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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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商務車緩緩停靠在南區派出所門前,駕駛座上走下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他看起來幹練沉穩像個精英,下來後卻匆忙整理褶皺的西裝,恭敬打開後座的車門。
一位穿著休閑的英俊少年低頭走出來,他麵容冷俊,抬眸望了眼建築上方的標示牌。
“陸少,他就在裏麵。”
陸照點頭,邁步朝樓裏走去。
夜晚風涼,甫一進去便感受到一股溫暖,其次是吵鬧。夜晚的派出所熱鬧得像菜市場,丟手機的,丟人的,打架的,猥褻的,酗酒被撿回來的,各式各樣什麽都有。
陸照掃視了一眼,沒看到至灼。
旁邊,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笑著走過來,和張承運說話:“張先生這次過來有什麽事情,我們裏麵談?”
“不必了。”
張承運拒絕,垂首請示:“陸少?”
中年聽到這個稱呼,心裏一動。能讓這位張助理敬稱一位陸少,整個市隻有兩位,看年齡對方的身份便一目了然了。
雖然沒聽過這位病愈出山的消息,但張助理可是陸興遠身邊的人,尊重點總沒錯。
他連忙陪笑:“原來是陸少,果然如傳聞一樣一表人才啊,您好您好。”
沒有看到至灼,陸照蹙眉收回視線,直接問他:“至灼呢?”
“至……”中年疑惑了說出一個字,察覺到對方眉宇間的不耐,他立刻閉嘴。恰巧看到從審訊區走出來一個警察,中年連忙招手把人叫過來。
“裏麵有叫至灼的嗎?”
“有啊。”小警察表情一言難盡,悄悄對他說,“所長,這個案情有點複雜。”
複雜?
聽到這個詞,所長冷汗都要下來了。他悄悄瞥了冷臉的陸照一眼,心裏犯了難。
難道陸家這尊大佛要撈什麽罪大惡極的犯人?這、這……
所長深沉搖頭:“這可不行。”
他雖然為了前途人是諂媚了點,但是原則性錯誤不能犯呀!
所長麵色微苦,深吸一口氣做好準備:“怎麽個複雜法?”
“他——”小警察剛要開口,卻看到旁邊的人抬腿朝審訊區走去,他連忙嚴厲叫道,“喂,那裏你不能去!你嗚嗚——”
他被旁邊的所長一把捂住嘴巴。
陸照麵對那扇隔離大廳的封閉鐵門,隻說了兩個字:“開門。”
所長麵露苦色,一邊強調“就是進去參觀參觀”,一邊拿出伸出自己的手按在指紋鎖上。
“滴——哢噠”,裏麵的鎖扣打開,在門被拉開的一瞬間,裏麵立刻傳出一道女人的怒吼。
“至灼,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聽到那個名字,陸照有了反應。他立刻推開麵前的所長,抬手拉開麵前的鐵門,看向裏麵。
細長的走廊裏靠牆坐著一排人,中央兩名警察正押解著一個女人,她頭發散亂,麵色猙獰,形如一個瘋子。
女人拚命地掙紮著,口中不斷辱罵前方垂手而立的青年。
“做鬼?”
望著如今狼狽如女鬼的人,青年牽動唇角笑了一下:“這麽著急死幹什麽?你未來還有很多年牢要坐呢,阿姨金枝玉葉,裏麵肯定不如家裏舒服,您忍耐忍耐。”
“至灼!”
至灼眼眸彎彎,語氣溫柔:“嗯?”
還未欣賞完陳卓姿崩潰的模樣,一股力道就自肩膀傳來,將他轉了一百八十度。
至灼抬眸,看到陸照的臉時愣住:“你怎麽來了?”
陸照的眼睛卻在落到他的脖頸後移不開了。指尖輕輕拂過雪白肌膚之上刺目的紅痕,他低垂的睫毛顫了幾下,沉聲問:“她做的?”
被人觸摸脖頸傳來一陣微麻感,至灼不自在地向後躲了一步,垂眸剛巧看到落空後那隻手指尖的顫抖。
他盯著那隻手,淺淺點一下頭。
陸照就那樣站在原地,垂眸看了那傷很久。本來吵鬧的審訊區都因為他的沉默而氣氛凝滯,低氣壓降臨整片空間,包括瘋狂的陳卓姿都下意識不敢說話。
良久後,落針可聞的長廊裏,陸照收回手,緩緩開口:“故意殺人判幾年?”
後麵的所長擦擦冷汗,立即回答:“情節輕重不同,判三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死刑。但是她這最多算未遂,而且當時情況還不明朗……”
感受到氣氛每況愈下,他後麵的聲音越來越小,在張承運提醒的眼神下直接噤聲。
這時至灼的一聲笑打破僵硬的氣氛,他握住陸照停在半空的手放下,偏頭笑著望向後麵的所長,問:“那□□主謀判幾年?”
他問出這句的瞬間,能感受到掌間的那隻手瞬間用力崩緊。
所長悄咪咪又看向張承運,在他點頭後才敢回答:“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死刑。”
至灼點了點頭,回頭微笑望向陳卓姿:“阿姨,還是這個久一點,咱們選這個吧。”
言語輕鬆的仿佛去餐廳選套餐一樣。
真切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陳卓姿的心底才對這件事生出幾分真實感,也對自己從前所作所為的後果真正有驚慌的感覺。
如果案子定下,她、她的一生幾乎都毀掉了。
不止如此,她還無法陪在至辰身邊,為他籌謀未來。
至富本來就是個不忠之人,他一定會毫不留情地拋棄自己,另娶他人。兒子要委屈在別人的手下,他會被這些人聯手欺負,沒人為他撐腰該怎麽辦?他該過的多傷心?
陳卓姿哽咽了一下,回神後趁身後的警察不注意,掙脫開被箍住的雙臂。
她整理了一下淩亂的頭發,表情強裝鎮定,昂起下巴用妝全花掉的臉看向至灼。陳卓姿語氣仍舊是強硬的,隻不過在場的所有人都能聽出其中的心虛與恐懼:“我沒有做過,你在誣陷!”
“誣陷?”
至灼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他鬆開陸照的手,轉身看向被拷在椅子上的七個混混。
麵對至灼,他們本能的瑟縮了一下。
至灼微笑,輕聲問:“我誣陷她了嗎?”
混混們下意識搖頭,但這件事可事關他們的下半生。反應過來後,七人即使再害怕,還是當場翻供,又一同點頭。
至灼眯眼看著他們,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直接播放出兩段音頻。
“你是來為賀桃報仇的。”
“既然你要來,那就等著吧。媽媽經曆過的事情,兒子當然也要品嚐一遍。”
“長著這樣惹是生非的臉,出了事就是活該。”
第一段是陳卓姿的聲音。
“媽的,從那女人手裏接了個男人的單,本來還怕硬不起來,看來是我們多慮了啊!”
“那女人手裏一向有好東西,過了這麽多年我最想的還是當年那個滋味。”
“看起來還長得還有點像。”
“難道是母子?哈,可真狠,大小一家人都不放過啊。”
……
第二段,是晚宴竹林路上混混說的話。
兩段音頻雖然明顯不是在同一環境,但裏麵的內容卻很難讓人不去聯想什麽。
至灼按下停止鍵,抬眸笑望向臉色蒼白的陳卓姿。他邁步走過去,彎下腰在她耳邊用兩個人聽到的聲音笑著說:“那天至辰離開家的原因,現在我來告訴你。”
“他說他害怕。小時候因為一次誤傷產生陰影,此後一直害怕你們無止境的爭吵,害怕你對他的控製,害怕那個家。”
“你說,他會不會恨你呀?”
一個恨字像是點在陳卓姿的死穴上。
陳卓姿努力回憶,可是每次與至富爭吵不休的記憶中隻有憤怒與狡辯的對方,裏麵尋找不到任何與至辰有關的事情。
恨?
兒子應該很愛媽媽的,他隻會聽媽媽的話,一直與媽媽站在同一戰線,做媽媽讓他做的事情。
怎麽會有恨呢?
回憶起從前與至辰相處的一點一滴,陳卓姿雙目無神地癱軟在地,不斷呢喃:“騙我,你騙我……”
——可是你信了。
至灼居高臨下看著地上幾乎失去神智的女人,眼神冷漠。
直到確定至灼做完想做的一切,走廊中央的陸照才行動起來。他幾乎無法忍耐地把至灼拉回自己的身邊,沒有多餘給地上的人一個眼神,轉身朝外走。
路過所長的時候,他停下腳步,漆黑的眼眸帶著濃烈的壓迫感:“處理這些事情是你們的任務。”
這無疑是在施壓。
可陸家護的是真正的受害者,這比想象中的結果好了無數倍。又有功拿,又有人情賺,還能往上麵露露臉,一箭三雕的好事所長當然連忙點頭答應。
被陸照一路帶到樓外,至灼左右看了看,捕捉到昏暗角落裏露出的半個白金色腦袋。
他扯了扯陸照的手,原地停住。
“至辰。”
至灼叫了他一聲,人沒出來,連那半個腦袋都完全縮了起來。
很顯然,至辰已經完全不敢見他了。
至灼靜靜望著那個角落,沒有貿然做出其他舉動,隻是揚聲為對方留下一句話:“至辰,把眼睛放到自己身上,看看屬於你的人生。”
以至辰天生不幸的腦子,這句話大概要思考很久很久吧。
至灼收回眼神看向一旁等待的陸照,微微一笑:“我好了。”
陸照抿唇,沉默地帶著他繼續前行,直到穩穩坐進黑色商務車的後座,才極其克製地將至灼輕輕按進懷中。
他臉頰貼著至灼的頭發,逐漸收緊雙臂。
陸照聲音極輕,其中情緒卻濃烈又厚重:“對不起。”
今天該道歉的不道歉,不該道歉的一個比一個主動。
至灼抬頭有些不解:“你又對不起什麽?”
可是陸照隻是伸手把他的腦袋按回自己的肩膀,抱著他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