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嘉兮打車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快三點了。

    倒不是醫院離酒店太遠，而是她站在路邊等了半天，都沒有等到一輛空車。

    沒辦法，隻能手機上叫車。

    但是這邊也不知道是不是路途管製，就是沒有車接單。

    虞嘉兮隻能沿著行人道往前走，直到看見路邊有空車，這才停住。

    這麽一拖拉，時間就拖過去了。

    她到了醫院，找了一圈，找到了急診室。

    陸齊深就坐在急診室外的長椅上，腦袋靠在瓷磚牆上，眼睛閉著，病懨懨的。

    虞嘉兮走到他跟前，用腳踹了下他的鞋子：“喂，陸總！”

    雖然喊了“總”，但是很不客氣，跟上門討債似的。

    陸齊深慢悠悠的睜開眼睛，有氣無力的：“嘉兮？”

    虞嘉兮翻了個白眼：“別，還是叫虞小姐吧。”

    她本來想說，喊“虞助理”就行。

    可轉念一想，她都辭職了，還助理？

    助理個屁！

    陸齊深虛弱的好像直不起身子，隻能癱坐在長椅上：“你一定要跟我這麽生疏嗎？”

    虞嘉兮伸手，拽了一下他的領口。

    她聽到任茜在跟陸齊俊打電話，知道陸齊深掉河裏了。

    他的衣服差不多幹了，但摸上去還有點濕潤的感覺。

    “咱倆沒那麽熟。”

    “沒那麽熟，那這大半夜的，你過來幹什麽？”

    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虞嘉兮就有火。

    “是，我閑的沒事幹跑來管你的破事！”

    慘了。

    陸齊深心裏罵，瞧我這張賤嘴。

    他一把拉住了虞嘉兮：“那個……”

    好像太有勁兒了。

    陸齊深活到這麽大，第一次在女人跟前演戲，難免有些不成熟。

    對上虞嘉兮疑惑的眼神，他一秒虛弱：“不是……”

    連說話的音量都降下去了。

    “嘉兮，我在這裏無親無故的，司機又不在，所以隻能麻煩你了。”

    他用感激的眼神望著她，仿佛她管了這件破事是普度眾生那樣偉大。

    虞嘉兮被他這樣的狀態給驚訝到了。

    她從來沒有見過陸齊深生病的時候是什麽樣。

    或者說，是陸齊深強悍到這麽多年都沒有生過病。

    也不是。

    她仔細想了想，他曾經胃疼過。

    那時候他疼到臉色發白，嘴唇發幹，卻依然忍住在工作，頂多就是喊她去買了一盒胃藥，根本沒有現在這樣矯情。

    難不成胃疼和發燒的狀態還不一樣？

    虞嘉兮看著他那副比死人多一口氣的模樣，無奈的翻了個白眼。

    算了，就當一回女菩薩，普度眾生。

    “能起來嗎？”語氣明顯要軟了不少，但還是很不客氣。

    至少比做助理那會兒恭恭敬敬喊“陸總”時候要不耐煩的多。

    陸齊深腦子高速運轉，兩秒後，回答：“不行。”

    虞嘉兮：……

    腿斷了？

    站不起來？

    她始終記得自己已經不是他的助理了，所以毫不客氣的說：“那你就在這裏坐著吧。”

    陸齊深：……

    為什麽她的反應跟他弟說的不一樣？

    沒錯，這出大戲的導演，正是陸齊俊。

    被虞嘉兮拒絕後，陸齊深打了個電話給他弟。

    這個時候不能找賀季揚。

    畢竟他是個求婚成功的男人。

    而陸齊俊不一樣。

    他弟是快要結婚前被分手的，狀況跟他應該差不多。

    電話接通，陸齊俊好像在忙，他能聽得到翻頁的“嘩啦嘩啦”聲。

    “哥？”他掛著藍牙而已，手裏翻著文件。

    陸齊深坐在車裏：“嘉兮她拒絕我了。”

    陸齊俊聽得一頭霧水：“你提什麽要求了她就拒絕了？”

    陸齊深有些尷尬：“結婚。”

    陸齊俊正準備在文件上簽名，聽到這句話，愣住了。

    結婚？

    玩這麽大？

    “哥，你是認真的？”

    “嘉兮懷孕了，孩子是我的，我應該要跟她結婚的。”

    就因為這樣？

    對女性心思還算了解的陸齊俊心想，我要是女人，我也不愛搭理你。

    但他不準備點醒他哥。

    從小到大，他哥都是一副冷靜到仿佛什麽事情都沒辦法讓他有情緒起伏的人。

    讓他經曆一下感情的苦也好。

    陸齊俊將簽好字的文件遞給助理。

    他原本那位助理是個女的，很年輕，長相算不上絕頂漂亮，但是很清秀。

    為了怕唐薇誤會，他給換成了男助理。

    原來那個女助理調去了市場推廣部。

    “那現在嘉兮拒絕你了，你打算怎麽辦？”他給出主意，“要不你給她一筆錢，給她點生活保障怎麽樣？”

    陸齊深歎了歎氣：“她不缺錢。”

    陸齊俊沉默幾秒，試探：“那不然別管了？反正是她不跟你結婚，又不是你不肯負責。”

    陸齊深義正言辭的：“你這說的是人話嗎？事情是我做的，我怎麽能不負責？”

    就算她不要孩子，他也得對她負責。

    陸齊俊：……

    我在給你出主意，居然還挨你一頓罵。

    “那你打算怎麽辦？”

    “要跟她結婚。”

    都成執念了。

    “可是嘉兮現在不理你，你能怎麽辦？”

    “所以我才來找你，”陸齊深有話直說，“唐薇不理你的時候，你用什麽辦法讓她理你？”

    陸齊俊：……

    像這種專門挑紮心話說的哥哥，真的可以丟了。

    然後，陸齊俊就給他出了這麽個主意。

    生病。

    當然主意不是白出的，陸齊深轉了一筆很可觀的谘詢費給他。

    陸齊俊叮囑：“這個辦法要成功，關鍵就是柔弱不能自理，你得激發起她的同情心，讓她可憐你，這樣你就能找到機會跟她對話了，不管最後她答不答應吧，最起碼在你生病期間，她說不出什麽難聽的話。”

    還說不出難聽的話？

    剛那是什麽？

    陸齊俊還有一句話：“記住啊，有多弱就要多弱，就算你很強悍，裝也要裝出柔弱來。”

    所以，柔弱。

    陸齊深記住了。

    他抬起眼，可憐巴巴的盯著虞嘉兮：“那我在這裏坐著，你能陪著我嗎？”

    耍賴是吧？

    虞嘉兮有辦法對付：“陸總，我現在是孕婦，你讓一個孕婦熬夜，怎麽忍心的？”

    陸齊深：……

    糟糕，忘記了。

    他輕咳一聲，手撐著椅子，很費力的站了起來：“其實我還是有一點力氣，還是可以站起來的。”

    虞嘉兮雙手抱在身前，挑了下眉。

    過去隻有她遵命的份，從來就沒有過奴役陸齊深的機會。

    沒想到隨意使喚他的感覺還不錯。

    虞嘉兮站在原地，問他：“有沒有進去看過醫生？”

    陸齊深搖頭。

    他其實是一個不喜歡做舔狗的人。

    但是麵對虞嘉兮，他好像願意打破這個規矩。

    陸齊深看著眼前的女人。

    她這段時間應該過得不好，表情很冷，語氣很淡，比上班那會兒還讓人覺得疏離。

    身為助理，她是很優秀的。

    工作能力強，應變能力高，凡事都處理得井井有條。

    他見過她發脾氣，還不止一次，但她從來沒有對他有過脾氣，不止沒脾氣，還很乖，很聽話，他交代過的事情，每次都做到百分之一百。

    這也就給了他一個錯覺。

    虞嘉兮永遠不會對他發脾氣。

    可是現在，她對他的脾氣比誰都大。

    他覺得在她眼裏，自己也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甚至連陌生人都不如。

    這種從特殊到普通的落差，讓陸齊深心裏很別扭。

    虞嘉兮打量著他：“沒帶錢？”

    陸齊深收回神思，望著她，點頭。

    晚上很涼，她穿了一件奶白色毛茸茸的短外套，搭配一條黑色短裙，雙腿被黑色的打底褲包裹著，又瘦又直的。

    和她在公司裏穿的那些駝色大衣、黑色大衣，很不一樣。

    陸齊深覺得，她今天這樣穿很可愛。

    但是這位大可愛的表情一點也不可愛，看著他就跟仇人似的：“沒帶錢連手機也沒有？”

    劇本是提前跟陸齊俊談好的。

    “手機掉在河裏了，沒撈上來。”

    掉河裏這一招，當時他聽到是無比拒絕的。

    “這麽冷的天掉河裏？”

    陸齊俊很肯定：“你這樣才能激發起她的同情心。”

    陸齊深每個細胞都在表達拒絕：“掉進河裏聽起來不是很智障嗎？”

    陸齊俊心裏笑他傻：“誰讓你真的掉河裏了？你附近有沒有什麽噴水池啊，水桶啊什麽的，隻要渾身淋濕，誰管你是不是真的掉河裏了。”

    陸齊深：……

    掉進噴泉裏也很智障吧？

    算了，反正都要淋濕自己，陸齊深裝作喝醉了酒，一腳踏空，掉進了一座小花園的小河裏。

    如果虞嘉兮問起來，起碼是真的，不算騙人。

    真是個智障。

    虞嘉兮摸出手機，轉身要去給他掛號。

    走了幾步，見陸齊深還站在原地，她回頭：“跟上啊。”

    他愣了愣：“去哪兒？”

    真是個生活白癡。

    虞嘉兮重新回到他跟前，拉起他的手：“去掛號，祖宗。”

    那句“祖宗”有那麽點咬牙切齒。

    陸齊深被她牽著，像隻小狗似的往前走。

    她的手很涼，軟軟的，他不禁想到了那天晚上跟她十指緊扣的觸覺。

    淩晨，醫院隻有急診。

    從掛號到開藥，前後沒用五分鍾。

    虞嘉兮領著陸齊深去了輸液室，按他的喜好找了個安靜的位置：“坐下。”

    他以為她要走，迅速的抓住她的手腕：“你去哪兒？”

    虞嘉兮讓他拉著：“去給你拿藥啊。”

    他是真的發燒了，臉紅紅的，時不時還咳嗽兩聲。

    “藥都沒拿，你讓護士給你打空氣啊？”

    陸齊深手下稍微鬆了些，但還是不放心的問了一句：“那你不會走吧？”

    虞嘉兮垂下眼，話裏有話：“我真的要走，你也攔不住。”

    陸齊深不說話了，隻是緊緊的握住她的手。

    他覺得自己不想放開她，不止是這一刻，以後的每一天，直到永遠，都不想放開。

    不是上司和下屬的那種需要，而是男人和女人。

    ……

    虞嘉兮是早上七點多回酒店的。

    這個點，任茜已經起床了。

    聽到推門聲，她探過頭：“你回來啦，陸齊深怎麽樣了？”

    虞嘉兮關了門，走進房間，隻脫了外套，爬上床躺著。

    折騰了一夜，她很累了：“我給他訂了間房，現在睡了。”

    任茜驚訝：“在這家酒店嗎？”

    怎麽可能。

    在同一家酒店，等他好了，肯定又要來找她。

    虞嘉兮搖頭：“離這裏比較遠。”

    其實也沒什麽用。

    陸齊深知道她住在這裏，真的要來找她，還是能堵的到人的。

    “那你手術還做嗎？”如果陸齊深要跟她結婚，應該會阻止她去做手術。

    虞嘉兮想了想：“做啊，當然要做。”

    不要孩子，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因為回酒店之前，她接到了母親的電話。

    她那天把父親的手機號拉黑了，卻忘了一起拉黑母親的。

    “虞嘉兮！”與之對話的人是父親，“辭職為什麽沒有跟我們說？”

    她愣了愣，本來想直接掛電話，卻又覺得有什麽事說清楚的好：“你怎麽知道我辭職了？”

    聽筒裏傳來她媽媽的聲音：“嘉兮，我們在你公司門口，保安師傅說你辭職了。”

    她辭職的消息已經傳到了保安室？

    嗯，很好。

    她無所謂，承認了：“是啊，我辭職了，怎麽樣？”

    父親嚴厲的聲音傳了出來，很刺耳：“虞嘉兮，你糊塗！這麽好的工作你辭了，那以後呢？以後你幹什麽？”

    她撫著還未隆起的小腹：“不管我做什麽，都不會要你們一分錢！”

    說完這句話，虞嘉兮突然替肚子裏的孩子慶幸起來。

    如果這個孩子留下來，應該會很幸福。

    至少她不是一個會逼著孩子做他不喜歡事情的母親。

    “我在乎的是錢嗎？我在乎的是你的前途！”

    前途，前途！

    她不是剛畢業那會兒的新人，沒有那麽多宏圖大誌！

    “父親，在你眼裏，是不是前途比快樂更重要？”

    她不懂，其他父母都喜歡孩子快快樂樂，健健康康，但是她的父母，好像隻關注前途和錢，根本不在意她是不是開心。

    哪怕她不開心，他們也要逼著她去努力，去上進。

    她好像是為了父母而活，不是為了自己。

    父親根本就不管她問的那個問題：“有沒有辦法聯係到你老板？如果能聯係到，想個什麽理由，就說自己一時衝動，不是真心想要辭職，能挽回盡量去挽回，聽見沒有？”

    挽回？

    虞嘉兮冷笑一聲。

    她才剛剛把老板安頓到一家酒店裏。

    並且現在是她要辭職，她老板不肯，並且還想跟她結婚。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會處理。”

    “虞嘉兮，”她父親加重了語氣，“你還有沒有把我們當成父母？”

    上次掛斷電話，拉黑號碼，他就很生氣了。

    虞嘉兮累了，不想說了：“是你們沒把我當成女兒。”

    當成女兒不是這麽對待的吧。

    虞嘉兮笑了笑，很苦澀。

    她從床上坐起來，對任茜說：“手術還是按照約定的時間做，不能再拖了。”

    做完手術，她跟陸齊深就沒有任何關係了，可以重新開始新生活。

    包括父母那邊。

    她想著是不是把b市的房子都租出去，再找一個安逸的地方生活。

    沒有前途的壓力，沒有父母的逼迫，自由又開心。

    任茜尊重她的決定：“好，那周三我陪你去。”

    虞嘉兮猶豫：“會影響你嗎？”

    上次就害她上了熱搜。

    “沒事的，”任茜安慰，“朋友有事，我肯定要陪著，而且你在這裏隻有我一個認識的，我怎麽能放著你不管？”

    瞧瞧，這就是姐妹。

    比男人靠譜的多。

    虞嘉兮眼睛紅了：“茜茜，謝謝你。”

    她心想，如果這次事情過去了，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報答任茜。<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