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外頭滿是青綠的顏色開始變色。

    林榭也正常上班下班，領工資，攢各種票證。

    農忙時供銷社裏沒什麽人，這時天要冷了人手足夠些，布匹區依舊忙不過來，撕布料聲音不絕於耳，而生活副品區買東西的人也相對多些。

    “唉——”

    林榭趴在櫃台上，下巴枕著曲起的手臂，不知道是這一天第多少次歎氣。

    王翠翠拿著一把大芭蕉扇，給自己扇順便也讓林榭沾沾光。

    “真是氣死我了，家裏就兩個櫃子，光放我自己和我家愛人的衣服被子都不夠，我婆婆是咋想的，竟然小姑子一回去哭哭，那麽大的櫃子竟然就讓人給搬走了。”

    “……我還是最後一個才曉得！這老太太做事，”王翠翠找林榭評理，“我也不是貪圖老太太一個櫃子，她自己兩個櫃子愛用不用愛給誰就給誰，但都給人了，其他人都知道，就把我一個人瞞著什麽都不曉得。現在一想到當時就我一人追問櫃子去哪了，還擔心的打算幫婆婆追回來就覺得太蠢。大家子人也沒說告我一聲，盡在旁邊瞧熱鬧。”

    林榭心頭一動，道“我打算今天下班去回收站看看，那裏估計有不少舊東西，桌子櫃子什麽的估計也有，你要不要也去看一眼？”

    廢品站的東西，當年鬥地主，又因為各種原因，好東西不少。

    王翠翠有些猶豫“廢品回收站？那裏能有全胳膊全腿的好東西？”

    “應該是有的，那麽多東西，名貴的沒有，但那結實的家具肯定不缺。”

    “你說的有道理啊，我從沒想到這點。”

    那裏東西，都是從好地方刮回來的，就算不是好的，但肯定結實啊。

    林榭“就算到時候有破了點的，拉回去補一補，又寬敞，不比你花錢重新做一個便宜？”

    “是啊！”

    兩人一拍即合，林榭也是第一次去，急需一個同夥的壯膽，而王翠翠認為兩個人也能互相幫忙提個建議，太方便不過了。

    回收站一般藏的深，但王翠翠知道路，左拐右拐就帶人找到了地方。

    林榭更慶幸臨時把王翠翠拉來了，不然她都不知道在哪兒。

    門口一個正在抽旱煙的大爺守著門，林榭過去說了下來意。

    “你們兩個想要什麽東西？”

    “書！找點回去給自家侄女啟蒙認點字，還有看看有沒有桌子櫃子，正好拉回去也方便點。”

    “對對，找個放衣裳的櫃子。”

    老大爺也沒說同意還是不同意，撲哧撲哧抽完煙嘴裏剩餘煙絲，半天才在一片煙霧彌漫中半眯著一雙眼睛道“進門要交五毛錢，一人價，出來後拿的東西也要另外給價。”

    林榭一口答應“沒問題！”

    然後和王翠翠對視一眼，各自把早就準備好的五毛錢交出去。

    裏麵東西胡亂堆在一起，王翠翠一眼就相中了在角落裏平倒在地的三開大櫃子，柳木的，上麵原本有的雕花都被暴力胡亂刮掉，試了試，中間的一扇櫃門關不上。

    但這已經足夠超出王翠翠預期，外麵這麽大的一個櫃子讓家具廠幫忙做，不僅貴，還要賠人情。

    抬肯定是抬不動的，兩人合力把櫃子挪出來。

    王翠翠仔細檢查一遍，說道“……這個好像就是銜接的地方缺了口，回去叫我家那位把外麵細細刨一遍，補個螺絲釘，跟好的就沒區別！她有些興奮。

    林榭知道王翠翠跟丈夫約好，讓一個小時後借板車過來抬櫃子，這麽看，也覺得這個櫃子好。

    櫃子的事搞定，王翠翠忽然發現這裏頭她平時會用到的東西真多，一時也起了慢慢挑的心思。

    林榭看了會兒就沒管，找了大堆書的地方，蹲下來慢慢看。

    這個時候基本沒人會相信以後有一天國家會恢複高考，每年下鄉當知青的人大多都是初高中應屆就下來，很多人覺得用不上，大多都賣給收廢品。

    應該有不少。

    果然，翻到裏麵，直接零散了一小堆，上麵標著高中一、二部的完整課本資料，而且整理出來還不止一套！

    看樣子像是認識的一群下學的人當初約著一起賣的，還挺新。

    旁邊還有幾本語數外的輔導資料，半新不舊的書頁上用鋼筆寫的名字，筆劃鐵畫銀勾，力透紙背，是另外一個人的。

    林榭專門找出這一人的書籍資料，按理說能把字寫的這麽好的人，是絕對的愛書之人，怎麽會都賣了？

    既然都說是啟蒙，林榭也沒忘找找這個時候的書，提到啟蒙，第一反應就是《三字經》《論語》之類，林榭在書堆裏翻了個遍，隻找到破爛的一小本畫本。

    一本厚厚的新華字典。

    林著王翠翠注意沒在這邊，她將資料和讀物偷偷塞進空間。

    之後在最角落翻出來幾本豎版古籍，紙頁殘破泛黃，林榭大半都看不懂，也直接都塞進空間。

    王翠翠已經看的差不多，一個三開大櫃，一張方木桌子，看林榭在這裏選書，也跟著挑了兩本小兒讀物。

    “選這麽多書，怎麽不再挑個櫃子，回去也好有地方放？”

    林榭自己有空間，肯定有放的地方。

    但總不能以後要用的時候也直接從空間拿，想著，林榭也跑去刨半天，挑回來一個半人高的小櫃，不知什麽木頭料子看著很不錯，之前應該雕刻了什麽花樣圖案，上麵還有刀劈的痕跡，已經看不出來什麽。

    看樣子以前應該是哪個富貴女兒家的梳妝櫃，還有一個小抽屜和單開小櫃。

    王翠翠看半天“還是你眼光好，放床頭一個女孩子也夠用。”

    “翠翠姐家裏人多衣服也多，找這種小櫃子就是占地方，我主要是零碎的小東西太多，還有這上頭，到時養一盆花。”

    “你說的是。”王翠翠聽的連連點頭。

    雖然現在大多數人還忙著自己的溫飽，哪兒還有心思放什麽花布置房間，但聽林榭這麽一說，她就是覺得肯定好看的很。

    雅致。

    出來王翠翠那裏，櫃子加桌子之類，又在抽起旱煙的老爺子看了眼，報了個五塊錢的價。然後三人討價還價半天，最終定下來四塊五。

    雖然也有點肉疼，但要做一個新桌子，沒有幾塊錢都沒譜，更何況還有其他的，王翠翠痛快給了錢。

    輪到林榭。

    老爺子有些渾濁的雙眼略過那一堆明顯不是兒童讀物的書，林榭麵色不變的說“正好看見了，順便我也找幾本看看。”

    而現在能看的也就高中課本靠點譜。

    老爺子以為林榭是初中下來的學生，哼了聲倒沒說什麽，“櫃子三塊錢，書三毛錢一斤按斤賣。”

    而顯然說這話是絕對不允許林榭討價還價。

    林榭自知得了便宜，也沒反駁，一起稱重了挑出來的書後，十九斤八兩算二十斤，然後加起來需要給廢品站老爺子一共九塊錢。

    淡定拿出一張大團結，立馬被老爺子直接拿了去，半天才碎碎念的摸出兩張皺巴巴的五毛錢找零。

    她笑盈盈的接過來，一點也不嫌棄，“謝謝爺爺。”

    老爺子臉一黑，完全沒有之前收大團結時的笑彎眼，直接揮手趕人，“快走快走，都趕緊拿東西走人，老頭子可不幫你們搬東西！”

    也沒打算讓您搬呐。

    林榭和王翠翠兩人互相看一眼，先是把小件東西都搬出來，還有大櫃子，林榭和王翠翠兩個人也抬不動，一前一後，直接每次挪一點，生生一點點把櫃子挪出來。

    出來一看，果然門口不遠處就早有一輛推車在等著。

    車旁邊背向蹲著一個人，應該是翠翠姐時常提的她丈夫。

    王翠翠還在小聲的絮叨，沒想到隻是一堆破書竟然就這麽貴，這要是每個人都去淘，長此以往，那得多賺錢。

    那是，當初這時候有多少有錢人都是靠收破爛賺的人生第一桶金的。

    還有，收上來的東西要是識點貨，很多東西一轉手能值不少錢。

    林榭記得家裏長輩以前提過，那時候日子寬鬆不少，還有不少騙子收不到金銀，就去大街小巷吆謔用銅打水壺什麽的。

    實際上等收了別人家的銅後，直接跑路。

    兩個人並不順路，堪稱一南一北。

    林榭把書一股腦都塞櫃子裏，“沒事兒，翠翠姐你就先回去吧，我這裏就相當於一個櫃子，一會兒找人順便就抬回去了。”

    “你家裏你和姐夫不是還沒吃飯，等回去後天都該黑了，那時多不方便。”

    王翠翠“可你一個人能行嗎？”

    她四處看看，道“我去給你找找，看誰能幫個忙——”

    “哎不用不用了，翠翠姐，我，其實我也叫了我對象過來幫忙的，不過他離的有點遠，現在還沒到，我等等就好了。”林榭連忙攔住人推辭。

    有旁人在，她還怎麽好放空間直接帶走？

    “可你剛剛還說——”

    “我是說，如果我對象來的晚，我就直接找人抬回去算了啊。”

    王翠翠“……”

    “那——”

    “沒事，我來幫她搬。”

    一雙勁瘦白皙的手腕露出，兩手搭在沉色木櫃的櫃沿上，更顯的幾分他手指骨節分明。

    林榭還沒說什麽，王翠翠已經認出來了人，無他，實在是太好辨認了。

    她一愣，立馬對林榭偷偷眨眨眼，語氣促狹，“哦，既然人家來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哈。”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