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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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類有時候會讓自己忘記最痛苦的回憶,這是思維意識自我保護的本能,從大腦中那普通可讀寫的區域將記憶刪除,就假裝沒有了這些痛苦的過去。

    可大腦中還留存著一個區域,這個區域保留了對痛苦記憶的反射,這種反射由大腦向全身擴散,心髒的抽疼連帶著胃部的痛楚給大腦回饋了它想要的刺激效果。

    現在的喬雪薇正在經曆著這種折磨。

    她伏在地上,閣樓上的人說的話完全進不去她的腦子,胃部翻江倒海,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她仿佛聽見了那個本該已經在新婚之夜消失了的思維意識的聲音——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是對上天不公的憤怒,是經曆背叛的怒火,是走投無路的絕望!

    喬雪薇閉著眼睛,她把額頭貼在地麵冰涼的鵝卵石上,大口呼吸著,努力平複心髒和胃部的不適。

    “……你還好嗎?你……我要不要叫人來……”

    一絲有些扭曲的聲音漸漸鑽入了耳朵,喬雪薇一把抓住旁邊說話的那個人,搖了搖頭。

    祝秋嵐有些擔心,這位好心的姐姐好像突然犯了心疾一般,她不是跪在地上的,她是沒站穩磕在地上的,後麵不過是順勢伏了下來,她想去找人,可是這位姐姐卻又拉住了她,她的手十分有力,攥著她的胳膊讓她無法抽身。

    “沒事了。”

    喬雪薇的呼吸漸漸平穩,她緩緩直起身,有些發散的眼神開始聚焦,看著周圍的人已經陸陸續續起來,隻有她和祝秋嵐還跪坐在原地,所幸這裏的人不多,有一兩個人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又被百花壇吸引了目光。

    祝秋嵐扶著喬雪薇坐回青色石頭上,喬雪薇定了定心神,抬頭看了眼閣樓。

    閣樓之上一個雍容華貴的女人坐在其中一把金黃色的椅子上,應該就是沒有皇後之名卻有統領後宮之權的蘇貴妃。蘇貴妃旁邊的另一把金色的椅子空著,皇帝沒來,而太子不知道去哪兒了。

    女人正笑吟吟地看著百花壇的方向,沒有注意到她們這邊的動靜,她的右手邊坐著兩位皇子,大家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樣。

    喬雪薇看著坐在嚴言身邊的秦王,心髒還在抽疼,可沒有剛才那麽厲害了。

    “差不多是最後的反射痛了,”小藍在她腦中說道,“後麵再有這種情況,反應就會比較輕微了。”

    最後的反射痛。

    這是原身留在這具身體裏最後的一點執念,這種執念在見到秦王的一瞬間驟然爆發出來,然後便永久的歸於沉寂,哪怕後麵再見到秦王或者和秦王有關的人或者事,痛楚也達不到這個級別了,並且隨著事件發生頻次的增加,這具身體會漸漸對秦王的事“脫敏”,最終將不會對他有一點的超出常規的反饋。

    因為產生它的那個思維意識已經不在了,喬雪薇的思維意識將會刷新這具身體,那個讓原身痛苦不已的男人,對喬雪薇來說,不過是個陌生人而已,她不會再對他做出什麽感情上的期待,自然也不會因為他而受到什麽情感上的傷害。

    那個秦王能傷害到的人,已經不在了。

    喬雪薇冷靜地看著那個男人,原本被抹去的名字被小藍從大腦那個神秘的反射區中抓到蛛絲馬跡。

    秦王嚴故,蘇貴妃的親生子,太子地位的威脅者。

    這個男人和嚴言長得不像。

    男人有一雙淩厲的眼睛,頭發嚴謹地束起,眉目之間有一些那個雍容華貴的女人的影子,隻有那薄唇和嚴言有些相似。

    按照喬雪薇掌握的資料,秦王和景王同齡,但現在兩人坐在一處,秦王看起來比景王沉穩許多。

    “姐姐……”祝秋嵐擔憂的聲音傳來,“你……你還好吧?”

    喬雪薇這才想起來旁邊還有這麽個妹妹,她對她露出個安撫的笑:“我沒事,就是早膳用的東西可能不太對,胃有點不舒服。”

    祝秋嵐立刻站起身說道:“那我去給姐姐找點熱水。”

    喬雪薇有些哭笑不得地拉住她:“不用了,這裏太繞了,小心迷路,而且以你的身份怎麽能去給別人端茶倒水,小心被你爹知道了要教訓你的。再說了,你不是還要看榜眼嗎?”

    祝秋嵐臉色有些紅,她的眼神往百花壇上撇了眼:“其實沒什麽的,反正現在也看不見……”

    喬雪薇一愣,她看向百花壇,然後發現許多人都擠在那裏,百花壇被圍了個嚴嚴實實,她們兩個個子不算高,從這個角度隻能看到圍著的人群中偶爾露出的一瞬縫隙。

    喬雪薇下意識地問道:“他們在看什麽?”

    然後她便有些後悔,按道理來說,這流程應該是這個時代的人知道的才對。

    但祝秋嵐卻沒有對此感到奇怪,她順口回答道:“金蓮提詩。”

    金蓮提詩?

    祝秋嵐進一步解釋道:“就是由太子起頭,然後狀元、探花、榜眼分別由春天的花為題作一句詩,四句詩剛好合成一首,然後再由狀元把這首詩寫在金色蓮花盞上,將花盞放入水中,順水飄下。”

    原來放花盞之前要有這麽多步驟,喬雪薇看著那人群,她記得嚴言跟她說過,這次的狀元,應該是原身的哥哥,喬家唯一的嫡子。

    想到嚴言,喬雪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那閣樓,她發現秦王不見了,現在擎著笑意陪著蘇貴妃說話的是嚴言。

    嚴言的桃花眼微微彎起,作出側耳傾聽的動作,時不時地還給蘇貴妃順手遞一些茶點,看起來就像是蘇貴妃的親兒子一樣。

    但在景王府的這些天,喬雪薇知道這對母子並不如現在表現出來的和睦。

    畢竟嚴言不是蘇貴妃的親生子,而是一個不知名的被皇帝臨幸的宮女生下的孩子,隻是這宮女生下嚴言後沒多久就過世了,僅僅追了個“嬪”的位份便被匆匆下葬,而嚴言則是從小被抱養在了蘇貴妃膝下,那時候秦王嚴故也不過剛出生月餘。

    很顯然,嚴言的母親是在蘇貴妃孕期被皇帝臨幸受孕的。

    “對了,”祝秋嵐轉過身來問道,“還不知道姐姐芳名?”

    “我……”

    喬雪薇剛想把目光從嚴言身上撤回來回答祝秋嵐的問題,卻發現嚴言看向了她,然後做了個手勢。

    嚴言先是指了指之前嚴故坐的位置,又指了指喬雪薇的方向,接著便錯開了目光,繼續應和著蘇貴妃的話。

    喬雪薇一頓。

    她們現在坐的位置可以說是離那個閣樓最遠的,喬雪薇能看到閣樓的情況也全靠小藍的加持,所以按理說嚴言應該看不到她才對。可剛剛嚴言確實是向她這邊看了眼,喬雪薇拿捏不準這是不是巧合,更不確定那動作是不是做給她看的。

    祝秋嵐有些奇怪,她拽了拽喬雪薇的袖子,小聲道:“姐姐?”

    喬雪薇回過神,但她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個婢女向她們走過來,微微伏了伏行禮:“請問,是祝小姐嗎?”

    祝秋嵐眨了眨眼:“你是……”

    “請您跟我來,”那婢女說道,“劍蘭夫人想要見您。”

    祝秋嵐麵露驚詫:“劍蘭夫人?”

    這劍蘭夫人喬雪薇略有耳聞,她是鎮遠大將軍的發妻,一品誥命,也是當今太子的舅媽。

    一品誥命夫人點名想要見禮部尚書家的嫡女,這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

    祝秋嵐又開始緊張起來,她來這裏隻是見榜眼的,可榜眼沒見著,就得先去見太子舅媽。

    還是在她勉強用根青竹捆頭發的時候。

    可上命難違。

    喬雪薇站起身,擋住婢女的視線,幫她再理了理頭發,給她一個鼓勵的笑:“沒事,隻是見一麵,沒關係的。”

    隻是見一麵而已,也不一定非得定下來。

    而且……喬雪薇看著祝秋嵐的眉眼在心裏歎了口氣,在星際時代,她這個歲數還是受《未成年人保護法》保護隻能上學的年紀,可以偷摸早戀但是不許結婚的,可是在這個年代,就得被婚配嫁人,當起主母之責了。

    祝秋嵐和婢女往外走,那圍著百花壇的人群中開始熱鬧起來。

    “好詩!好詩!”

    “不虧是三甲之作!”

    “誒,還是太子殿下頭開得好!”

    喬雪薇看著眾人散開,太子已經不在百花壇上了,新科三甲其中一人捧著金色蓮花微微蹲下身,那是本次的狀元,原身的哥哥,喬溯。

    喬溯身後站著兩個人,一個眉目清俊,神情淡漠,一個容顏俊美,神色溫潤,把他這個狀元的容貌襯托得平平無奇。

    雖然喬雪薇分不清這兩個人哪個是榜眼哪個是探花,但是就長相來說,兩個人顏值都在水平線之上。

    如果那姑娘沒能入劍蘭夫人的眼,喬雪薇想,那麽自己就可以告訴她,她幫她看過了,榜眼長得還行。

    人群散開,溪水中仍然飄著花瓣,金色蓮花盞代替了之前的鮮花,選拔著想要上台一展風采的人。

    喬雪薇若無其事地側頭看向石壁的窗格,看到那之前坐在竹林裏的石凳上聊天的人已經沒了,想來是早在剛才花繁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和大部隊一起叩拜過蘇妃和太子,然後參與到後麵的活動中去了。

    她看了眼那蜿蜒溪水旁熱熱鬧鬧的人群,轉身往那片空幽的竹林走去,她準備在這裏進行小範圍的四維還原,把之前這三個人的談話內容記錄下來,回去好好分析一下。

    這片竹林在短時間內還沒有其他人來過,對於針對客觀要求比較嚴格的四維還原來說是最理想的環境。

    喬雪薇坐在石凳上,準備叫小藍進行還原準備,卻不想小藍突然說道:“有人在接近。”

    喬雪薇立刻站起身,想要轉身看是誰的時候,從後麵傳來一聲呼喚,讓她頓在原地。

    “窈娘,我回來了。”

    那聲音低沉、溫柔,可喬雪薇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秦王,嚴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