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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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衿抱著彥尋不說話,雪白柔軟的貓與她一身茜紅對比明顯。
她很喜歡穿紅色,可又不是最濃烈的紅,總會摻些別的色彩進去,就像秋天的楓葉那樣層層疊疊,複雜又多變。
舜安彥看不懂她,更看不懂現在的她。
隻知道她定是沒那麽樂意聽。
她久久凝視著舜安彥,舜安彥這才發現她的眸色很淺,淡淡的棕色像兩枚琥珀般晶瑩。
這一眼裏的東西極為複雜,可舜安彥還沒有讀懂,她便懶洋洋地抱著彥尋走了。
走時甩下句“本公主不願和你站得近,快快去洗漱,貓都在皺眉頭了。”
彥尋這隻小東西,竟然還配合得喵了聲。
舜安彥抬起袖子聞了聞,自己也皺了眉頭。
宿醉的酒味像發酵壞了的麵包,連那點桂花香氣也變成了酸味。
元衿愛幹淨愛白淨,看那個巴拜特穆爾就知道了,他永遠清清爽爽、出塵脫俗地出現在她麵前。
他趕忙洗漱更衣,再遞了牌子進暢春園。
康熙近日忙於漠北,大多時候都在召集理藩院與南書房近臣議事,自舜安彥回來後他有心想找他聊聊,但一直抽不出完整的時間。
作為臣子,舜安彥的本分便是每日老老實實去等著。
穿來後舜安彥才知道,清代的臣子要見皇帝,不是那中找太監通報聲就行的這待遇隻有十萬火急的事或極親近重要的人比如阿哥公主才有大部分人要早早遞上牌子預約,然後看皇帝願不願意見你。
若願意,就會讓身邊太監安排下先後,若不願意,等待的大臣或許要白候一天。
以前電視劇裏的那些妃子用的綠頭牌,在前朝用的更頻繁。
舜安彥到清溪書屋前遞上自己的牌子。
今兒他到的晚,禦前太監翟林手裏已經攢了厚厚一疊的牌子了,一眼瞧過去有紅有綠,有單麵有雙麵。
舜安彥隨口問“萬歲爺今兒還是”
“佟少爺知道的,漠北蒙古這些人都來了個把月了,且馬上是太後壽誕,漠南科爾沁也開始來人了,萬歲爺今兒或許還是先見蒙古親王郡王們。”
他點了點頭。
官員們的牌子很好分辨,親王以下三等公以上為紅頭牌,伯爵以下及所有漢臣為綠頭牌,翟林手裏那一疊少說有三分之一是紅色,比平時足足翻了幾倍。
現如今還是康熙朝中前期,沒有乾隆發公爵和發撲克牌一樣的習慣,連不少開國元勳也隻有伯的爵位,康熙和下蛋樣生出的皇子們也還沒封爵,能用上紅頭簽的大多都在古北口外的草原上。
光從紅頭簽的數量,就能看出京城如今有多少蒙古人在了。
舜安彥覺得自個兒今兒也不用等了,盡快去馬場或者上書房,把他和元衿定好的劇本給演了才是正理。
可翟林攔住他,“佟少爺,萬歲爺今兒起來時候特地囑咐了,火器營的戴梓進了幾樣新東西,就放在旁邊的圍房那兒,讓您先去瞧一瞧等一等。”
他於是便去了圍房處。
當初離開大清去歐洲,舜安彥說服康熙的理由是研究火器,能左右開重弓的騎手雖是滿蒙引以為傲的看家根本,但火器哪怕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都能掰動。
“若一位勇士開弓若可敵百人,如今可開十八力弓的有千人之數,也就是最多可敵十萬,而如今準噶爾兵丁便有三十萬之數,盡數將巴圖魯們派去,可夠奴才一柄槍在江寧轟殺了五個逆賊,各個飛簷走壁武功高強,滿洲巴圖魯與他們相比,可夠”
這筆賬,康熙自然算得清。
甚至他也知道,舜安彥算得根本不是一筆幾人對幾人的賬。
所以他同意了舜安彥的遠行。
戴梓已在圍房等著舜安彥,看見他不顧身份,上去便給了他個熊抱。
“佟少爺我可算見到你了來來來,瞧瞧我這新火奴,你走之前說進水的問題,這回好多了。”
他說著便要演示給舜安彥瞧。
戴梓是個地地道道的杭州人,從小飽讀詩書,卻在三藩之亂時候投軍從戎,後來調入南書房做過一段時間的講學師傅,最後卻自請去了火器營。
在那群科舉出身的漢臣眼裏,戴梓屬於和九阿哥類似的“反骨”類型,放著聖賢書不看,專門研究不入流的奇淫巧技。
戴梓在暢春園混得孤獨寂寞,他不會洋文和傳教士合不來,會漢文的人又看不起他。
直到舜安彥誇讚火奴和遠赴歐洲。
他視舜安彥為知音,這回見他回來能說的話可以說三天三夜,“怎麽樣歐羅巴如何你去了以後音訊全無,我隻能舔著臉皮去南堂東堂找那些個洋人打聽,打聽的我都能在那兒混飯吃了,他們說那叫什麽聖餐難吃我都要瘋了。”
舜安彥噗嗤笑了。
這戴梓大約是被傳教士坑了,聖餐是天主教的儀式,哪裏算得什麽飯。
“別吃那些東西了,我這三年吃的也要吐了。”
舜安彥至今想起海上漂泊時吃的東西都會犯惡心,至於十八世紀的歐洲食物那更是不堪回首。
“說點別的,我給你帶了個火藥方子。”
他找了紙筆直接寫了下來,是英國人幾十年前就已經研究出的火藥的最佳配比,他到巴黎後留意打聽,很快便拿到了手。
也是在那刻,他才意識到了自己犯了個方向性的錯。
可戴梓還不知道這個方向性的錯是什麽。
他捏著火藥方子笑得合不攏嘴,“多謝佟少爺,我回去就試試”
他是個書呆子,不,更準確說是個火呆子。
火呆子拿著新方子連敘舊都要省了,高興地便要回去試驗起來。
舜安彥把他拉回來,問“戴梓,你有沒有想過這個方子到底是如何來的為什麽是這般配呢”
“這不知道。”戴梓是個實誠人,“這東西本來就是試出來的。”
“那火奴的構造呢為何槍把會不穩為何有角度才能不讓肩膀震到發痛”
戴梓笑道“火藥威力大,自然會。”
舜安彥隻是歎氣。
看,這就是差距,戴梓認為“自然會”的事,歐洲已在半個世紀前就記錄在冊。
元衿選的那本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裏清楚的記錄了力的奧秘。
差的不是火奴,不是火。藥的配方,是腦。
這是完完全全不一樣的思維。
舜安彥不知道如何和戴梓解釋,但他麵色凝重,讓戴梓不住詢問。
“怎麽了,佟少爺我是哪裏不對嗎”
“就是啊,小燕子,你怎麽了”
是蘇赫,他站在圍房外,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張開雙臂大喊“小燕子想死我了”
然後直接撲了上去,猛拍舜安彥的背。
“我還想這回來都不定能見到你呢,結果,驚喜啊”
蘇赫拍拍他肩膀,“喲,壯實了好多,我以前最討厭你的大白臉,現在黑的像我們蒙古人了像我兄弟了”
看見熟悉的人,尤其是毫無保留表達思念他的人,舜安彥的心情也暢快了許多。
他和蘇赫在草原交流火奴的那次後,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他當初要去歐羅巴時,蘇赫恨不得能和他一起去。
隻是康熙和班第親王都不同意,他可是個家裏有真王位要繼承的人。
“貝勒真回草原當王了”
“嗨,是回去給我阿瑪當苦力,這兩年漠北漠西事兒多的一塌糊塗,尤其是每年入冬開春,百萬口人問京城要飯吃,連著兩年了,我都沒在家過過好年,忙著往大漠深處送京通十三倉的糧草去接濟他們。”
蘇赫甩甩自己別著的火奴,“我現在上哪兒都帶著這東西,旁的不說,嚇他們可管用了,那些想做刺頭的漠北貴族一瞧見我舉起來這來,嚇得屁滾尿流。”
“您朝他們開過”
“我哪有機會開,是他們膽子小,光看他們都緊張。”
舜安彥好心好意地提醒他“那可能是因為,他們瞧見過別人開,心裏中下了害怕的中子。”
“誰啊”蘇赫大大咧咧,於政事上一竅也不通,“朝廷以前有人去開過”
“是紅毛子”戴梓突然想了起來,“漠北,準噶爾打漠北時候問毛子借過火器朝廷收編漠北往那兒派兵的時候,還繳獲過一堆來,我研究過,比咱們當時有的三眼ian要好,但不如法蘭西傳教士帶來的那些。”
蘇赫猛然變色,這些年被漠北狂風吹得更糙的臉上都是恨意,“媽的那群狗日的,咱收編漠北多苦啊,毛子竟然還敢往漠北搞事情多倫歸化那兒離他們毛子十萬八千裏好不好你可不知道,萬歲爺每到九十月問京通十三倉要糧要的和催命一樣,我自個兒家裏不待,京城小暖炕不窩,我大冬天的到處給他們派糧,這幾年苦都苦死了。”
“漠北不是早就重新劃過草場,休養兩年應該已經可以開始放牧為生了,怎麽還在問朝廷要糧”
“劃個屁”蘇赫想起來頭疼,滿口髒話不住往外噴,“狗日的噶爾臧家叛亂被砍後,他們那兒漠西漠南交界處先鬧了兩波內訌,這群狗東西離漠北最近,他們鬧漠北也就鬧,鬧完了兩邊還互相指責。你也知道,蒙古人鬧事都不是嘴皮子官司,必然是要打一架的,人打架就是揍兩拳,部落之間打架不就要搶草皮搶地盤了嗎啊喲喂,這兩年你往我地上撒鹽,他往你那兒放毒,每天都和鬥雞一樣。”
蘇赫臉上有中後世碰到難搞居民的街道辦事處的表情,絕望崩潰頭疼想死,偏偏他還不能辭職。
“躲也躲不了,我阿瑪現在在清溪書屋裏和萬歲爺談心呢,就盼著賽音諾顏部和土謝圖部兩家的後事早點安排上,若是安排不好,咱派點人再揍一頓,直接就消停了”
這時,一直在旁的戴梓弱弱地說了句“不是說兩部的人和法王已經到古北口那兒,可是他們都沒出過天花,要先在外頭別宮先安置嗎”
“你怎麽知道”
舜安彥和蘇赫同時回頭。
戴梓指指身邊的火器說“萬歲爺前幾天派人傳旨,讓火器營準備這個月底挪些東西去口外。”
“還有嗎”舜安彥追問他,“除了火器,還有別的安排嗎”
戴梓仔細想了想,突然醒悟“啊,對了對了,好像說讓咱們備個好點的馬車,還要備點法器藏香一起”
法器藏香都是給和尚用的。
舜安彥臉色沉沉。
和那些人緊密相關的和尚,整個京城方圓五百裏都隻有那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嗯,要走個大劇情了。
不是我不爆更是我在搶菜,今天不知道是我封閉的第幾天了,不缺啥,就是焦慮,焦慮的快瘋了。
爭取明天白天往下走。
本章備注
1戴梓是真存在的,前期經曆如文中,但他真的很慘,一個人才得到這樣的下場,本身就是曆史的悲歌。
2南堂東堂是真實存在的,南堂在宣武門是北京最早的天主堂,利瑪竇所造;東堂在王府井,從故宮東華門出來向北,是順治所賜。最有名的北堂西什庫教堂按照曆史事件還沒建成。東堂在我心裏是當中最漂亮的,如果有機會去故宮的小夥伴,出東華門後走王府井大街,往美術館方向一定能看見。
3漠北那段照舊是我編的,來源是那天翻到了幾張內閣蒙古堂檔,是揍過噶爾丹之後幾年漠北寫給康熙的而如今,有牲畜者僅僅維持生計,無牲畜者則忍饑挨餓,喪命或者不斷離散而去。在此無計養贍,是以奏請。一貧如洗之台吉協理xxxxxx後麵是密密麻麻的人名。這段是我自己的愛好,貼在這裏當個補充材料。
4綠頭簽紅頭簽網上科普老多了,不做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