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心音拚命地弓著身子，想止住洶湧的血流，但是不管怎麽用力，血都止不住。

    她害怕得渾身發抖。

    眼淚更是決堤一般，瘋狂往外湧動。

    “孩子，孩子……”

    救救我的孩子啊……

    穆聞也看見了她被血打濕了的褲子。

    滴滴答答往下流的血，鮮紅得刺眼，穆聞渾身像是灌了鉛，無法動彈。

    短暫的沉默之後，他驟然爆發出可怕的怒氣，在司機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腳踹翻了司機的手。

    貼片跟著葉心音，一塊砸在地上，發出駭人的聲響。

    明明很疼的。

    但是葉心音此刻除了模糊的雙眼，巨響的耳鳴，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她的意識還很清醒，能清楚感覺到有人抱起了她，一雙溫熱的大手拖著她的腰。

    像是在救她。

    更像是在救她的孩子。

    葉心音的身子飄了起來。

    耳邊是呼嘯的風，帶著腐爛潮濕的味道，她張了張嘴，淚水滑落在嘴裏，苦澀難咽。

    穆聞抱著她出來的時候，陸景霄的車剛到。

    車輪因為急刹，在車子上刮出可怕的火花，碾壓在穆聞的跟前。

    陸景霄下車，被葉心音腿上蜿蜒的血刺得紅了眼。

    她一身白裙躺在穆聞高大的懷裏，薄如紙片。

    奄奄一息。

    穆聞表情莫測，將人遞給他，“帶她先走，我定醫院的位置。”

    陸景霄的眼底似有巨浪翻湧，隨時都能湧出一隻巨獸來，將整個世界都搗爛。

    上了車，他將葉心音緊緊裹在懷裏，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他握著她的那隻手，輕輕顫抖著。

    什麽也沒說。

    也說不出。

    汽車在路上開得起飛，耳邊的轟隆聲震撼人心。

    葉心音睜開眼皮，無神的眼眸定格在一個地方，從慢慢渙散到有一點意識，最終徹底看清陸景霄的臉。

    在看見他的的那一刻，身上的所有痛苦都好像被喚醒了一般，她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一用力，血就開始洶湧。

    她滿臉驚恐，死死捏著陸景霄的手，張著嘴無聲道，“孩子……”

    陸景霄一張臉冷若冰霜，大掌撫著她的臉，“我知道，孩子沒事。”

    葉心音很快就哭了一臉淚水。

    孩子沒有了。

    “不會有事的。”陸景霄安慰她，“我們馬上到醫院了，孩子能救回來的。”

    他俯下身，親吻她的臉頰。

    滿嘴的淚，苦到了心窩裏。

    葉心音淚流不止。

    進了醫院，上了手術台，葉心音都還在哭。

    她怕極了，就好像有厲鬼要索她的命。

    “別走，陸景霄你別走……”葉心音死死抓著陸景霄的手。

    “我不走。”陸景霄親了親她的臉頰，“你放心，我一直都在。”

    手術室裏的燈光大亮。

    葉心音閉上眼，耳朵裏的嗡鳴還沒有結束。

    就像死亡警鍾，始終在葉心音的耳邊環繞。

    醫生開始檢查。

    其實從送進來開始，大家都知道這孩子已經保不住了，包括葉心音。

    但是她不死心。

    醫生也不死心。

    做了彩超，看了母體情況，醫生對陸景霄搖了搖頭。

    一切都無聲。

    陸景霄抿唇不語，伸手擋住了葉心音的眼睛，“孩子沒事，你先睡一覺，睡醒之後一切就好了。”

    葉心音沒有作聲。

    她也沒有再哭了，好像眼淚流幹了一樣，隻剩下一具軀殼。

    孩子已經四個多月大，隻能做引產。

    引產是一個很殘忍的手術，陸景霄沒去看。

    等麻藥生效，葉心音睡著之後，陸景霄離開了手術室。

    助理已經把外麵的人都清場了，外麵空蕩蕩的，宛如陰森的地獄。

    陸景霄坐下來，點燃了一支煙。

    助理已經偷偷哭過一場了，這會神情恍惚，“陸總，她怎麽樣？”

    “還在手術。”

    “孩子呢？”

    陸景霄抿了一口煙。

    助理就明白了，一下子坐下來。

    他捂著臉，“你們好不容易有個孩子。”

    陸景霄把煙蒂踩在腳底下，仿佛對助理的哭泣無動於衷。

    無聲的悲哀，和隱約的啜泣，彌漫在整個醫院過道。

    不遠處的拐角，穆聞悄無聲息地站在那，看著垂著腦袋的陸景霄。

    他眼裏藏著誰也看不透的情緒。

    ……

    葉心音醒來的時候，外頭的陽光特別好。

    從窗外穿進來，落在手臂上投下斑駁的陰影。

    葉心音挪動了一下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

    孩子沒了。

    她腦子裏冒出這句話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無比的平靜。

    她以為自己本該歇斯底裏，或者是傷心欲絕。

    但是都沒有。

    好像隻是做了一個簡單再簡單不過的手術，痊愈了。

    葉心音靠在床頭，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頭頂的藥水。

    門嘎吱一聲響，陳姐走了進來。

    她手裏端著新鮮的飯菜，輕輕放在桌子上。

    “餓嗎？”

    葉心音想搖搖頭，卻沒有力氣。

    陳姐見她表情如此，知道不想吃，但還是先盛了一碗湯，遞到葉心音跟前。

    “先喝點，潤潤腸胃。”

    葉心音看著那乳白的湯汁，伸手接過來，艱難地吃了幾勺子。

    陳姐想安慰她，可是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

    葉心音低著頭，緩緩道，“真神奇。”

    陳姐微愕。

    “他在我肚子裏的時候，我吃點油膩就吐，昨天都還在吐。”

    “但是沒有了之後，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了。”

    陳姐悲從中來，“以後還會再有的。”

    葉心音閉上眼。

    她好累。

    渾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在跟她拉扯。

    陳姐哄著她，“再喝點，喝完睡一會。”

    葉心音實在吃不下了，推開了那碗湯，陳姐又盛了飯菜，讓她吃一口。

    葉心音還是沒吃，她躺下去，裹著被子，隻露出一節漆黑的發絲。

    陳姐沒有辦法，又在病房裏守了一會，這才拿著東西離開。

    門外，陸景霄挺拔的身影站在那，無聲無息。

    他眼底一片猩紅。

    陳姐說，“陸總，你先回去休息吧，總不能兩個都搞垮了。”

    “嗯。”

    陳姐又說，“這裏交給我。”

    “不用，你回去吧。”

    這個時候葉心音最需要的人是他。

    陳姐也明白，猶豫了一下，說道，“那我回去再做點別的，她估計愛吃。”

    “嗯。”

    陳姐走後，陸景霄正要推開病房的門，背後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陸景霄。”

    陸景霄回頭，看見了穆聞。

    穆聞一身黑色風衣，神色肅穆，像是在祭奠死去的孩子。

    陸景霄抿著唇，淡淡看著他。

    “我們談談。”

    “另選時間，我現在沒空。”

    穆聞卻走近了一步，說道，“是沒興趣還是逃避？綁架葉心音的司機，你應該認識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