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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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香軟玉。
此時此地,這美人躲在木質的大桶之中,浴桶裏溫熱的水散發著氤氳的水汽,水麵之上,浮著一層各色的花瓣,那種帶著濕潤氣息的花香,就一絲一縷地鑽進了一點紅的鼻子。
美人圓潤的肩頭如玉一般,漆黑的頭發披散在上頭。
她嬌笑著說:“你這壞人,怎麽還不過來,扶我一把呢?”
此情此景,她欲做什麽,已是一件很清楚的事情了。
一點紅:“…………”
一點紅持續無語中。
他才剛剛發表了一翻“不可能使用這法子”的高論,沒想到瞬間被打臉。
他隻覺得可笑非常。
一點紅鎮定自若的回想剛剛發生的事情——他與李魚正在客棧之中就餐,忽然來了一陣怪異的霧氣,這霧氣無形,速度又極快,叫他一個不差,就被裹挾了進去。
再然後,他一閉眼,一睜眼,就來到了此地。
一點紅心道:這就是那妖魔的本事?
誌怪本子,他其實一直都不太感興趣,隻是認識李魚之後,他刻意去讀了一些,無視掉各種窮酸秀才意淫的奇怪場麵之後,他倒是也汲取到了一些(不知真假的)知識。
比如,有人在荒郊野外發現了一座華麗別苑,裏頭金碧輝煌、美女無數,然則第二天早上醒來之後,卻發現自己在一座鬼氣森森的廢棄別苑裏。
一般人讀完:這些女鬼魅惑陽間男子的招數可真多!
一點紅讀完:懂了,有妖怪懂障眼法。
他看著眼前的一切,心道:這許是障眼法的一種。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這結論其實也算不得錯誤。
那美人一雙含情之目,幽幽地望著一點紅,好似她滿心滿眼就隻有這一個人而已。
一點紅撩開了薄紗,走了過去。
美人的嘴角便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微笑。
然而,這男人的雙眼卻銳利如刀劍,臉上的表情也沒有絲毫的鬆動。
美人抬著頭,用一種濕漉漉的眼神看著他。
一點紅居高臨下地看著此人,冷冰冰道:“林仙兒?”
美人歎道:“你果然知道我的名字。”
林仙兒與心魔相輔相成,心魔在一點紅心中製造了這個夢境,而林仙兒則可以自由的出入這夢境。她欲在這夢境之中引誘一點紅,若一點紅的心有絲毫的鬆動,心魔就可趁虛而入,像控製伊哭、生一般的控製一點紅。
待到那個時候,抓住沒了一點紅的李魚,也就是時間問題了。
她爽快的承認了自己是誰,好像覺得一點紅絕不會把她怎麽樣一樣。
一點紅道:“你很有自信。”
林仙兒笑道:“難道我不該有自信麽?”
一點紅不欲與這女人糾纏,本想一劍刺死她了事,但卻忽然意識到,他的腰間沒有劍。
劍消失了,而他這種以劍為命的人,竟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劍消失了。
一點紅皺眉。
林仙兒幽幽道:“你難道想用你的劍將我殺死?”
一點紅譏誚地道:“對付你這種人,不用劍也能殺。”
林仙兒卻笑道:“沒錯、沒錯,你大可以……大可以用另一種方法折磨我、殺死我,我令你的愛人受了那樣多的苦,你也總該給我些苦頭吃的。”
她的話說著說著,臉上便泛起了一種深深的酡紅色,她的貝齒咬著下唇,眼睛輕輕闔上,眼睫不斷地輕顫著,好似一隻待宰的羔羊。
一點紅冷笑。
他道:“你想叫我怎麽殺了你?”
林仙兒道:“你這樣強壯、心這樣殘酷,我既落在了你的手上,你想怎樣弄死我,自然就可以怎樣弄死我。”
一點紅道:“錯了。”
林仙兒睜開了雙眼。
一點紅冷冷道:“你不是落在我手上,你是主動自己送過來的。”
林仙兒忽然笑了。
她笑得羞澀極了。
她道:“你說的很是,你並沒有主動來擄我,隻是我自己、我自己主動送上門來的。”
男人啊,還不都是這樣,把不道德的壓力甩給女人,隻需要告訴自己,我是被勾|引的,就能心安理得的犯錯了。
她得意地想到。
她可太懂了,所以她輕易就把這個讓他心安理得的理由給送了出去。
一點紅道:“你實在是很自信。”
他又把這話重複了一遍,而林仙兒也又用相同的回答重複了一遍。
林仙兒道:“難道我不該有自信?”
一點紅冷冷道:“不該!”
他忽然快如閃電般的伸出了手,一把掐住了林仙兒的脖子,將她生生從木桶裏提了出來,林仙兒瞪大雙眼,一雙柔弱無骨的手已輕輕地攀上了一點紅的小臂,好似哀求。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她的眼角滾下,她好似被嚇到了。
——才沒有,她心裏得意地很。
一點紅沒有第一時間擰斷她的脖子,這就說明他已動搖了!
林仙兒忽然大聲道:“你殺了我吧!你扼死我吧!我就是死在你手裏,也喜歡得不得了!”
一點紅:“…………”
一點紅手一鬆,她又撲通一聲跌進了浴桶之中,水花四濺。
她幽幽地望著一點紅,心裏已忍不住要狂笑。
一點紅道:“為什麽?”
林仙兒道:“什麽為什麽?”
一點紅道:“你為什麽要找上我?”
林仙兒道:“因為我不服。”
一點紅挑眉。
林仙兒道:“我與李魚誰更美?”
一點紅不言語。
林仙兒笑道:“我這樣的人,絕不肯接受被人比我美,她既然愛你至深,我就要你背叛她一次,你放心,此處乃是你的夢境,她什麽都不會知道的。”
她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柔聲道:“人這一輩子,活著正是為了一口氣,我隻要你一次,往後大家在興雲莊見了麵,大家堂堂正正的決一死戰就是了,此處是你的夢境,本也留不下什麽證據的。”
一點紅道:“錯了。”
林仙兒一怔。
一點紅道:“你找上我,起碼有一半,是別的原因。”
林仙兒不語。
一點紅譏笑道:“你就是這麽控製伊哭那大傻子的?”
說罷,他忽然再一次出手,林仙兒瞪大雙眼,正要尖叫,尖叫卻被扼在了咽喉之中,一點紅下手又快又狠毒,簡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捏斷了林仙兒的脖子。
頸骨折斷的聲音,令人牙齒發酸。
一點紅冷冰冰地笑了。
他其實的確有一種殘忍的天性在的,那種天性就好似是貓抓老鼠一樣,不喜歡一擊致死,反倒是喜歡將老鼠抓了放、放了抓,直到老鼠精疲力竭之後,再殺死老鼠。
他剛剛之所以數次不殺林仙兒,也正是出於這種殘忍的天性。
當然,還有一個理由。
那就是他看林仙兒的自信很不順眼,非常不順眼。
所以他要毀了這種自信。
隨著林仙兒的死亡,夢境瞬間扭曲,這香閨、金獸、薄紗、浴桶全部消失不見,一點紅眼前一黑,又驟然睜開眼睛,便見李魚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她不是原裝的妖怪,對妖魔知之甚少,哪裏知道這些手段?見一點紅被那怪霧裹挾,瞬間失去意識之時,她嚇得要死,立刻就要放血給一點紅療傷,卻見一點紅吃了血之後仍不見醒,此刻正慌得要命,又拚命用指甲掐自己的胳膊,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一點紅一醒來,就看見李魚在自己虐待自己。
他一驚,出手如閃電,啪得一聲扣住了李魚的手腕,強硬的把她的手拉了過來,厲聲道:“你做什麽!”
李魚一呆,怔怔地望著他,忽然道:“你醒了。”
一點紅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話的語氣實在很差,他心中一緊,立刻放緩了語氣,道:“叫你擔心了,你……你總不該這樣對自己的。”
說著,他將李魚那隻胳膊拉到了自己的眼前,蒼白光潔的皮膚之上,有深深地、月牙似得痕跡,李魚的自愈能力非常好,所以那月牙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失。
即便如此,一點紅還是死死地盯著那裏。
他歎了口氣,忽低下了頭,在她傷痕上落下了一個吻,好似安撫。
一點紅啞聲道:“對不起,叫你擔心了。”
李魚“嗚”的一聲抱住了他,喃喃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一點紅反手抱住李魚,用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這些日子,所有針對李魚的陰謀,好像都施展在了一點紅的身上,但一點紅卻沒有一點不滿。
他是男人,是李魚的男人,為她遮擋這些惡意的東西,本就是他該做的事情。
半晌,二人才分開,李魚問:“這……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一點紅道:“你猜得果然不錯。”
李魚歪了歪頭。
一點紅道:“是林仙兒,她意圖……分化我們。”
李魚明白了,她皺了皺眉。
一點紅非常迅速地補充道:“她將我拉進了夢境之中,我將她一把掐死,故而出來了。”
李魚道:“你是說,你殺了林仙兒?”
一點紅的目光掃過了李魚手腳上的銀飾,他伸手試著取了一下,還是沒取下來,便皺眉道:“她沒死。”
李魚道:“不錯,夢境之中殺死的,不過是她的影子……她的本體應當還活得好好的。”
他們猜的當然不錯,林仙兒自然不可能因為在夢境中被一點紅掐斷脖子而死。
她的本體,還好端端地躺在她冷香小築的床榻之上,她驟然驚醒,驚恐地捂著脖子,她潔白的脖頸之上沒有一絲傷痕,可是那種頸骨被生生折斷的感覺卻已刻苦銘心地記在了她的心上。
那種窒息的、絕望的可怖,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林仙兒尖叫著驚醒,捂著脖子顫抖不止,渾身冰冷。
過了好半晌,她才慢慢地緩過神來。
可是緩過神來之後,卻有一種更大的絕望和憤怒襲擊了她,她怒目圓睜,即使屋子裏一個人都沒有,她仍忍不住怒罵道:“王八蛋!你……你簡直不是男人!不是男人!”
她罵得對象自然是殘忍冷漠的一點紅。
她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那張清麗婉約的麵龐也已因為暴怒扭曲了起來,此時此刻,她看起來一點都不美,反倒是很醜陋。
在那種暴怒之下,又有一種深深的恐懼與不甘浮了上來。
原來這世上真的不是所有她想要的男人都能屬於她的。
原來這個世上真的有她即使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氣,也無法動搖分毫的男人。
林仙兒驚恐地想,隨即憤怒的砸碎了床榻上放著的玉枕,突然之間,她得意的資本被無情的打破、捏碎,她憤怒的無以複加,又害怕的無以複加。
半晌,她緩緩地吐息,企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沒關係、沒關係,不過是中原一點紅那狗東西不識貨罷了,她還有其他人、她還有……很多很多的其他人。
隻要她想要男人,腳邊瞬間就能匍匐一男人!!
她忽然急切的爬了起來,急切的奔到了鏡子前,那麵光潔的銅鏡之中,她的麵容依然清麗絕倫,世間絕美,隻是因為憤怒而有些扭曲著。
她對著鏡子開始調整自己的表情,直到她自己滿意了,才對著鏡子露出一個完美的微笑來。
“沒錯,沒錯,我可是林仙兒,這世上的男人,我想要哪一個,哪一個都得乖乖過來的。”
“你說是不是,心魔?”
鏡子裏的林仙兒卻並沒有說話。
不知為何,林仙兒忽然覺得有些恐懼,她猛地站了起來,厲聲道:“心魔、心魔,你說話,你快點說話!”
心魔仍不說話。
林仙兒忽然看到了一點點的黑霧在她眼前彌漫。
她怔了一怔,又張了張嘴,黑霧頓時更多了,她忽然明白,哦,原來這黑霧,是從她的嘴裏出來的。
她沒能明白,但很快,黑霧開始從她的眼睛裏鑽了出來,從她的鼻孔裏、耳朵裏鑽了出來,她茫然地伸出手,發現黑霧正如針一樣,從她纖纖手指的指尖鑽出來。
而她的指尖,也忽然有如被針刺入一樣的劇痛起來,下一個瞬間,她臉上的五官也忽然劇痛起來,她慘烈的尖叫起來,跌倒在地,蜷縮在地上不斷地發著抖。
半晌,她忽然平靜下來,慢慢的站了起來。
她的表情忽然變得全然冷漠,全然沒有生氣。
此時此刻,她已不是林仙兒了,她是心魔。
心魔與林仙兒之間,並非是親密無間的合作者,心魔依附於林仙兒,一直想要奪了她的舍,有一副實體能夠在世間行走,然而,林仙兒是一個內心強大的女人,心魔無法找到她心中的裂痕,故而一直得不到林仙兒的身體。
然而,林仙兒的自信心,其實隻是一座空中樓閣而已。
她的自信、她的強大,並不因為自身,而是因為他人,隻有男人們像狗一樣的追捧她,她才能夠獲得自信。
這當然是不正確的,一個人的自信若是全然來自於他人,那麽這個人無論多麽的光鮮、多麽的靚麗,也隻是一隻傀儡,一隻紙老虎罷了。
這世上本就有許多女人會犯這樣的錯誤,因為男人就是用“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這種謊言來欺騙她們的。
林仙兒認為自己同這樣的蠢女人不一樣,但其實她才是蠢中之蠢,笨中之笨。
過去的十多年裏,她因為過人的美貌無往不利,積攢起的自信與強大,令心魔都毫無辦法。可是今日,一點紅殘忍的打破了她的自信。
她就因為這個而忽然崩潰,而她的崩潰正好給了心魔趁虛而入的機會!
心魔已因為沒有實體而痛苦太久太久了,它忽然得到了這個機會,當然不肯錯過,隻瞬間,就把林仙兒的精神與靈魂給啃得幹幹淨淨,一刻不留,然後立刻鳩占鵲巢,把這幅美人的軀殼占為己有。
林仙兒、林仙兒,傳奇一生的魔女林仙兒,就這樣死得悄無聲息,徹底從這世上消亡了。
心魔低頭,看了看這雙柔弱無骨的手,它動了動,似乎感覺很是新奇,它慢慢地走近了鏡子,對著鏡子學習林仙兒,露出了一個微笑,隻是這微笑卻顯得極其的僵硬、極其的可怖。
心魔並非強大的妖魔,否則也不至於連個實體都沒有,也不至於使用這種見不得人的陰招去暗算李魚,企圖得到她的力量。
所以……與李魚硬碰硬是絕不行的。
心魔對保定城沒有一絲留戀,它隻思考了片刻,然後收拾了包裹,轉身就跑,出了冷香小築,一路逃跑。
對付李魚,它和林仙兒已使出了全部,藏著死氣的手鐲、殺死爐鼎、分化爐鼎與吸血鬼等等,都沒有成功。當然了,它本是可以用死氣去殺一點紅的,可是死氣在於李魚的妖力纏鬥的過程中,實在是消耗得厲害,剛剛為了奪取林仙兒的軀殼,它又用了不少,此時此刻,它已沒什麽剩餘的死氣了。
心魔:跑啊!誰不跑誰是大傻子!
而另一麵的李魚與一點紅,則是看著能指明方向的翠羽表情嚴肅。
一點紅道:“林仙兒跑了。”
李魚道:“好像是的。”
一點紅道:“還未決戰,她為何要跑?”
李魚道:“難道她還有後招?還有幫手不成?”
一點紅眼神陰森森:“有十個幫手也得死。”
李魚的眼神也陰森森:“沒錯,我已受夠了,這一次無論她還有什麽後招,我都一定要解決這件事!”
一點紅磨牙:“說得不錯。”
李魚握拳:“走,a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