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雲雖然十分生氣，但她知道喬小君說得對，便隻是恨恨地瞪了那兩人離開的方向後就不再看她們。

    喬雪薇倒是知道為什麽那位年長的女人會是這樣的態度。

    祝家在祝秋嵐的描述中應該是極其保守的家族，而她之前被蘇貴妃著喬澈壓著她去覲見，那些貴婦貴女們大概都能打聽出來她的身份，她和秦王的事在她們口中大概不怎麽好聽，而且看人下菜碟的她們自然知道蘇貴妃十分討厭她，但祝家好歹書香門第，沒有表現得太過分，再加上可能後期準備投靠太子，於是該道謝的也道謝了，該對她避之不及的，卻也是真避之不及。

    喬雪薇按照小藍給她的步驟提示進香禮佛完畢，又給了些銀錢交給小師傅，要為嚴言在佛前供一盞祈願燈。

    “慧明。”一個平靜的聲音在殿中響起。

    喬雪薇一驚，小藍也一驚。

    “這個人隱匿能力好強，”小藍感歎，“剛才掃描環境的時候，他幾乎和環境融為一體了。”

    那是一位看起來很不起眼的中年僧人，僧人身上穿著灰褐色的僧衣，他是從一個角落的蒲團上站起來的，那個蒲團所在的地方是大殿敞開的門扉側方，剛好被影子擋住。現在喬雪薇沒有什麽高科技的手段，小藍分析環境隻能靠細微的環境表現變化，剛才它並沒有掃描到這個人，隻能說明這個人剛才猶如入定一般和周圍的環境融為了一體。

    這是個高人！

    果然，那小師傅對高人行了個禮，然後恭敬地喚道：“空睿大師。”

    喬雪薇也雙手合十想向這位空睿大師行禮，卻被大師阻止。

    “施主不信我佛，也沒有真正所求之事，就沒必要來拜了，”空睿走出了那陰影，“慧明，把銀兩還給施主。”

    這位大師的眉眼給人一種十分冷漠的感覺，他的眼睛裏古井無波，就好像對什麽都不感興趣一般。

    那小師傅聽到大師的話，立刻把手裏的銀兩遞還給喬雪薇。

    孤雲急了：“誒，你們……”

    “孤雲，”喬雪薇製止了孤雲，她看向空睿，“大師何出此言？”

    空睿的眼睛平靜地看向她：“你和其他的來這裏的人不一樣。”

    “有何不一樣？”

    “如果一個人是來禮佛的，那麽他平日自然是信佛的，信佛，尤其是能來這裏禮佛的信佛之人，就不會一點佛家的東西都沒有。”

    這裏是皇家寺院，出入之人非富即貴，不至於一件佛緣的東西都買不起。

    喬雪薇想起來剛才那位夫人的手上，就有一串不知道什麽材料做成的手持。

    “我是來替我的夫君祈福的，”喬雪薇說道，“他生病了，我希望他能快點好起來。”

    “你確實希望他快點好起來，”空睿說道，“但你並不相信佛能庇佑他好起來，所以這銀錢，你可以去給大夫抓藥，也可以去買些潤養的吃食，沒必要白白花在這裏，”空睿側過身，看向那佛像四周的一排排架子，上麵擺滿了能長久燃燒的紅白蠟燭，那是為生人、為逝者祈福的長明燭，“有人平日裏不信神佛，遇到事了才來求神佛，哪個不是在上香的時候嘴裏喋喋不休，恨不得跪在佛前不起來，而方才施主隻不過是按照前一位施主的動作走過場罷了，因為施主你根本就不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

    這空睿大師觀察得好細致！

    “微動作研究大師啊。”小藍讚歎道。

    小師傅聽他這麽說，卻有些緊張：“大師！慎言！”

    小師傅擔憂地看了喬雪薇一眼，喬雪薇知道他為什麽緊張，因為作為一個寺廟的僧人，竟然在佛前說這些是“怪力亂神”，實在是大不敬。

    尤其還是在喬雪薇這個不知道什麽身份的人麵這麽說。

    “大師說得對，”喬雪薇從小師傅手裏拿過那銀錢，“對於信的人來說，這是不可碰觸的、虔誠的信仰和真理，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樣，永遠碰不到，但永遠就在天上，對仰望月亮的人來說，那就是真的。”喬雪薇看著手裏的銀子，歎了口氣，“可對於不信的人來說，它不過是路邊隨處可見的、可以被忽視的一根草、一朵花，它普通，平常，可有可無。就連路過它，也不過是因為那是每天的必經之路罷了。”

    孤雲和小師傅看著這兩個人，覺得他們的交談太過奇怪，但好像又有些別的深意在裏麵。

    空睿問道：“那施主得到你的月亮了嗎？”

    喬雪薇看向他，空睿回視的目光依然那麽平靜，仿佛他隻是隨口一問罷了，也不求一個答案。

    “這個人有點神……”小藍在她腦海中說道，“他說得話引起了你大腦中f72區域的震動。”

    星際時代幾乎把人類大腦都掰開揉碎研究透了，從a到劃分了26個大區，每個區又細分了成百上千個小部分，每一部分都被測試出了具體的功能。

    而大腦中的f72區域，則是隱匿在人潛意識裏最深的恐懼和觸動。

    喬雪薇閉了閉眼：“我覺得我應該找到了，但我又覺得，找到了，好像也就是那樣，也……”

    “那就是沒有找到，”空睿說道，“你可能隻是碰觸到了途中的一盞像月亮的燈籠，又或者，你找到的是別人的月亮。”

    空睿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月亮”那兩個字好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飄來一樣。

    “別人的……月亮……”喬雪薇喃喃道，她愣愣地盯著大殿裏那一排排香燭出神。

    “……小君，小君！”

    孤雲的聲音由遠及近，喬雪薇陡然回神，卻發現她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在了一棵樹下，離那不斷有人陸續進去的正殿有一段距離，從這裏，透過那些新綠色的枝丫，還能看到那小師傅給進殿的香客們遞香。

    “小君，”孤雲很擔心，“你剛才好恍惚呀，發生什麽了？”

    喬雪薇感覺自己好像剛剛從一個玄妙的境界□□，就像是剛剛附身到這具身體上達成思維意識和軀體的同步一樣。

    不是真有什麽神神鬼鬼的事情吧……

    不行不行，喬雪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要相信科學。

    於是她問孤雲：“空睿師父呢？”

    “剛才小君和空睿大師聊了什麽月亮花草之類的東西之後，小君你就有點恍惚，然後空睿大師就讓我扶您到這裏休息一下，然後他就回去啦，”孤雲有些奇怪地問道，“就剛才的事，小君你不記得了嗎？”

    剛才喬雪薇對於怎麽走到這裏來的記憶幾乎是空白的。

    “那個大殿的門口磁場有些奇怪，”小藍在她腦海中說道，“一開始我沒注意到，但是在某個時間點，會對伽馬連接產生阻斷效應。”

    伽馬連接是思維意識救生艙連接思維意識以傳遞軀體信號的超生物連接技術，通俗地說，它是保證靈魂和思維意識救生艙的連接橋梁，也是思維意識救生艙能帶著靈魂成功附身並驅動身體的重要連接。

    喬雪薇看了眼那大殿的門口，剛才那個空睿告訴自己不要久留，是看出來什麽了嗎？

    “確實有記載，有個體會對思維意識波動和軀體波動頻率異步有感應，”小藍說道，“他可能就是這樣的人。”

    孤雲看到喬雪薇還在出神，有些擔憂道：“小姐……你身體還不舒服嗎？那我們下次不來了，反正那個大師也說不讓你來……”

    喬雪薇抓住孤雲的胳膊：“空睿大師說不讓我來？”

    孤雲點頭：“大師說，不信神佛，就沒必要踏足佛門，說下次你最好別來了。”

    話肯定是沒有孤雲轉達的這麽不講理，但喬雪薇能確定，這大師恐怕是真的能感受到什麽。

    但很顯然，大師是好意。

    聽人勸吃飽飯，喬雪薇扶著孤雲的手站起來：“行，那咱就走吧，不叨擾佛門清淨之地了。”

    於是喬雪薇帶著孤雲下了山，坐到馬車上，孤雲卻還是有些不開心。

    “他們真的太過分了，”孤雲還在憤憤不平，“小君你明明是那麽好的人，他們怎麽都……一群勢利眼！”

    喬雪薇知道孤雲這是把空睿大師不讓她來的原因誤以為和祝家人一樣了，但她又不能解釋，隻能想辦法轉移孤雲的注意力。

    “人活著要開心，”喬雪薇開導她，“你又不是金子銀子，不能苛求所有人都喜歡你。”

    孤雲卻還是不高興：“可是小君是那麽好的一個人……”

    所有人都嫌棄她不會說話，嫌棄她不懂事，從小沒少挨打挨罰，後來連打罰她的人都沒有了，隨便把她打發去做粗活當粗使丫頭。

    一直到跟著喬小君，雖然小君一開始渾渾噩噩，幾乎看不到她的存在，但後來小君對她可好了，不計較她嘴笨，也不計較她不會為人處世，處處遷就她，哄著她，小君就好像自己的姐姐一般。

    所以孤雲看不得那些人這麽詆毀小君。

    “哎呀，別想啦，”喬雪薇伸手揉了揉孤雲的臉頰，這孩子在她眼裏也不過是和祝秋嵐差不多年紀的姑娘，“走，我們去逛逛街，買些胭脂水粉和首飾，今天小君我出錢，帶你買東西去！”

    經研究顯示，購物這種行為能有效消除人類的負麵情緒。

    南山下就是南街集市，喬雪薇帶著孤雲一路吃東西，又讓她挑了些胭脂水粉，這才把她哄得將寺廟裏的事忘到了腦後。

    吃了頓午飯後，又逛了兩家水粉鋪子和首飾鋪子，最後喬雪薇和孤雲停在了一處店鋪之前，孤雲看著那牌匾上的字，吃力地讀到：“玉花閣？小君，這裏就是你要找那間鋪子吧？”

    喬雪薇對她笑了笑：“聽說這裏的簪子不錯，所以一直想來看看，我們進去吧。”

    南山靜靈寺不過是個幌子，玉花閣，才是喬雪薇真正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