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教員帶著鳳若無來到宮門前，推開沉重的大門，指了指裏麵道：“婆婆在等你，順著燈往前走到最裏的符聖殿就可以了。”

    鳳若無躬身一禮，進了門，馬教員又把門關上離開了。

    鳳若無望著前麵，覺得裏麵差不多有十進的院落，每隔一定的距離就點亮著兩盞瑩光燈，大致能照亮每一進的路，但是道旁兩側有些空曠，且又黯黑不見事物，讓人不敢停留。

    鳳若無加快腳步往裏走，每一進差不多有一裏之遠，這一趟走下來比晨運還累，暗暗心裏叫苦，這花婆婆搞的是哪一出。

    等過了第九進，鳳若無發現前麵的道路比之前的都要遠，燈光照耀之下隱隱有幾隻大鼎泛著青芒，像是一個空曠的廣場，走了一會兒終於看到了一座高堂大殿，門前兩側各有一座人像，高與柱齊，左邊一個穿著道袍手持拂塵，應該是天符山的創始人天符道人，另一個身段婀娜手持符紙，可能是他的夫人吧，鳳若無一陣癔想。

    門殿上方有一金匾，蒼勁有力地書寫著符聖殿三個字，鳳若無也算大戶家族出身，他識得這種字體叫古域文，隻能用在風雷域最尊貴的行文上麵，看來天符山最輝煌的時候也是一方巨擎、備受推崇。

    鳳若無擦了下汗，稍整衣衫，進了大殿，隻見殿內最裏麵豎著一張符紙形狀的巨大裝飾物，中間寫著一個符字，下方擺著一張明黃色高樘床椅，兩側擺放著不少座椅，花婆婆坐在左邊第一排最前麵的位置，低頭深思。鳳若無不敢大聲，輕步走了過去。

    花婆婆長吐一口氣，抬頭看著鳳若無走近，示意他在自己身邊坐下，道：“怎麽樣，這天庭宮還挺大的吧，你晨運的時候到這跑幾圈，效果不比跑山路差。”

    鳳若無連忙搖頭道：“婆婆，不要了，剛才走過來都花了不少時間，確實挺大的，以前肯定有很多人吧。”

    花婆婆輕歎道：“是啊，在我小時候，天符山裏光學徒就有上萬人，夠資格進這符聖殿的，都有百人之數，這一排排的座位，坐的不是長老就是客卿，至少都是地陣師或者化嬰境的，也有不少勾心鬥角的，嗬嗬，現在都鬥沒了，就剩下幾個老不死的嘍。”

    鳳若無沒法接話，他不懂得怎麽安慰人，倒是在想這地陣師是什麽，應該是製符師的等級劃分吧。

    花婆婆也沒再說過去的事：“今天讓你過來，是想跟你說一件事。和你同屆的這一批是前兩天送來的，就是你到天符山那日，夏侯老賊每隔八年都會送這麽一批小孩子上島，讓他們學習符術，這一次還帶了個消息，七個月後就是夏侯老賊三百歲的誕辰，我這老婆子將要作為天符山的代表，去落仙島參加老賊舉辦的海天盛筵，到時你跟我去。”

    鳳若無詫異地看著花婆婆：“婆婆，為什麽是我啊？我才來沒幾天，現在頂多也算是個學徒。”

    花婆婆嗬嗬笑道：“因為你不會武法啊！帶消息的人可說了，隻準我一個人去，我想啊，這麽大年紀了，總得帶個人伺候一下吧，你沒有武法，我想他們會通融的。”

    鳳若無一陣無語，自己是沒法引氣了，也不能老掛在嘴上刺激我啊。

    花婆婆摸了摸他的頭，慈愛地眼神變得溫柔起來：“你知道嗎，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我父親經常帶著我去別的島遊玩，一邊玩一邊講符術，通俗易懂，基礎反而比其他師兄來的紮實，以前有一個師兄，背書都背成了傻子，可見啊，閱曆也是必不可少的。那天木師弟走的匆忙，沒細說你家裏的事，我想啊肯定也和天符山近乎滅門的情況差不多吧，這是你人生的一部分，事實既然已經存在，而且也沒法改變的話，就好好地為將來做打算，接下來的這幾個月你的眼睛如果沒什麽變化，就把基礎打紮實了，趁著這個機會出去好好看看，看看這天地有多少能人異士、有多少英雄豪傑，讓自己不要狂妄自大，當然也不要妄自菲薄，機遇已經降臨在你身上了，那就好好把握住。”

    鳳若無聽著聽著，眼眶也漸漸濕潤，小聲啜泣道：“婆婆，我外婆也這樣對我說過，讓我不要太狂妄，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做人要謹小慎微，不要鋒芒太露，可是我左耳進右耳出沒聽進去，有點成就就天天在外麵炫耀，還欺負比我弱小的人，這才給家族帶來滅頂之災，我現在好後悔，真的好後悔！”說著說著不禁哭嚎起來。

    花婆婆拿出手帕幫他擦擦眼淚，說道：“會後悔是好事啊，說明你能把這事記到心裏去，還要狠狠地把它烙在你心裏，以後做人做事都要看看這個烙印，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這天底下啊，最沒法買到的就是後悔藥和長生不老藥！”

    鳳若無感受到了花婆婆真切地關愛，傷心了一會兒，道：“婆婆放心，我一定好好的學，如果有一天，真能完成那件事，就能讓婆婆去天界活得更久，長命萬萬年。”

    花婆婆嗬嗬笑道：“好啊好啊，以後我們都去天界當海王八。”鳳若無破涕為笑，心情逐漸好轉。

    花婆婆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本冊子道：“這裏麵寫的是一些普通符紙的製作材料比例和方法，還有我學習的時候記下的一些心得體會，你拿回去慢慢看，下個月我再給你更高級的製符術，爭取在出發之前都能記下來。”

    鳳若無雙手恭敬地接過，道了聲謝，心想：這是好東西啊，要趕緊記全了，這大師兄才能當的更穩。接著轉念一想，這冊子也不能總放身上，放屋裏萬一被人拿了也不是不可能，剛剛婆婆憑空拿出來的，會不會身上有像符紙空間一樣的東西。

    鳳若無小心翼翼地道：“婆婆，這麽珍貴的冊子萬一丟了怎麽辦，屋子都不上鎖的。”花婆婆看了他一眼，嗬嗬笑道：“貪心不足，等你都記全了，婆婆再給你好東西。”

    鳳若無嘿嘿笑了下：“婆婆真好，我會加倍努力的。”

    花婆婆道：“這些基礎的東西不用怕被偷，就算真被偷了也沒事，這天符山啊，隻準進，不準出，沒人可以帶著老祖宗的東西離開這裏。嗬嗬！”

    鳳若無一驚，疑惑地看著花婆婆道：“那他們”

    花婆婆道：“自從天符山被滅宗以來，夏侯老賊已經送了二十幾批這樣的孩子了，他們來這裏的目的，不，更準確的說是他們來這裏的唯一作用，就是學會了以後不停地製作符紙，然後運送到落仙島售賣。你以為他們是來學習然後回去幫夏侯老賊製符嗎？嗬嗬，真是個小天真。”

    鳳若無眉頭緊鎖，問道：“婆婆的意思是，他們都會老死在天符山上，這輩子都不能出去了？”

    花婆婆點點頭道：“沒錯，所有送來的孩子都不可能回去了。天賦好的就製作高級符，本事學不好的就去采礦或者捕獸，反正每個人都有他們的用處，也有不少受不了的，有的選擇逃跑，有的自己解決了，逃跑的那些個，要麽死在夏侯老賊布置在島外四周的封鎖圈裏，要麽死在海獸肚子裏，反正啊，就沒有人能活著離開天符山的地界。除非你有子母萬裏符，像木師弟那樣來無聲去無影。”

    鳳若無張大了嘴巴，很是震驚，落仙島也太狠了，這完全是不給天符山活路了。之前木盡清說能製作子母萬裏符的人不過一手之數，鳳若無現在初入製符門坎，也能想像得到萬裏符的材料肯定都很高級，以如今天符山的情況不可能製作出來，四周又被鎖死，隻能不停地滿足落仙島的要求用以自保。

    花婆婆又道：“當年夏侯親口承諾，天符山的傳承他不會介入，逃跑的人一律處死，我們這幾個老家夥這才苟且偷生，以不停地製符為代價，希望能得到恢複往日榮光的機會，如今列祖列宗有眼，終於等來了這一絲機會，鳳小子啊，婆婆我不奢望活萬萬年，就想著能讓天符山重獲自由，把符術這一技重新發揚光大！”

    看著花婆婆情真意切地講述著過往，鳳若無感到壓力山大，他先前最大的念想就是報仇，外加給鳳家留下點香火，其他的事其實都隻是想順其自然，隻要報了仇留了後，妖也好人也罷，跟他沒有一丁點關係，就算變成妖不妖、人不人的妖人或人妖也無所謂，可現在花婆婆對他的關懷、對他的期望讓事情變得複雜了。

    鳳若無深吸一口氣，道：“婆婆，我不知道以後會變成什麽樣，我沒辦法承諾您什麽，以前常聽人說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我不想讓您太失望。”

    花婆婆嗬嗬一笑：“你這話說的反而讓婆婆我寬慰不少，要是你真的大話連篇，那才不靠譜呢。”又摸了摸他的頭，看著那張巨大的符道，“你也不用想太多，走一步看一步，等你真的有能力了，再想想能不能幫婆婆完成這個心願。現在嘛，回去睡覺，明天、後天、再往後的每一天，努力學、用心學就可以了。”

    鳳若無點頭道：“是，我會努力去學的，如果我真的能製符，真的能用好這雙眼睛，我一定給婆婆一個回複。”

    花婆婆道：“我相信你，去吧，晚上不要看冊子了，好好休息。”

    鳳若無躬身退出符聖殿，原路返回，花婆婆看著他遠去的方向，夜是那麽地黑暗，微弱的燈光隻在原處撲閃，根本照亮不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