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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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天將入黑,烏雲滾滾,電閃劈碎烏雲,雷鳴響過天際。

    周凝紫心下牽掛著溫杏雨,急著趕路,忽然隱隱見他與宮黛楚在天龍山下看見過的怪人迎麵而來,忙藏身於樹林。

    怪人似乎沒有見到他,卻又在他不遠處停下來,嗷嗷怪叫一陣,手舞足蹈起來。驀地狂風驟起,飛沙走石,攪的天昏地暗。樹倒大片,肆意拋入空中,翻飛滾落。

    周凝紫被樹壓著,稍稍拔開樹枝,從葉縫間探視著怪人的一舉一動。怪人舉動異常,全是些見都沒見過的奇招怪式。他秉神鎮氣,不知不覺中,竟將那些奇招怪式默記心間。

    一道刺眼的雷電劃過山林後,傾盆大雨下了起來。

    怪人停止動作,身子一晃,沒了蹤影。

    “他的拳打腳踢全是古裏古怪,江湖之中,似乎從沒見過。”周凝紫暗自思忖,“莫非真像江湖傳言,他有《天書》?”

    忽地,他全身似觸電一般,猶如一支離弦的箭,一躍而起。頓時,他感覺體內有了異樣,一股巨力仿佛要從體內爆發。他不由自主的一舒臂,推出雙掌,兩股紅光從掌內激射而出,撞開了數十丈遠的那方大石牌。

    他很是驚於這種不可思議的神功,竟是在記下怪人招式之後,體內真氣運轉與前大有不同。

    這真是無意之中遇奇事,疑在夢中非夢中。

    “唉喲一一一”

    突有一聲慘叫入耳。周凝紫辯出聲音來自山穀,遂循著回音尋去。尋到穀中,四處不見人影,連隻鳥影也沒有。穀深林靜,幽幽一片。他慢慢挪動雙足,足下踩著一堆軟綿綿的物體。恰在此刻,一道雷電在穀中閃過。他借光看見一張慘白兮兮的臉,不由噓了一口氣。

    地上人尖叫一聲,似個女音,再無二聲。

    周凝紫摸索探到那女子呼吸尚存,於是,他摸索著將他抱起,找一山洞避風雨。

    洞內,燃起一堆火,樹丫劈剝作響。

    女子漸漸烘醒,緩緩啟開沉重的眼眸,朦朦朧朧之間,似乎見有一少年伴坐身邊,不由激靈靈坐了起來,叫了一聲“聆瀟!”便倒向他的懷中。

    周凝紫很窘迫,輕推她,“姑娘……”

    女子倒在地上,左腕一痛,趕緊捂住,鮮血從指縫間冒出。

    ”姑娘!”周凝紫與她素不相識,不知所措,”你……你……”

    女子這才看清原是一位陌生少年,愣愣之後,喘息著,”你、你、你什麽?你就不能幫我包紮一下?”

    周凝紫撕下自己的一段腰巾,替她包紮起來。

    “唉喲!”女子大呼小叫起來,”痛死我了,你輕點,行不行?”她態度刁蠻,脾氣暴躁。

    周凝紫不予計較,一聲不吭的輕輕包紮,偏偏她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弄的他好生尷尬。屏著氣,一下一下的,終於替她包紮好了。

    女子很是驚呀他的好性情,不免有些歉意,“謝謝你救了我!”

    周凝紫拭了拭額上的汗,“姑娘一人跑到這荒山野嶺,為什麽啊?”

    女子告訴他,自己原是與粱天師一道來山中采藥,為薜聆瀟治病,不想與天師失散。下雨時,她看見了一個可怕的怪人,嚇了一跳,就摔下了山穀之中,所幸有藤蔓阻著,沒斷胳膊少腿。

    “薜聆瀟”這個姓名令周凝紫很敏感的問“姑娘所說的薛聆瀟可是以上乘輕功譽滿江湖的‘下無痕''''''''?”

    “我不知什麽江湖不江湖,也不知什麽下無痕上無痕。”

    “姑娘!”周凝紫試探著問,“你能帶我去見見他嗎?”

    “不行!”女子拒絕的很幹脆,“他從不見任何人!”

    “為什麽?”

    女子明顯的煩躁,“你哪裏這麽多疑問?”

    此時此刻的周凝紫所想到的是宮黛楚眉宇間隱著憂鬱,主要是為了她那雙雙慘故的父母,同時也是為了失蹤的薜聆瀟。

    他仿佛看見她朝夕倚窗,思念親人。

    他仿佛看見她與薛聆瀟相逢的驚喜。

    於是,一股從未有過的盤根究底的心理強烈的衝擊他的心頭。

    “姑娘,薜聆瀟在哪?你告訴我,好不好?”

    “不好!我憑什麽告訴你?”

    “算我求姑娘了!”

    “你為什麽這般關注他?”

    “為了我的一個朋友!”

    “男的女的?”

    周凝紫如實相告“女的!“

    “女的不行!”

    “為什麽啊?”

    “又是為什麽!你喜歡她嗎?”

    周凝紫點點頭,“嗯!”

    “喜歡的更不行!”

    周凝紫很為失望,暗自惆悵。

    洞外依然大風大雨,洞內沉默了。

    次日,風雨驟停,天日重現。

    女子望著靠石睡著了的周凝紫,出了一會神,然後向洞外走去。

    周凝紫醒時,不見女子。

    他轉身滅火時,見女子躺過的地方有一發簪,忙拿起,卻是非比尋常的明珠簪子,格外閃光耀目。

    他忙跑出洞去,已找不到女子,隻好收藏起來。

    女子費了好大的勁,方才於中午時分走出深山幽穀。劫難已過,重見天日,微風吹著,很是心曠神怡。她抬手拂拂散亂的頭發,才發覺那明珠寶簪不見了,大驚失色。她想往回尋找,又怕再生事端,隻道是如果寶簪掉在洞中,被那好心少年拾得,便當一份豐厚的謝禮。如此這般想時,心頭覺的寬慰了許多。

    她步行幾裏路程後,見有一破屋隱在林中,想歇歇腳,遂走了過去。

    破屋之中,夏侯英雄正拿一柄小刀在剜一個老道的大腿,老道痛的嗷嗷直叫。

    女子驚叫一聲“粱天師!”她衝上前去,一腳踢向夏侯英雄。

    夏侯英雄猝不及防,小刀脫手而出,插進壁中。

    女子再要打時,卻被老道叫住“公主,別這樣!”

    夏侯英雄聽說是公主,忙上前參禮。

    粱天師指公主對夏侯英雄說“她便是當今皇上的妹妹相思公主。”又指夏侯英雄告訴公主,“公主,這位恩人是江湖天龍派的掌門人夏侯英雄。”

    夏侯英雄笑望著相思公主,”公主美眸流盼,豔姿超群,芳名也雅致脫俗。”

    相思公主不屑正眼瞧他,剔眉一笑,”你是粱天師的什麽恩人?”

    粱天師說“公主,貧道采藥之時,被毒蛇咬了。夏侯英雄剛好路經這裏,幸他剜毒相救,才幸免一死。”

    夏侯英雄雖也是風流俊俏之人,又善於甜言蜜語,但不知怎的,相思公主就是看他不順眼,冷冷一笑,有些嗬斥“有好心人救我,我尚且不敢隨便暴露身份,而天師你隻不過是被蛇咬了一口,為什麽就一幅感恩戴德的樣子?”

    “啊?”粱天師一驚,“公主也遇過難?誰救了你?”

    “我不知道他是誰,隻清楚記得他眉宇之間有顆朱紅,奪目鮮豔,是個十足的美男子。”

    夏侯英雄接過話茬,“如果公主不介意的話,我可告訴你他是誰。”

    “說!”

    “他叫周凝紫,江湖人稱‘朱紅少俠’。”

    本來,相思公主很是遺憾不知恩人何姓何名,此時聽夏侯英雄說起,不禁豁然開朗。

    粱天師問“公主為何遇難了?”

    相思公主將遇難之因說了。

    夏侯英雄瞿然驚叫,“公主所見的一定是攜《天書》的怪人!”

    “什麽?”粱天師雙眼瞪的如鈴,“夏侯英雄,我們馬上去找怪人,得《天書》者得江湖。”

    相思公主一急,“那我怎麽回宮?”

    粱天師不以為然,“你貴為公主,誰敢對你怎麽樣,一路上,你決不會有事。”

    相思公主怒了,“你撇下我,就不怕皇兄怪罪?”

    粱天師一笑,“我是皇上師父,更重要的是我奉旨出宮采藥,而你是偷偷出的宮。”

    相思公主語結“……”

    夏侯英雄說“我雖不才,但在江湖之中,也算名強,如果公主賞臉,就讓我護送你回宮,保準萬無一失。”

    相思公主麵色一沉,“不必!”

    江湖變幻莫測,朝庭亦是風雲多變。

    自趙瑗被封太子後,惠王趙棄明裏暗裏打擊他,使他處於風雨飄搖的處境。但是,他一直品行端正,無劣跡可尋。在吳皇後及太臣們的勸諫下,高宗傳位於他,自己當上了太上皇。

    太子登基之後,號稱孝宗,改名趙奢。

    孝宗從政以來,以唐宗宋祖為典範,提拔文人,重用武將,抓緊治安,並且逐步減少賦稅,為天下蒼生著想。

    更為值得一提的是孝宗為屈死在高宗時代的抗金大將嶽飛追封“少保、武勝定節度使、武昌郡開國公”,以禮改葬,訪求其後。

    如此這些,逐漸使他成為一個人人稱頌的帝君。

    可是,任他帝君何等風光,他也是人,也有喜怒哀樂。

    孝宗在煙雨樓廊來回踱步。

    川人端一杯香茗過來,站他身邊,輕聲問“皇上,今兒個愁眉不展,為何?”

    孝家接過杯子,輕呷一口,又放回川人手中的盤子。

    “今天舉行朝宴,滿朝文武竟無一人能作好詩或好詞助興,使朕想起那個才華橫溢的卻遭父皇追殺的大詩人陸遊。唉,朝庭之中,得一良才難,失才易啊!”

    川人勸說“皇上既是如此感歎,何不派人將陸詩人召回朝庭?”

    “茫茫人海,上哪去找?”

    “陸詩人為何被追殺?”

    “因為那次點秀!”

    “點秀?”

    “對!”孝宗一點頭,“先時父皇點秀,隻是將那些有才華有美貌的女子從民間超脫出來,不想太多的卻是不肯離親別鄉,而造成逃的逃,躲的躲,死的死的慘局。因為點秀轟動極廣,從而激起了大詩人的憎恨,寫了大量有關抨擊那種製度的詩詞,而廣泛流傳,致使有關人士聯合反抗朝庭,從而令父皇龍顏動怒,認定陸遊是罪魁禍首,派大量人馬將他捕殺。”

    川人聽的很是心悸,隻為點秀,他曾遭受過非人的遭遇。此時欽佩陸遊的膽識之餘,更為他的處境擔憂,“皇上睿智英明,當時為何不加以阻攔?”

    孝宗一苦笑,“父皇動怒之時,攔之無用啊!”

    川人說“如今皇上大權在握,凡事說了算,何不下榜天下尋求賢人呢?”

    孝宗望了望她,握握她的手,“川人,你了解朕,就似長孫皇後了解唐太宗一樣,不失為一位賢內助。”

    川人抽出手來,微微垂首,紅著臉兒,”皇上千萬別這麽說,我隻是一個賤婢,如何敢與長孫皇後相比?”

    孝宗一笑,“你是朕的領班,高級女官,算什麽賤婢?”

    川人說“奴婢侍奉皇上,隻是感皇上恩德,並無心充當女官。”

    “川人!”孝宗輕端起她的臉,“可朕並不把你當婢女,你也別一口一個奴婢自稱,明白嗎?”

    川人別轉一點臉,“皇上聖命,我豈敢不從?隻是……”

    孝宗聽她欲言又止,放下手來,問“隻是什麽?”

    川人稍作一笑,不作答。

    原來,自來到煙雨樓後,她是成了他的貼身近侍。

    “貼身近侍”意為領班,高級侍官。料理他的衣食住行,對於他的愛好興趣生活習性必須的了如指掌。這個職銜是後宮宮人中的最高位兒。

    自她領班之後,孝宗便叫俗韻端端茶打打水之類活。雖也是近侍,極輕鬆自由,實際上,俗韻是被退下了,充當副職。

    俗韻入宮以來,便被挑選在他身邊,一直到如今,這是她引以為榮的。她自恃貌美,日夜渴念得到孝宗寵愛,有被封妃一日。有時想的癡了,望著孝宗竟是眨不了眼。半夜間,侍奉孝宗飲茗時,竟會生發一股被他擁入羅幃的異念。但是,偏偏孝宗隻是將她當個近侍看待,從無異常舉動。失望之間,她總是擺脫不了那渴念的折磨。

    歸根究底,一切都是因為川人。她好悔自己曾將川人被體罰之事告訴孝宗,致使川人平步青雲。

    川人是何等的聰明,俗韻忌妒恨的目光,她是能夠感覺到她的心思。

    其實,川人對孝宗一直隻是感激與敬重,從無俗韻那份兒女情長。況且,如她的心中早已悄悄的藏著另一個人,一個與眾不同的男人。不過,那隻是她心中的秘密,從不會流露出來。

    孝宗愈對她好,她便愈發覺的欠了俗韻一份情。

    不安之下,川人極想換個地方,去侍奉哪宮主子。偏是孝宗舍她不得,竟連上朝,也將她帶至身邊,充當執華羅錦蓋的宮女。

    此時此刻,孝宗與川人佇立香風縹霧中,各懷心思,默然無語。

    有宮女來稟“皇太後駕到!”

    孝宗二人整理衣衫,前去迎接皇太後,將她扶進室內。

    孝宗親敬香茗,“母後今天為何得閑來煙雨樓一走?”

    皇太後嗔了,“煙雨樓是你的,難道母後就來不得麽?”

    孝宗慌忙一跪,“母後玉駕一直難請,皇兒隻是不解您來煙雨樓,是有什麽事要教導的。”

    皇太後扶他起來,“有你這般好的皇上,母後有什麽好教導的呢?母後今來,隻是想得知你有沒有相思的消息。”

    孝家說“相思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母後不要掛念,恐傷身子。”

    皇太後搖搖頭,“相思自出生就跟了我,就像我的命根子,我能不牽掛嗎?”

    “母後放心!”孝宗扶她坐下,“皇兒已派惠王兄去找相思了。”

    “好!”皇太後點點頭,“放心!”她悠悠飲啜一口香茗,笑向孝宗,”掌國兒,聽說最近你越發愛到密室去,為什麽?”

    孝宗愣了一愣,“回母後,沒有的事。”

    “沒有嗎?”皇太後作一狐疑狀,笑,“怕是你在密室作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吧?”

    孝宗慌了一慌,“皇兒不敢!”

    皇太後說“那你領母後去看看!”

    孝宗見她的確鄭重其事,一幅非去不可的樣子,料定瞞不了她,不敢怠慢,遂帶川人,領皇太後去密室。

    到得密室門口。孝宗止步,笑說“母後,您待會隻不要取笑皇兒。”

    川人思忖“皇上究竟在密室藏有什麽秘密,竟是笑臉含羞的。”

    皇太後說“掌國兒隻啟門便了!”

    孝宗啟開密室,輕輕推開了門。

    密室之中鳳幃珠簾,香風縷縷,竟似個女兒家的住處。

    正中牆壁,玉軸全展,紅妝女像。

    皇太後與川人驚訝一聲,近前觀看。

    畫上女多姣,繡衫微動,羅帶雙飛,青絲如雲,翠黛長分,目凝碧水,口含朱丹,含苞欲放,千嬌百媚。

    “嗬,原來掌國兒金屋藏嬌!”皇太後嘻笑一聲,“世間有這麽仙子似的人嗎?”

    孝宗說“確有此人!”

    皇太後問“那她是誰?”

    孝宗回答“宮黛楚!”

    “哦?”皇太後一驚,”就是那個兩歲能吟詩作詞的江南才女宮黛楚麽?”

    孝宗點頭,“正是!”

    原來,那時的趙伯琮自得佳人畫像,便愛不釋手,恨不能立時一見。得皇命後,親往醴陵迎接。不料,他所見到的卻是宮府屍首狼藉,所聞的是嗆人的血腥,佳人不知去向。

    回宮之後,他終日思念,內心如焚,為表哀痛,示愛慕,遂將佳人畫像供於密室,獨自欣賞,獨自品味,獨自悲傷。

    近日來,此情此意俱增。每到密室,對畫像,癡癡出神,有時竟是徹夜不眠。

    屢屢如此,他偏又是不對任何人訴說,連川人也不例外。

    而今皇太後再三問起,他方才將自己對宮黛楚的刻骨相思及至純至高的愛慕傾吐出來。

    川人暗歎“我原以為貴為九五之尊的皇帝,全都是些濫施感情,四播情種的風流男人,不想原也有真情的皇帝。”

    皇太後歎一聲,“掌國兒如此真情於宮黛楚,母後為之心動。”

    孝宗亦歎“可是,她不知道。”

    皇太後說“她若在天有靈,必會感你深情。”

    “不,她沒有死!”孝宗急切的說,“朕總感覺三番刺殺父皇的刺客眉目極似宮黛楚,與她似乎有不解之緣,她曾說報仇隻為點秀,而令她父母雙亡。”

    川人看他神情,知他話及此處,必是心下哀痛,遂說“皇上何不派人去查查宮家到底為何慘死那麽多人?”

    孝宗說“朕不但派人查過,也親自查過,但什麽也查不著。”

    皇太後問“還有掌國兒你查不到的事?”

    “事已多年啊!”孝宗痛惜,轉身向川人,“川人,明天你去問問薛聆瀟,宮家曾與什麽人有過冤怨?”

    川人一愣,“我去?”

    “對,你去!”孝宗一點頭,“在這宮裏,你是薜聆瀟唯一肯說話的人。”

    川人稍稍垂頭,心底漾起一層漪漣。

    突地,外邊傳來吵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