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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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林家的言笑晏晏相比,莫家這個年過的可謂是愁雲慘淡。

    莫芸芸剛帶著女兒抵達市準備過年,莫茉的生父趙永剛便上了門。

    莫芸芸現在腸子都悔青了,不僅是後悔當年的事,更後悔的是這麽多年對他的幫扶。念著從前情分,他每次來找她借錢,她都有求必應,現在她們母女大部分時間都在國外,他失去了金錢來源,能不急著想辦法鑽營嗎?

    莫芸芸不敢告訴兒子,隻好自己胡亂應付,破財免災就是了。

    可這一天他來,偏偏撞上了從外麵喝了酒回來的莫茉。

    莫茉一向瞧不上這個窮困潦倒的所謂的表舅,看見媽媽拿錢給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媽,我跟你講過了呀,不要隨便把什麽人都帶到家裏來。要是讓我朋友看見了我要怎麽跟人家解釋。”莫茉說話的時候眼睛甚至都沒有看趙永剛一眼,表情極其厭惡。

    “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這,這是你表舅好伐。”莫芸芸不自在地看了看趙永剛又看了看女兒,心裏既尷尬又不是滋味兒,可是她又不能直接告訴莫茉眼前的男人就是她的生父。

    “什麽表舅,不就一個臭要飯的。”莫茉話說的毫不客氣。

    “莫茉!”莫芸芸趕緊喝止女兒。

    “芸芸,你還沒告訴孩子真相嗎?”趙永剛頭發灰白,臉色鐵青,眼神陰鬱。

    “什,什麽真相?表哥,天色不早了,你趕緊回去吧,我就不留你吃飯了。”莫芸芸驚慌失措地將趙永剛向外推。

    “我往哪回?我還就不走了,咱們一家三口一起過生活不是更好?我剛好還可以照顧你們母女。”趙永剛大刀闊斧地坐回到沙發上,抬頭死死看著莫芸芸。

    “什麽一家三口!你胡說什麽!你給我滾出去!”莫茉突然反應過來,借著酒勁上來就扯趙永剛的領子,試圖把他從這個家裏趕出去,她早就看出母親和他之間不對勁了!

    真髒!

    母親是不是腦子進水了,放著那麽優秀的父親不去愛,偏偏和一個窮困潦倒的死老頭糾纏不清!

    然後突然啪地一聲脆響,趙永剛的一巴掌抽在了莫茉的臉上,她的嘴角立刻流下血來。

    “趙永剛!你瘋了你!”莫芸芸被眼前的情景嚇得不知所以,她預感到了不詳的信號,這個男人一定是知道了什麽!

    “你這個老不死的,你敢打我!阿榮!花姐!”莫茉扯著嗓子呼喚不知道躲在哪裏的保鏢和保姆。

    “不能叫他們!”莫芸芸一把捂住女兒的嘴!

    “嗬!我是老不死的?芸芸,你還沒告訴孩子,我才是她的親爹嗎?”

    “趙永剛!你胡說什麽!”莫芸芸這會看上去倒像是個有點母性的人了。

    “媽媽,他說的不是真的,對嗎?”莫茉用手指著旁邊一頭花白頭發的男人情緒失控地大喊。

    “莫茉是我的孩子,我趙永剛的孩子!你不會忘了吧,二十年前姓楊的拋下你跑去見他那個姘|頭時候,是誰給的你安慰!”

    “啊!你給我住嘴!你不要胡說八道!”

    “我胡說八道?以前我沒有見過孩子還沒深想,等我見了這孩子,第一眼就認出她是我趙家的種!你否認不了的!”男人笑容扭曲。

    “趙永剛,我跟你拚了!”莫芸芸瘋了似的衝向男人,卻被他一把推倒,頭差點撞在沙發扶手上。

    “我告訴你可別犯傻,你表哥我可不是吃素的。你我都是明白人,誰都知道這個消息要是走漏到楊景琪那裏會發生什麽事。”

    趙永剛當年他也是敢在火中取栗的角色,如今,他拿住了莫家這麽大一個把柄,無論如何他都要扯下兩口肉來。這樣,他的後半輩子也就什麽都不愁了。

    “憑你還想拿捏我?楊景琪早就知道了!”莫芸芸口不擇言。

    “什麽?!”

    比趙永剛更為震驚的是莫茉!

    “你們是騙我的對嗎?”

    莫茉的眼淚止不住的流,她終於明白為什麽自己活了這麽大一直不受父親待見了,原來是因為她血管裏的血就是髒的,難怪她那麽笨,什麽都做不好,和哥哥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她不要眼前這個男人是她的父親,她不要。她的父親是體麵的成功人士,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你看我像是在騙你嗎?”趙永剛撩起額前的頭發,讓整張臉暴露在她的麵前。

    “不,你不是,我永遠不會承認你的,我姓楊,我叫楊茉莉,我爸爸是楊景琪,我是他最愛的女兒,小時候抱過我的,是他。”

    “丫頭我要是你,現在腦子裏想的應該是,怎麽能保住自己的財富,隻要錢在,一切都不是問題。”

    “你給我閉嘴!你不是我爸,永遠都不是!”莫茉哭著跑出家門,好幾次險些跌倒。

    “莫茉!”莫芸芸崩潰了。

    “別擔心,小孩子一時想不通而已。”趙永剛不以為然地說到。

    他想起小時候他們村裏算命的吳麻子說他天府星入子女宮,將來一定生貴子。他還想著他混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這貴子在哪裏,原來老天早就給他準備好了!

    等他發達了,一定回去好好謝謝他!

    這是莫茉第一次來到父親和李婉萍的家。

    從前她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盡管恨極了父親拋棄了她們,她也從未跑來找過這個見不得光的女人的麻煩,她不想自降身價。

    她不屑,她李婉萍就是個沒名沒分的外室,也配和她說話?

    可是如今,她再沒了往日的趾高氣揚,她來這裏,隻想問問父親,明明小時候他也疼過她的,怎麽後來就突然對她不聞不問了呢?

    不是因為她不夠好對不對?隻是因為他知道了她不是他親生的對不對?

    她想跟父親說,她還愛著他,這輩子隻想做他的女兒,請求他給她一個機會,從今以後,她一定乖乖地聽話,好好念書,再不做那些離經叛道的事想引起他的注意。

    好嗎?

    “我想見我爸。”莫茉站在李婉萍麵前,外強中幹的佯裝鎮定。

    李婉萍穿著一身月白色的旗袍,身上搭著淡藍色的真絲披帛,整個人散發著珍珠一般柔和的光澤。聽了莫茉的話,她先是驚訝的瞪大了眼,繼而不可抑止地笑了起來,最後,她淡淡的說:“你是你母親給他的羞辱,他不想再見到你,請回吧。”

    “爸爸!爸爸!我是茉莉,我來看您了!”莫茉開始在樓下呼喊。

    但是,沒有人回答。

    “他不在家,即使在家,他也不會下來的。他老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如果你真的還當他是你的父親,就請你不要再出現在他麵前刺激他。”

    “你胡說!爸爸是愛我的!也是愛哥哥的!不然這麽多年,他為什麽不跟媽媽離婚娶你?你這個壞女人!你不要以為你隨口說說就可以挑撥我和父親的關係!你就是父親在車站撿回的一隻流浪狗,他養著你,不過是因為可憐你!這輩子,你既代替不了母親成為他的妻子,也代替不了他心裏的白月光做他的真愛,你這個可憐的替代品!”莫茉開始口不擇言。

    饒是涵養再好,李婉萍也被這番話氣得渾身發抖,她差點將手心掐出血來才讓自己不至於在這個小畜生麵前失了態。她整理了一下頭發,臉上再次被笑容覆蓋。

    “你說得沒錯,這輩子我已別無所求,隻要能陪他到老就行,至於妻子的名分,就讓給你的母親好了。你父親當然是愛你哥哥的,畢竟他是他唯一的兒子,也是楊家純正的血脈。我確實在你們莫家人麵前抬不起頭來,但是好在我本分,給他生了唯一的女兒,就衝這一點,楊家總會認我的,你說呢?”

    “你!”莫茉再說不出話來,她差點忘記了,父親還有個女兒,楊愉。唯一一個冠他姓氏的孩子,她名字的每個字都寫滿了父親對她的愛。

    而現在,她也是他唯一的女兒了。

    莫茉不知道自己怎麽走出的楊宅。李婉萍的每字每句都如刀似劍刺傷著她的心,宣告著她這短短的一生的失敗。她是個沒人疼愛的孩子。她沒有朋友,也無法擁有自己想要的愛情。

    哥哥曾經是愛他的。可是他親手把她送到異國他鄉,連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

    易冬曾給過她最短暫快樂的時光,他帶著她去遊樂園,帶她逛夜市,陪她看煙花……

    他怎麽會懂,一個從來沒有嚐到過甜的孩子對糖果的執著?

    莫凡是當天傍晚得到消息的。

    妹妹從168號出來不久就遭遇了車禍,當場死亡。

    莫凡開了一天的會,腦力和體力都已經嚴重透支,當接到媽媽的電話的時候,他眼前一黑整個人朝前摔了下去,頭部磕在桌角上,血一下子湧了出來。

    他手下的人完全沒有預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根本來不及反應,等到明白過來,事情已經變得不可收拾。

    醫務室的醫生一路跑進會議室,隻來得及把紗布從藥箱中扯出來,莫凡便醒了過來,然後在所有人的愕然中,他就這樣頭破血流地跑了出去。

    接著畫麵開始變得詭異起來,公司總裁臉上掛了彩在前麵跑,下屬們瘋了似的在後麵追,他的秘書最誇張,把高跟鞋都跑丟了。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十萬火急的事,但是大家隱隱約約地覺得一定不是什麽好事。

    莫凡趕到醫院的時候,妹妹已經像電視裏演的那樣被一張白布蓋住。

    母親因為悲傷過度暈了過去,正在隔壁搶救,整個急診室亂作一團。

    莫凡踉踉蹌蹌地來到妹妹的麵前,卻遲遲不敢掀開那道象征著天人永隔的結界。

    他的手不停地抖,心裏祈禱著,一定是有人搞錯了,裏麵躺著的一定不是她,不是那個小時候父母吵架時和他一起躲在櫃子裏緊緊摟著他脖子的可愛寶貝。

    她的手隱隱露在空氣中,莫凡一下子抓住了它,把它貼在了自己的臉上。那隻手是那麽小,那麽涼,曾幾何時,他就是緊緊拉著這隻手帶她去商店裏買糖果的。

    那時候的她總是問他“哥哥,爸爸媽媽什麽時候回來?”

    他會摸摸她的頭,回答“乖,等你把這些糖果都吃完了他們就回來了。”

    她會嘟著嘴不情願地說“可是我隻能每天吃一顆嗎?”

    “嗯,因為醫生說了啊,糖吃多了對身體不好。”

    “好,我最聽哥哥的話了。”

    莫凡哭到不能自已,他腦子裏都是和妹妹小時候在一起相依為命的回憶,他們曾是彼此世界裏唯一的光啊,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兩個人變得陌生了呢?

    如果他沒有出國留學就好了。那幾年他忙於學業忽略了她的感受,而她也因為步入青春期開始叛逆,兩個人逐漸失去了溝通。待到他學成歸來,她已經變成了一個敏感又情緒化的大姑娘。

    他對她的關心也從之前的平等交流變成了束縛和管教。

    她大哭著跑進大雨裏,歇斯底裏地問,莫凡!為什麽你會變成這麽討厭!

    他答,長兄如父,我活著一天就要管你一天!

    她嘶喊,我有父有母,不需要你在這充老大!

    莫凡不顧形象地坐在地上,將頭枕在妹妹小小的臂彎裏,哭到頭皮發麻。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右手曾經打過她的臉,立刻毫不留情地抽了自己十來個巴掌,她到底是有多恨他,甚至走之前都沒有來再看他一眼。

    “凡凡,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媽媽隻有你了,媽媽隻有你了!”莫芸芸清醒過來,撲到他的身上。

    莫凡滿臉是血,眼睛和嘴角都是腫的,頭發全部亂糟糟地垂在額前,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他再也沒有妹妹了,再也沒有了……

    “莫茉!”趙永剛衝了進來,他灰白的頭發和胡子讓他看上去老態盡顯。

    “你怎麽還敢來這裏!你這個自私自利的家夥!是你害死了她,是你親手害死了她!”莫芸芸瘋狂地衝到趙永剛的身邊,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

    趙永剛沒有任何反抗,也沒有工夫和這個因喪子之痛而失去理智的女人計較,他隻是默默走到了那張被白布覆蓋的床前,緩緩掀開了布角。

    他這一生送走過太多人,對於這樣的場景他並不陌生。隻是今天,躺在那裏的人長著一張和他極其相似的臉,灰敗的,安靜的。

    他沒有哭,一滴眼淚也沒有流。他早就過了用眼淚表達情緒的年紀,他隻是用手輕輕摸了摸女兒的臉,幫他把頭發別到耳後。她曾讓他灰蒙蒙的生命重新有了顏色,她是他唯一的孩子,他怎麽會對她一點感情也沒有?而如今,什麽都沒了,一切都將不再有意義。

    靜默之後,趙永剛轉過身離去,從始至終沒有和莫芸芸母子說一句話。

    莫茉的遺體告別儀式簡單而肅穆。

    在記者的鏡頭下,楊景琪悲痛萬分,仿佛一夜老了十歲。白發人送黑發人,這該是怎樣令人唏噓的人間慘劇!

    他們不知道從哪翻出來的莫茉小時候楊景琪陪她讀書,做遊戲的照片,然後洋洋灑灑配了上萬字催人淚下的知音體小故事,那個故事美的像童話,而莫茉就是童話裏最光彩動人善良可愛的公主。

    莫凡彎著腰,站在禮堂的門口,向每一位來跟妹妹告別的來賓行禮,整個過程,他甚至沒有和父親的眼神進行對視。

    他已經什麽都不想再說。從此以後,楊景琪不再有一個被汙染了血統的女兒,而他莫凡,也不再有被他掣肘的牽絆。

    什麽娶童心澄來換取莫家的名譽,笑話,他莫凡這輩子絕無可能去犧牲自己心愛的姑娘來滿足楊景琪這樣的老混蛋卑劣的願望。

    他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