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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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名青衣子弟人人手持長劍,陣成八卦之形,人人依方位而動,薑玉良祖孫三人立於陣外,麵色嚴肅,殺意顯露無疑。場麵上乍看之下也是頗為駭人。而場中六百餘名四大家族精英子弟見此異變也是在瞬間便擺好了防禦陣勢,對他們而言眼見之局多少是有些威脅,可也僅僅隻是…威脅,而已!

    況且…駱養性此次帶來的可不止這些人!

    “天門鎖甲陣據說乃薑家先祖隨太祖皇帝征戰天下時所創,最善步戰,未嚐敗績。如今由這數百人施出,不知威力幾何?”駱養性此刻卻是絲毫不懼,反倒是滿麵的戲謔之意,仿佛貓戲老鼠一切盡在其掌握之中。

    “駱大人,此陣頗為不凡,不妨傳令讓山下守軍前來助陣。”白敬愚此刻眼見自己陷入包圍,而他又是重傷之軀,若是當真衝殺起來,這亂局之下他的傷勢怕是會加重不少。他生性本就謹小慎微,自是不願冒這個險。當下便提議讓山下守軍前來破陣。

    “白家主此言差矣,江湖事自當江湖了,江又何必勞動軍隊?況且他們不過是強弩之末,在你們四家之前何足為懼?”

    駱養性那鷹隼般的雙眼盯得白敬愚一陣慌張,仿佛心事被他看穿了一般。

    “那依駱大人高見,我們該當如何?”一旁的梅峰亦是希望由軍隊出動破陣,這樣他梅家的損失才能降到最小。

    “哈哈哈,梅家主莫急,本使早已尋到了最佳破陣之人。”

    “哦?隻不知是哪位高人?”梅峰接話道。

    “趙萬山,還不請人出來給幾位家主瞧瞧?”駱養性說此話之時卻是將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方知默。

    “是,大人!”

    諸人紛紛向身後的趙萬山看去,竟是未曾發現他的身後何時多出了兩個身披連帽黑袍,以麵具覆麵之人。

    看到這二人,方知默的內心一陣巨顫,這兩道身影他再熟悉不過,正是方長客和薑幼清,而他也在瞬間明白了駱養性到底是想做什麽!

    當日駱養性劫走他二人,孫承宗已然傳信告知連同他們二人的約定也是一並告知。這些日子方知默也是一直在旁敲側擊四處打探他二人的消息,卻始終不得而知。他本以為駱養性要以薑幼清來威脅薑明隱,可此刻卻發現事情並非如此簡單。

    “方公子,何不摘下麵具見見自己的父親及各位叔伯?”駱養性開口對著其中一人說道。

    聽聞此言,那人緩緩伸手將麵具摘下,露出了藏於其下的一副少年麵龐——赫然便是方長客!

    “客兒!你……”饒是方知默早已猜到是他,可此刻親眼見到仍是不敢相信。

    “諸位,本使接令之時皇上曾許諾,能拿下反賊薑明隱首級者,可求一物,皇上無有不準。這位方公子早先尋到本使說他與薑家長女薑幼清早有婚約在身,而薑家謀反一事薑幼清則是絲毫不知。為救她一命,方公子願親自斬下薑明隱的首級獻上。諸位說此等情深義重之人,本使豈能拒絕?”

    駱養性此刻朗聲說道,聲音迎著人潮傳進了每一個人的耳中,包括對麵的薑氏一族。

    初聞此言,場中之人無不驚愕無比,嘩然一片。眾人心中皆在痛斥他方長客見色忘義,暗嘲他方知默教子無方。

    且不說他們兩家本就是百年世交,薑家對他們恩深義重,隻說這二人尚有婚約在身,他又如何能對自家泰嶽狠下殺手?當真是狼心狗肺!

    而聰明人也都明白這一切不過是駱養性的的一手好局。以一個毫無武功修為無足輕重的薑幼清性命為餌,引方長客這個方家長子深入此局,如此可得四利。

    第一,薑明隱自知必死,若能以自身性命救下女兒,他何樂不為?如此也免了他臨死反撲;第二,則是方長客的身份——方家長子、未來的方家家主、薑家未來女婿。武林中人人皆知方家自上代家主在世時便隱隱有了江湖第一家之勢,對於朝廷的命令也屢有陽奉陰違之舉,朝廷早有意整治。今日若他方長客親手斬下薑明隱的頭顱,則大大地殺了他方家銳氣,且日後這方家又有何麵目在這江湖上立足;第三,若薑幼清活了下來,對這殺父仇人她又當如何?這可謂是在方家的心口狠狠地插了一根拔不掉的刺!第四,則是以此震懾場中其餘三家,若敢心懷不軌,下場便是如此。

    如此一石四鳥之計,不可不謂之歹毒!

    然而眾人卻不知駱養性此舉尚另有原因,便是為了他心中的那一股恨意。當年薑幼清之母趙亦柔刺王殺駕,皇上下令徹查,而他駱養性為了前途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心愛之人入了詔獄。行刑那日,薑明隱率人攔劫法場,橫刀奪愛,帶走了他的柔兒。多年來這件事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夢魘。

    他恨!他恨自己沒有劫法場的勇氣!他恨當初那觸手可及的前途軟了自己的骨頭!他也恨薑明隱做了自己不敢做的事!他更恨那個女人竟真的會拋下自己跟別人離去!

    所以,他要報複!他要薑明隱以及他們的一雙兒女付出代價!

    “駱大人,犬子尚且年幼,不知體統,所說之話萬不可當真,還請大人三思!”方知默看向自己的兒子,心知此事已是無可挽回卻仍試圖留下些什麽。

    “父親,孩兒清楚這一切,還望父親成全。”不待駱養性開口回答,方長客便接過了話。

    “哈哈哈哈,方家主,你得子如此,夫複何求呀!”跟著駱養性發出了一陣陣狂笑。

    方知默雙拳在袖袍中死死握住卻是無可奈何,而梅、白二人麵上則是露出一閃而過的詭異笑容,馬嵐玥仍是一臉寒霜,隻是此刻寒意更勝,殺氣隱隱顯露,手中長劍似是有感跟著嗡鳴不止。

    這駱養性打的一手好算盤!

    “哦,倒是忘了還有薑小姐。”駱養性此刻看向了另一名戴麵具之人,眼中滿是瘋狂,左手一伸,趙萬山立刻識趣的把那人的麵具除下。

    待趙萬山將麵具摘下,眾人隻看到一個宛如瑤宮仙子一般美麗的女子立在那裏,可她卻是一動也不能動,唯有兩行血淚不斷從臉頰滑過。

    “清兒!爹,是清兒!”

    看到妹妹身在敵營,薑幼辛的一顆心也是急劇的顫動了起來。

    “辛兒,你莫忘了老夫和你說的話。待會向西北逃去,萬萬不可回頭。”薑玉良二人卻不答話,隻是再次的叮囑他。

    “方公子,這天門鎖甲陣便由你來破如何?屆時本使也好向皇上稟明你的功績,放了你這未婚妻子!”

    方長客也不答話,隻是毫無表情的置身向前,隔著劍陣虛空朝薑明隱叩了三個頭,隨後倏地拔出手中長劍,一聲暴喝“衝陣!”

    身後的四大家子弟瞬間提起手中兵器有條不紊且極為迅速地向那陣法衝去。薑家弟子則是迅速變陣,以前人作劍,極速穿插進四大家弟子之中,將他們分割開來。隨後一陣喊殺之聲,刀劍撞擊之聲,哀嚎慘叫之聲……不絕於耳。

    “明隱,便是現在!動手!”

    薑玉良對著薑明隱大喝一聲,隨後二人齊齊運起掌力,一式‘龍去鼎湖’卻是打在了薑幼辛的背上,隨後他整個人宛如飛燕一般從眾人頭頂之上極速向著西北略去。

    “爹,三爺爺!”

    薑幼辛此刻淚水瞬間湧出,他明白他們這是要以薑家三百條人命為他一人搏出一線生機。

    “哪裏走!”

    駱養性眼見薑幼辛掠過,當即一聲暴喝,躍起便是一道拳勁襲去。可就在他一拳尚未擊出之時,卻忽感腰腹處有一道強勁掌風襲來,當下隻得變換方向攻向來敵。

    拳掌相擊之下二人皆是後退了幾步。定睛向來人看去,正是薑明隱!

    “你我之間的賬,是該算一算了!”駱養性伸手攔住了欲上前幫忙的莫乾及趙萬山,示意他要親自解決此人。

    “說的極是,新仇舊恨今日你我便一並算清。”隨即薑明隱再度暴起,遊龍七式中的‘貫鬥雙龍’式瞬間施出,掌風裹起地麵的層層沙石向著那駱養性攻去。

    再說薑玉良此刻孤身一人纏下了方、梅、白、馬四位家主,為他孫兒創造生機。由於那梅峰及白敬愚皆已身受重傷,而方知默及馬嵐玥二人又是無心戀戰,隻是出招不出力,反倒還時不時的為薑玉良攔下梅、白二人的攻勢,薑玉良一時之間竟是絲毫不落下風,反倒是隱隱壓製住了他們四人。

    而薑幼辛那裏卻終是被高棋突來一箭逼了下來,眼見即將落入下方混戰刀劍之中,卻忽地有兩名薑家子弟衝了過來,以自身為踏板,助薑幼辛借力再度施展輕功向西北掠去。可隨後這兩名弟子便被衝上前來的趙萬山斃於掌下。

    如此不久,薑幼辛於空中無處借力,再度落下,可馬上又有兩名女子前來。但這次趙萬山卻是趕在她們之前殺了上來,其中一人眼見不妙,立刻提劍殺去。她自知不敵,便隻想著拖延時間,長劍猛然擲去,隨後直撲他而去。而趙萬山一心隻在薑幼辛身上,哪裏料到會奔出這麽個不要命的,匆忙躲閃之下竟被她猛地撲上,隨後隻覺腰間一陣劇痛,竟是被那人用牙生生的撕咬下一塊血肉,頓時腰間鮮血淋漓。趙萬山大怒之下,憤起一掌直拍她靈台之上,那人當即腦漿迸裂已然死去,可雙手卻仍是死死抱住趙萬山令他難以前行。

    經此耽誤之下,薑幼辛已然在另一人幫助之下再度遠去。眼見兩次從自己手邊逃掉,怒不可遏的趙萬山竟是將另外一人的腦袋活生生的轟下,隨著身軀的轟然倒下,鮮血瞬間染紅了整片土地。如此反複之下,薑幼辛終是即將越出此地。可就在此時一道壯碩身影卻是攔在了他的眼前,來人正是莫乾!

    隨即莫乾奮起一拳,直取薑幼辛心口而來,而薑幼辛也不戀戰,隻是閃身避開,卻突然聽見背後一聲悶響傳來。原來方才莫乾這一拳竟是打中了背後突襲而來的趙萬山,將他重重擊落在地,震得他此時口鼻之中滿是鮮血。

    “莫乾,你……”話未說完趙萬山便又是一口鮮血吐出。

    莫乾連忙上前扶起倒地的趙萬山,“哎呀呀,萬山啊,你突然闖出接下我這一拳做什麽?不然我都拿下這小子了。你看看現在這人跑了,你說怎麽辦?”

    趙萬山聞言向莫乾身後看去,果然,哪裏還有什麽薑幼辛的身影?又見這莫乾倒打一耙,趙萬山氣急敗壞之下又是一口鮮血吐出,接著竟是直接昏死了過去。

    眼見自己兒子(孫兒)逃出生天,當下薑明隱與薑玉良二人再無牽掛,身上氣勢都是猛然一漲,隨後兩道‘烹龍炮鳳’掌力分別悍然打出,掌風所過之處,來敵紛紛倒地不起,而方才見識到薑明隱那一掌威力,此刻他們不敢有絲毫大意,紛紛祭起自身全部功力抵擋。

    可薑明隱畢竟是重傷之身,此刻又與駱養性纏鬥多時,終是油盡燈枯,內力再也提不上來。駱養性眼見此番情形,隨即內力全出,瞬間便壓倒了薑明隱,將他震得倒飛出去。

    “明隱!”

    眼見薑明隱落敗重傷,薑玉良不免心急,可這一分神卻被那梅峰抓住了機會,一道鐵蒺藜發出,直直的打在了薑玉良心口之上,當即令他嘴角溢出鮮血。而白敬愚又在此時猛然發力,一時把薑玉良逼的節節敗退,可他仍在苦苦支撐。

    “三叔!”

    待方知默苦苦支撐起身子卻看到駱養性手持一柄利劍,從薑玉良身後猛然刺入。劍身帶著道道鮮血順著劍尖不斷滴下,一滴、兩滴、三滴……曾經那位獨步江湖的老人如今再也支撐不住,終是緩緩跪倒在了地上,大口的喘息著,可卻終是出多入少。

    “三叔!”

    而這時薑明隱拖著疲憊的身軀,一步一搖的走向薑玉良的身邊,一路之上不斷有著利劍一道道的劃向他的身體,血肉橫飛。

    曾經那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如今落得這幅模樣,誰不想來踩上一腳!

    兩人相距不過區區四丈路,可薑明隱卻仿佛要用盡一生的力氣一般艱難。他多想就這樣倒下去,他多想就這樣閉上雙眼。但他不能,他還不能死,他的命還要交到方長客的手上,這樣,他的女兒才能活!

    終於,這場混戰是落下了帷幕。

    餘暉灑在這片被鮮血澆灌過的的土地之上,金黃色與血色交織出了一幅地獄巨圖,血腥味彌漫在整片天空之中,刺鼻至極,無數把斷劍碎刃折射著夕陽餘光,仿佛在訴說著主人最後的英勇。

    百年以後,這一切都將重歸於平靜,血歸於水,氣歸於天,肉歸於地,翠華山仍會是翠華山,時間會撫平這一切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