敦實的身子一個勁地靠近舜安彥,“不過舜安彥跑得快不如跑得巧,皇阿瑪,兒臣幾個正巧明日要給五妹妹過壽呢,舜安彥這一回來,五妹妹壽辰時麾下就多了個看貓人。”

    康熙沒好氣地白了眼九阿哥,“老九,五公主的貓讓她自己管”

    那隻叫彥尋的貓康熙早就不順眼了,偏偏元衿寵的要命,連帶除了老四外的所有皇子都慣著它。

    九阿哥笑著,把大手按在舜安彥的肩上,“舜安彥樂意管是吧”他回頭瞧舜安彥,狹長的眼睛閃過絲讓人不安的光。

    舜安彥心裏劃過絲涼意,想躲,但在康熙麵前無處可遁。

    他緊了緊懷裏的那隻貓,勉強笑了笑,“公主有命,奴才自然遵從。”

    “隻是公主有命嗎那我也養隻狗,你幫我一塊兒看了”

    “胡鬧”康熙打斷了九阿哥,“別整日和元衿一樣,都把舜安彥當什麽了”

    康熙沒好氣地瞥了眼舜安彥手裏的貓,語重心長地說“舜安彥啊,你回去歇幾日,朕會給再安排個差事,你如今也是個十七八歲的大人了,要把心思多用在正途上,把你去歐羅巴知道的東西都用上。”

    “是。”

    於是舜安彥和九阿哥他們從清溪書屋退了出來。

    大多數皇子於西洋玩意兒不熟,剛在禦前也沒多插話,倒是元衿生辰的事他們更有共同話題。

    太子一出來就問“你們給元衿的生辰都備什麽了”

    三阿哥和元衿自認是諸皇子中關係較為一般的,“我與五妹妹沒有各位兄弟熟,就找了幅王羲之的真跡。”

    太子愣了愣,再看向老四。

    胤禛很淡然,不過是區區一個生辰,他和元衿的感情不差這一天兩天。

    “元衿羨慕我給小狗做的衣服,我就給她的貓也依樣畫葫蘆弄了幾件。”

    胤祺嗔怪地瞧著他,“嗬,四哥,你早上還罵貓呢”

    “我對事不對貓。”胤禛板著臉問,“老五你呢”

    五阿哥自認那必須是諸皇子裏元衿最好的哥哥,驕傲地昂著頭說“一句兩句說不清,反正多得很,到時候你們看就是了。”

    其他幾個阿哥紛紛罵了老五一句瞎嘚瑟,開始互相出主意,爭取別在明日被比的太慘。

    隻有九阿哥全程不在意,篤悠悠地瞧著舜安彥一瞬不瞬。

    十阿哥發現了,悄悄扯扯他袖子,“九哥,幹什麽呢從剛才到現在,你眼睛就沒從舜安彥身上下來。”

    他深知自家九哥熱愛所有西洋玩意兒,當初舜安彥跟傳教士走,他還在屋子裏長歎短噓了許久,隻恨不能跟著一同去。要說九哥嫉妒人家,他都信。

    但偏偏這眼神又不是嫉妒。

    “九哥,你不對勁,你有什麽事瞞著我”

    老十和老九孟不離焦、焦不離孟,雖老九比他頭腦靈活許多,但大多數事都不瞞他。

    “好事壞事你快給我說說”

    九阿哥拿胳膊肘戳戳弟弟,抬著下巴問“傻弟弟,你知道聰明人犯蠢什麽樣麽”

    “我怎麽知道”老十作為書房裏眾所周知的“非聰明人”,在一群聰明絕頂的哥哥碾壓下,從來沒享受過聰明人的誇獎,“你要罵我蠢就直接點。”

    九阿哥削了老十的頭頂,“不但蠢還沒眼睛。你仔細瞧瞧舜安彥。”

    老十眯著眼睛看向前方

    舜安彥,男,十八歲,個子約五尺七寸,海風吹得變黑了些,身姿挺拔,個性無趣,功夫不錯,功課上佳,五哥的伴讀,五妹妹的貓奴,皇阿瑪未來的肱骨。

    比他的前途都光明。

    “和以前沒什麽區別啊還是這麽個人,這麽個樣子,連手裏的貓都是原來那隻。”

    九阿哥給了他個白眼,“他一個大男人沒事幹抱什麽貓啊你沒事幹你抱隻貓進進出出啊”

    “那不是元衿的貓麽還是他送的呢。”

    “宮裏這麽多人,他怎麽不送你貓不給我養貓”

    九阿哥快要被弟弟氣死了,天可憐見的,他怎麽就和這個蠢弟弟關係好還有沒有第二次投胎重新選擇的機會了他要換個聰明的弟弟,能和他一起一眼看穿真相。

    “你再仔細看看用你的大腦袋瓜子想想船在廣州剛靠岸,東西都還沒裝箱,人騎得馬都快死了,趕在今天到京城,人一到沒去清溪書屋沒去找五哥也沒回佟家,直接去找了那隻貓,還不夠明確嗎”

    “他喜歡貓。”

    九阿哥又抽了老十一巴掌,“他喜歡元衿”

    在老十大驚小怪把秘密嚷出去前,九阿哥就把他的蠢弟弟連拖帶拽回了無逸齋。

    “我的天呢,九哥你不會看錯了吧”

    “你當我是你”

    十阿哥一拍掌總算是有點明白了,“怪不得呢,我還想怎麽那麽巧,明兒我們給元衿準備了那麽多好玩的,舜安彥全能趕上,結果他就是為了這趕回來的”

    老九用小夾子夾碎了一枚小核桃,晃著腿搖著頭給老十遞了個核桃肉,“吃點,補補腦子。”

    老十扔進嘴裏,嚼著問“九哥,你快給我說說你怎麽發現的”

    老九剝著小核桃細數幾年前的細節,從元衿偷襲舜安彥他認得出,到大報恩寺和噶爾臧,再到養那隻貓的種種細節,惹得十阿哥連連驚呼。

    “怪不得呢九哥,你簡直是神人”

    “九哥,你說他動這歪心思多久了”

    老九搖搖頭,“不知道,說不定他自個兒都不明白呢。我總覺得他對著元衿有點逆來順受,你覺得嗎”

    老十狂笑,“元衿可是公主,再說了,她這麽柔柔弱弱的,誰敢欺負她也不怕遭天譴。”

    他又想了想,拍拍九哥的肩膀,“九哥,要不咱們點撥點撥舜安彥吧,五妹妹也不小了遲早得找額駙,舜安彥和咱們一起長大,總比其他人都靠譜些”

    “呸”九阿哥啐了他一口,“你少管閑事,管多了你小心四哥五哥還有太子揍你”

    “那咱不能讓元衿錯過好姻緣吧”

    九阿哥一口核桃嗆在了喉嚨口,差點給自家十弟嚇得背過去。

    “你閉嘴吧姻個頭頭頭頭頭元衿才多大她懂什麽再說了,我瞧著她對那個福君廟的和尚都比對舜安彥親近點。”

    九阿哥嚴肅地指著老十說“我警告你啊,從現在開始閉上嘴,睜大眼,跟我一起看戲。瓜子可以分你點,但你要說漏嘴,我以後什麽都不告訴你了”

    老十捂著嘴拚命點頭,順便瞟了眼桌上的小核桃。

    老九嫌棄地替他剝了一個,塞進了他的嘴裏。

    第二日,便是五公主元衿的生辰。

    這是她穿來第六個生日,比起剛來時的弱不禁風,她現在已經可以披著大氅頂著寒風參加哥哥們給她辦的“爬梯”。

    今年不知怎麽,這群皇子主動提議要替她大操大辦。

    元衿坐在梳妝鏡前打哈欠,“青山,你說皇兄們都怎麽想的,今年的戲單未免也太長了點。”

    她轉著手裏的一張紅箋,上麵是字最好看的三阿哥寫的壽辰安排

    早上先在疏峰和太後一起用膳,太子出的小廚房,配連夜從京城裏購置的最有名的醬菜、點心。

    接著去牡丹園開戲,九哥親自拉一曲小提琴開場,四哥指揮三隻小狗拜壽。

    中午去清溪書屋與康熙德妃用膳,大阿哥出的烤全羊,七阿哥和八阿哥操刀割肉。

    下午在後湖泛舟,十阿哥以下的小阿哥湊的戲班子,要在水上傳音十裏。

    若不是太後開口說晚上天涼元衿受不住,三公主和四公主還打算把她帶去玉泉山過夜。

    好家夥啊好家夥,這群清朝的皇子公主果然是天潢貴胄,硬是在條件簡陋的清朝,給她湊出個馬不停蹄的生日宴。

    青山打開了個匣子,是德妃昨兒晚上就送來的。

    “德主子說您是大姑娘了,以後首飾都得更精致。”

    元衿扁扁嘴,“哎,憑什麽小姑娘就不能精致呢”她趕忙瞧去,卻是喜笑顏開。

    今年這生日真的不一樣,活動多禮物也重,就光德妃這一匣子首飾抵得上過去幾年所有的禮物。

    元衿撿了水頭最好的一個鐲子問“到底為什麽呀怎麽突然都把我當大姑娘了呢”

    青山也不明白,宮裏沒有明確的時間說什麽時候算成年,她也不知道怎麽一夕之間後妃皇子公主都認定自家小公主長大了。

    元衿裝扮妥當,趙進壽在外稟報“公主,大阿哥和太子還在禦前,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在外頭等您了。”

    元衿揉揉耳朵,問“趙進壽,你說著嘴不瓢嗎”

    “阿哥們都來了,吉利著呢”

    元衿披上披風走出去,胤禛第一個朝他招手。

    “昨兒睡得好嗎”

    “好啊,彥尋被舜安彥帶走了,早上沒有貓壓床可清淨了。”

    胤禛笑說“這廝回來也算有用。”

    胤祺則催促道“快去瞧瞧舜安彥來了沒他沒來,彥尋就來不了”

    “還是五哥哥貼心,知道我想彥尋。”

    趙進壽稟報“佟少爺早就候在疏峰外了,太後見他來得早,便叫他先進屋子暖暖。”

    老十聽見,朝九阿哥擠眉弄眼,被九阿哥打了下頭。

    於是眾人一齊去疏峰請安。

    太後早已裝扮齊全,一身萬福萬壽紅底常服滿臉喜慶地坐在正堂中央,在孫子孫女們來前正殷殷問著舜安彥西洋趣聞。

    舜安彥不會說大話,可歐洲的情形對清朝的任何人都是莫大的新鮮,三言兩語便足夠太後驚歎。

    “他們還會在宮廷裏一起跳舞”

    “是。”

    “天呢。”太後驚呼著喊元衿,“小元衿,你聽聽,那些西洋人的禮法竟然這樣,舜安彥說他們經常一起跳舞,男男女女的在一起也不顧是不是婚配。”

    元衿坐在太後身邊分辨“皇祖母,各個國家習俗不同啊,就算是都在我大清,咱們到了冬天愛吃的羊肉鍋子,南下時許多人就吃不慣,都是一樣的道理。”

    “那也不能”太後突然抬頭打量舜安彥,“舜安彥啊,你跳過沒有。”

    元衿突然捂著嘴笑了下,“鄢洵”跳舞還是舜安彥跳舞

    歐洲人跳舞等同於,他這麽無聊板正的人得什麽樣

    舜安彥自是看見了元衿不懷好意地偷笑。

    他肅著臉說“奴才謹記孔孟教誨,不會做出違背禮法的事。”

    他這般嚴肅,這事自然速速揭過。

    待到在牡丹園開戲時,元衿借口要和彥尋玩,才把舜安彥叫到身邊。

    她點點旁邊的位置“坐。”

    舜安彥頗有點受寵若驚,“多謝公主。”謝她今兒竟然說話前先賜座。

    倒也好,他還挺想和元衿說說話,那些歐洲的事旁人都隻能問新鮮,隻有元衿能懂一些特別的點。

    他積攢了很多,甚至寫了本小冊子。

    元衿驕矜地攏攏披風說“你別得意啊,我是你站著抱不穩彥尋。”

    她側首捋捋小貓,彥尋似乎很累,今天一直窩在舜安彥懷裏睡覺。

    “它怎麽了昨天你沒讓它睡好”

    舜安彥剜了這貓一眼,“它忙著留標記。”

    “什麽標記”

    “三年沒住佟園,它找不到味道了。”

    說著,舜安彥的手埋在貓毛底下擰了下,換來彥尋睡夢裏的一聲“喵”抗議。

    元衿了然,彥尋昨日大約是在他屋子裏大鬧天宮,又舔又尿留氣味呢。

    “切,讓你去歐洲跳舞啊,連貓都不記得你了。”

    舜安彥否認“我沒跳。”

    “真沒”元衿恨鐵不成鋼,為舜安彥遺憾,“那可是歐洲小姐姐們膚白貌美、前凸後翹的。”

    “我不是這樣的人。”舜安彥刹那間有些氣惱,“你見過我這樣嗎”

    元衿在前世今生裏仔細搜索了下,答“沒有。”

    而後又評價了句“你這人啊,沒勁。”

    舜安彥不說話,但嘴角下拉,抱貓的姿勢也僵硬了不少。

    “真的。”元衿拎起一碗九曲紅梅茶吹了吹,又補了刀,“我以前就和你那哥們說,你這人工作狂,沒勁。”

    舜安彥還是不接口,隻是臉色很難看。

    胤禛帶了小狗來要給元衿賀壽,才走進來就瞧見舜安彥坐在離元衿最近的位置。

    “這廝怎麽坐這兒。”

    九阿哥磕著瓜子遠遠朝胤禛喊“四哥,元衿好奇歐羅巴呢,你別打擾她興致。”

    “真的”胤禛追問元衿。

    元衿笑嘻嘻說“真的,誒,九哥。”元衿回頭喊,“舜安彥不是沒跳,他剛剛不敢在皇祖母麵前承認,怕佟夫人和國公爺知道了打斷他的腿。”

    皇子們哄堂大笑,連公主們都暗暗偷笑,往舜安彥身上打量時都帶著點看“不正經人”的意思。

    等這陣笑聲過去,舜安彥才低聲開口“公主,您不耍我幾句難受嗎”

    他此刻覺得自己有些病在身上,做什麽緊趕慢趕回京來湊她的生辰宴,這不是上趕著被她捉弄麽

    三年過去,她一點都沒變,對誰都好聲好氣,就是愛捉弄他。

    元衿沉吟了片刻,還火上澆油的肯定道“鄢少爺,你回來的感覺真好啊,本公主又有人懟了。”

    忍不了了。

    今兒一定得還她一招。

    偏偏,他還真有一件事,能惹得元衿炸毛。

    舜安彥低笑了下,輕聲問“公主是否知道,阿哥們為什麽非要今年大辦嗎”

    “說我是大姑娘了,所以得辦啊。”元衿早就問過這事。

    “那公主知道這個標準嗎”

    “什麽”

    “奴才昨兒聽五阿哥說了句,皇子們都覺得三公主身量最小,今年您終於比三公主高了一寸,所以才像個大姑娘了。”

    元衿側首瞧了敲三姐。

    還真是,比起四公主,三公主身量嬌小玲瓏,今年自己剛剛比三姐高出了那麽點。

    舜安彥不慌不忙地說“這麽一比,公主的確如今高挑了起來,隻是還不到五尺。”

    “你什麽意思”

    “五尺不到一米七,五尺一才是一米七。”舜安彥皮笑肉不笑地說,“還有兩年,公主一定可以的。”

    元衿呆滯了下,接著火冒三丈,恨不得把舜安彥扒皮抽筋。

    他瘋了吧他拿身高攻擊她

    元衿曾經引以為傲的一米七大長腿,在清朝運動量不夠和身體素質不達標的雙重作用下漸行漸遠。

    可這裏是缺鈣少肉的清朝,大部分人都沒有後世那麽高,元衿已經隨著時光流逝忘記這件事了。

    元衿咬牙切齒“誰害的鄢少爺,你還有臉說”

    “是罪臣。”

    舜安彥敢拱火,就做好了元衿破口大罵他的準備,可他今天就是渾身不對勁,非要和元衿嗆一把才過癮。

    “你故意的是不是”

    “公主,我”

    恰好這時胤禛已經演完,他下了台見元衿和舜安彥臉色都不好。

    “怎麽了”胤禛搭了下元衿的額頭,“吹風不舒服了怎麽臉色這樣”

    元衿說沒事,然後嗬斥了舜安彥“把貓留下,你走開”

    彥尋向來對舜安彥沒有心,喵嗚一聲跳下來,竄上了元衿的膝蓋。

    “滾滾滾”

    舜安彥站起來拱手,臨走時還聽到胤禛坐了他的位置問“怎麽了那廝幹什麽了”

    他自嘲想想,我這廝能幹什麽,也就是吃撐了沒事幹,三天沒合眼騎馬上京。

    有這功夫,慢慢北上,在淮揚坐個船逛一逛不香嗎

    他的小廝慎興永這時還上前來問“少爺,您的私船到京了,有個箱子押運人說您囑咐到了直接搬暢春園來,現在就在東小門,後頭往哪兒送是清溪書屋嗎”

    那是他花了六百兩在清江浦雇的最貴的船,要求就是今日一定要能到永定河,能趕上某人的生辰。

    “送什麽送,搬回去”

    舜安彥一甩袖子走了出去,慎興永莫名,可又習慣了唯主人是從。

    “少爺,那您慢點,咱們是回去了嗎”慎興永提溜著披風說,“回去也好,您回去好好休息休息,這一路回來還沒好好睡過呢。”

    尤其是昨夜,五公主那隻貓在少爺屋子裏一宿沒停,他家少爺頂著困意軟言軟語地哄了一路。

    舜安彥回了佟園。

    佟國維沒想到孫子回的那麽早,但見他臉色極差,以為是身子不舒服。

    “你也太累了,雖然皇子公主都與你交好,但還是要以身子為重。”

    佟國維今天又在禦前因為舜安彥的事被康熙誇獎,對舜安彥隨傳教士出國的事,也從過去的不理解慢慢轉成了自豪。

    “你好好歇息會兒,你額娘也來瞧你了,去陪她說幾句話吧。”

    他應了下來,往自己的院子走。

    彥尋昨日大鬧天宮的痕跡還在,舜安彥的額娘站在屋子裏指揮著下人打掃,滿臉地不痛快。

    “你們怎麽回事,少爺才回來也不讓他住的舒心。”

    “額娘,沒事,是貓弄的。”

    雖然過去許久,但佟夫人還記得那隻貓。

    “五公主的那隻”

    “嗯。”

    佟夫人別著眉頭捏著帕子說“兒子,那五公主是得萬歲寵愛,還是太後的掌上明珠,可你也不必上趕著去,要我說咱們家也不缺這一個公主。”

    “您說什麽呢。”舜安彥不耐煩地拿過一卷書,遮住自己的視線。

    佟夫人坐在舜安彥身邊和他說貼心話,“五公主如今大了,四公主的額駙已經相看了幾輪了,萬歲爺肯定馬上也要為五公主看。咱們就別動這心思了,聽說她身子不好,你啊,受不起”

    舜安彥猛地把書慣在桌上,“額娘,公主再如何尊貴也是姑娘家,您就想想若是別人這麽背後議論家裏的妹妹們,您什麽心情。”

    “我這是為你打算。公主再尊貴,對咱們也是外人。”

    “她身子不好也是”

    舜安彥倏然住口,把那句“她身子不好也是我害得”咽了下去。

    他又把書拿起來,隔在自己和額娘之間。

    佟夫人歎了口氣,伸手輕輕拿開兒子手裏的書。

    “你出去前吧,額娘就有些覺得不好,但那時候公主還小,你祖父又已經幫你在相看婚事,額娘就不怎麽在意。但到如今這份上,額娘真的該提點你句了,注意著點。”

    “您被瞎胡說了。”舜安彥不耐煩地閉上眼。

    他向來對這個額娘很和善忍讓,一來這具身體是她親生兒子的,沒得為他穿來就讓她失去一個兒子;二來在清朝的禮法下,他不能和一個為兒子著想的母親對著幹。

    “我的事,你們別操心行嗎還有那個表妹,我回來了您也別讓她再過來。”

    “你”佟夫人顫了顫,“你這是胡鬧。”

    “我自己清楚得很。”

    舜安彥讓慎興永把佟夫人請了出去。

    關上門,舜安彥揉著額頭自己生悶氣。

    這一天過的太糟了,還有他這額娘都在亂說些什麽。

    他對元衿沒別的,就是愧疚。

    怎麽可能有別的說句最難聽的,還有個周釗在呢,雖然已然是前世的事,但存在的就是存在的。

    他害元衿出車禍,害她穿越來過得禁錮,還害得喜歡元衿的人在另一個世界難受。

    連她的那隻貓都是。

    在另一個世界,可能有隻貓左等右等,也沒等到主人回去喂它。

    元衿那裏,把舜安彥罵出去後心情舒暢了許多。

    忙忙碌碌過了一天,用過長壽麵後才回疏峰。

    九月深秋,暢春園不多的桂花氣味卻濃。

    她走在小道上深嗅一口,笑得欣然。

    見她心情好,青山湊上前說“彥少爺派人捎信,說在福君廟外等。”

    “不去。”

    “說是什麽倫”

    倫勃朗。

    元衿歎了口氣。

    不看狗麵看倫麵,她得親自去接她的小倫寶貝回家,昨天夜裏她連最好的位置都留上了。

    今天若是倫勃朗不能伴她入眠,那就是那幅畫的黴運

    她折了出去,虎著臉往福君廟走。

    這條路,她幾乎每日都走,在這個季節,太湖石那兒還有暢春園最好的金桂。

    元衿每次路過,都要跳起來去碰一碰桂花。

    今天也是。

    她如常一跳,卻在黑夜裏觸碰到了一絲冰涼。

    丁玲當啷

    “什麽聲音啊”元衿抬起頭在金色的桂花和茂密的綠葉裏看見了一抹熟悉的黃銅色。

    她踮起腳來去觸碰,夠了半天才夠到繩子。

    一拉一拽,黃銅風鈴掉在了她懷裏。

    是福君廟正殿那枚,屬於巴拜特穆爾的那枚。

    低調、樸素、簡單。

    可今日這風鈴又不簡單。

    在風鈴的銅舌下掛著一個繡著萬字的紅色綢袋。

    元衿打開倒了出來,裏麵有一枚竹管,上麵是熟悉的字

    “叩底向天一彈”

    她照做,竹管飛升上頭,“咻”得一聲向天飛去,迸發出一朵紅色的火花。

    綢袋裏還有一張紙條,寫著煙火向星辰,所願皆成真。

    元衿不經意地念了出來。

    就在念時,不遠處傳來“當當”的聲音。

    是他,是他敲響了福君廟的鍾。

    作者有話要說煙火向星辰,所願皆成真

    我有次在網上看見的,實在不舍得改任何一個字,是此時此刻神童敏敏最想對元衿說的話。

    偷家了,搗窩了,小燕子此刻拎著倫勃朗在聽鍾聲。

    本章發個紅包慶祝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