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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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一山伸手拍了拍唐叫身上的泥,痛心疾首地把她從蓋了一半的菌房裏拉出來,一路拉到木桶樹邊上,擰開了水龍頭,一雙大手啪啪啪地往她臉上拍水,幫她洗掉臉上的土。
“身上臉上都是泥,你還真睡得下去。”
唐叫差點被大胡子那幾個友善的巴掌給打傻了,直到被太陽的光線晃到了眼睛,人才清醒過來,伸手製住胡一山,自己把臉湊到水龍頭下清洗了一遍,最後用袖子抹了一把臉,一邊道:“其實那塊地鬆鬆軟軟,睡得還挺舒服來著,我可是從昨天傍晚一覺睡到了現在。”
她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袖子上全是沒撣掉的土粒,這麽一抹,剛剛洗幹淨的臉又被汙泥給弄髒了。
胡一山無語地看著唐叫那張無辜的花臉,心中長籲短歎起來。他原本以為唐叫是個被生活所迫而變得獨立又早熟的人精,結果仔細一看,根本就是個缺心眼。雖然她身上有著一種野生動物般的機警,但又有一種涉世不深的單純。
這孩子,都叫他一聲師父了,他多少也得罩一下不是?
“哎,你要把我拉去哪兒?”唐叫自以為已經完成了洗漱,甩甩胳膊就要去公共廚房看他們的大廚今天又準備了什麽早餐,沒想到剛邁出一步,就被胡一山給扯住,硬生生地往相反的方向給帶了過去。
成盒剛好也從他的小木屋出來,看到這怪異的景象,也湊了過來:“大早上的,你們倆在這兒幹嘛呢?”
“爺爺我要去找艾德修這小子理論理論!”胡一山說得正氣凜然。
“你是說它們可能會對機甲中的特定結構有所偏好?可是根據我的統計,近段時間來出現問題的機甲中,因為這一部分遭到破壞而出現故障的機體也就隻有三分之一左右,考慮到這本來就是損壞率較高的部件,我認為這個結論不太嚴謹。”陳侃一邊確認著手中那份粗糙的手稿,一邊提出自己的見解。
穿著白大褂的青年不安地擺弄了一下手中的筆,又將它放到了桌上:“我知道,就數據來說,目前的結果還不夠有說服力,所以我想要對蟲族究竟有沒有這種偏好進行確認,隻是眼下不僅實驗材料不足,也沒有合適的環境。”
“合適的環境嗎?”陳侃望了一眼窗外,似乎在考慮什麽,“我說,你今後打算怎麽辦?難道就這麽寄人籬下、苟且偷生地過一輩子?”
“……這樣倒也不壞……”多少有些心虛的回答。
“你——”陳侃剛要說什麽,但最終還是選擇掐斷了話頭。
艾德修似乎知道她為什麽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攤在桌子上的筆記本:“在中庭的時候,我從來沒想象過邊境是什麽樣的,隻知道它是流放犯人的去處,大概不會是什麽好地方。但實際在這裏生活過之後,我覺得這裏其實有很多東西都值得去研究。所以說,也不壞。”
這時候,小廢屋的門被轟的一聲打開,艾德修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嚇了一跳,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
“你們果然是中庭的人。”並不寬敞的門框被一個逆著光的龐大身影幾乎擠得滿滿當當,長著一臉大胡子的男性正凶神惡煞地站在門口,“到邊境來究竟有什麽目的?”
“胡、胡、胡一山……”艾德修顫顫巍巍地扶著椅子的靠背坐好,戰戰兢兢地打了個招呼。
“師父,你聲音太大了,我耳朵都要被你震聾了。”唐叫從胡一山和門框之間的縫隙裏鑽了進來,擋在了艾德修的前麵。
差點嚇破膽的博士看到房東的身影,緊繃的身體才稍微放鬆了一點。而他的這些細微變化,都被陳侃看在眼裏,她帶著有些玩味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背對著自己的少女。
此時唐叫正好轉過頭,摸了摸自己那頭亂七八糟的短發,辯解道:“我們也不是有意偷聽的哈,隻是這屋子的牆壁比較薄,隔音效果不大好,所以嘛——”
陳侃拍了一下自己前同事的肩算作安慰,又看向突然闖入的三個人,冷靜地說:“沒關係,又不是什麽不能被聽到的話。”
“別糊弄我,爺爺我最狠中庭那些陰險狡猾的王八蛋了,我告訴你,我們這兒不歡迎中庭的人!”胡一山擺出了一副像是要吃人的樣子。
“你這樣一杆子把人打死,可真是好沒道理。”陳侃絲毫不為所動,“你自己以前不也算是中庭的人嗎?”
“你!”胡一山沒料到對方會這麽反擊,一時間愣住了。
陳侃勾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中庭樞機閣的禦用大廚,我沒認錯吧?”
唐叫眼看胡一山又要發作,立刻上前攔住:“師父,冷靜,冷靜。咱們坐下來好好談。”
說坐下來談,就坐下來談。
三個邊境居民加上兩個白大褂此刻在挨著種植園的一塊空地上圍坐成一圈,大眼瞪小眼。
因為此處正好毗鄰公共廚房,空氣中漂浮著一股淡淡的烤蟲肉的氣味,讓眼下的沉默顯得有些滑稽。
“咳——”率先打破這沉重氛圍的是唐叫。眼下引起事端的兩個人,一個是她家保姆,一個又是她做主撿回來的,她覺得自己有責任為此負責。
但她自打出生以來就沒見識過這種陣仗,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在腦中進行了一番瘋狂的天人交戰之後,她咧嘴一笑,以掩飾尷尬:“這樣吧,咱們先做個自我介紹,互相認識一下。就從我先來吧——我叫唐叫。”
眾人似乎還在等待她的下文,但久久沒有得到結果,才意識到她所謂的自我介紹已經結束了。
穿著白大褂的女性噗嗤地笑了起來,戳了一下坐在邊上的艾德修:“這姑娘倒是挺淳樸可愛的,是你的菜吧?”話雖然是對艾德修說的,但聲音足夠讓在場的其他人都聽見了。
唐叫湊到胡一山邊上,悄聲問:“她剛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中庭的家夥還會吃人?”
胡一山板著臉,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艾德修顯得十分窘迫,往遠離自己同事的方向縮了一下,舉手示意自己要發言。
“司會”唐叫欣然應允。
“我叫艾德修,今年二十三歲,任職於中庭的機甲部隊,是附屬於級編隊的高級工程師。”博士的介紹比起唐叫要顯得詳實不少。
“你居然是部隊的人。”唐叫盯著艾德修看了半天,“看不出來。”
她雖然對傑塔紅圈之內的事情不太了解,但之前通過多功能終端的收音機功能也聽說過機甲部隊的事情。
據說中庭機甲兵的主要功能就是在星際與蟲族的部隊作戰,並收集各種資源,可以說是維係星艦各種活動的主力軍。
艾德修知道她是覺得自己這副亞健康的樣子一看就不像是能開機甲的,無奈解釋道:“都、都說了,我是工程師,不需要上前線戰鬥的。”
艾德修話音剛落,他身邊的女性就迫不及待地接過了話:“我呢,是艾德修的同事,也是他的前輩,咱倆附屬於同一個編隊。哦,我叫陳侃,今年二十八歲。”
“成盒,十六歲。”成盒的自我介紹和唐叫一樣簡潔。
最後輪到大胡子,“胡一山,以前是個廚子——中庭樞機閣的廚子。”
“樞機閣是什麽地方?”唐叫偷偷地問成盒。成盒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陳侃又笑了一下:“樞機,顧名思義,就是樞紐、機要的意思,樞機閣,自然就是整個中庭最重要的組織。說起來,我們這些隸屬於部隊的人,和中庭的關係可遠遠比不上跟在樞機閣邊上的人呢。”
唐叫歪了一下頭,不解地看著陳侃。
艾德修扯了一下前同事的衣角,小聲道:“你用的詞太難了,唐叫沒上過學,不一定聽得懂。”
聲音真的很小,但奈何他們的圈子也真的很小,所有人都聽到了這句話。唐叫狠狠地瞪了艾德修一眼。
陳侃沒有少見多怪,很爽快地把自己想要傳達的意思直白地表達了出來:“我就是想說,胡大廚和中庭高層的關係,可是我們這些在部隊幹活的人沒法比的。如果說我們有可疑之處,那胡大廚豈不是更值得懷疑?”
“你說什麽!”如果手上有菜刀的話,胡一山怕是已經要向陳侃砍過去了。
眼看著座談會的氣氛越來越險惡,成盒突然插嘴道:“話說回來,剛才大胡子不是說要找那位博士生理論的嗎?為了他讓唐叫姐睡地板這件事。”
空氣凝滯了一瞬間。
“你竟然讓女孩子睡地板?”陳侃睜大了眼睛一臉詫異地看著艾德修,“沒看出來啊,你是這種人……”
“你也沒好到哪裏去,要不是怕打擾你們熱情的學術討論,唐叫姐她昨天也不至於睡在泥地裏。”成盒補充道。
“泥地?”陳侃眨了眨眼,這才發現唐叫身上和頭發上確實還沾著不少泥土,“這還真是……”
“我都說了這沒什麽。”發現話題突然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唐叫顯得有些不好意思,用袖子在自己的鼻梁上搓了搓。
並沒有被處理幹淨的衣袖再一次在唐叫的臉上留下了斑駁的印記。
“沉迷於學術討論沒有注意到房東大人徹夜未歸讓房東大人露宿野外我真是罪大惡極求房東大人原諒我我以後不會再犯了!”
陳侃還沒想好自己該用什麽形容詞,就聽到嘩啦一聲,自己的後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匍匐在地,用不同尋常的語速痛斥自己的罪行,一氣嗬成,叫人歎為觀止。
胡一山和成盒也沒有想到艾德修會來這一出,不約而同地露出震驚且無語的表情。
“哈……”唐叫無奈地吐出一口氣,“我又沒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