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深夜造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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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蕪以為自己死了。
睜開眼一片黑,眨眨眼才發現是臉上蓋著東西。
原本蓋在額頭的濕帕子,被她睡覺的時候左動右動,不知道什麽時候滑到了眼眶上。
她扯下濕帕子,床頂的樣式有幾分熟悉。
淺粉的紗帳,是小粉要求替換的。
這個院落原本多年無人居住,她住進來那幾天,小粉帶著人把裏裏外外都捯飭了一遍。
她又回到了千花樓。
商蕪有些斷片,陷入回憶。
記憶中最後的畫麵是一角青衫,是奚琴救了她!
商蕪試圖坐起來,體力不支又倒下去,摔在床上。
跨進門來的粉衣少女聽見床上動靜,忙幾步奔到床邊。
“小五你醒啦!”
床帳撩開,小粉欣喜看著她。
商蕪看見熟人同樣激動,由於身體虛弱,她隻能努力抓著小粉胳膊。
“小粉我有件事要問你。”
“何事?”
“奚琴和千花娘娘是什麽關係?”
小粉柳葉眉微挑:“你是說奚琴大人和千花娘娘?”
商蕪用力點點沉重的頭。
小粉輕輕吸了口氣,摸著下巴思索:“應該是仇人?”
仇人?!
仇人他給她□□趾?!
我信了你的邪。
商蕪也不知道自己脫口而出為什麽是這個問題。
也許是那天的畫麵給她帶來的衝擊力太大。
那天她被小粉帶著飛到紅樹上,看見奚琴和千花娘娘苟且,然後被千花娘娘發現。
她們逃到街上,她買了炭筆和白紙,還給小粉畫了素描像。
商蕪複盤記憶。
然後……
商蕪回憶打住。
她問小粉:“今天是賞燈節第幾日?”
“第四日。”
她才離開三天。
也就是說,她被姬汜強行塞銀蓮、關寢宮,溫泉後高燒,這一係列事情發生之後,才過去三天。
商蕪恍如隔世。
這麽一想姬汜還真不是個東西。
小粉來了,小粉又走了,小粉留下一瓶丹藥。
商蕪拔開塞子倒在手心,她沉默望著手心裏的小粉丸。
連藥都是粉的……
她吞了一顆小粉丸,繼續在床上躺著。
一躺又是半天,也許是小粉丸起了作用,她的頭沒有之前重了。
她穿鞋下床扒拉旁邊凳上那一堆衣服,衣服是嶄嶄新的套裙。
她的東西都不見了。
畫軸,炭筆,素描本。
全都,不見了。
毫無疑問,它們落在了魔尊那個空得隻有一張床的寢宮裏。
商蕪坐在凳子上咬指甲。
姬汜應該不會無聊到拿她的東西吧。
紙筆沒了可以再買,那張畫……
她都還沒來得及打開看過。
商蕪決定裝死。
反正上麵沒寫她名字,就當她從沒買過那幅畫。
窗外月上中天,竹影沙沙。
商蕪感到久違的舒適。
雖然才離開三天,她怎麽覺得像在聖明山那破地方待了幾年?
那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她倚著窗邊,望月歎氣。
距離她來到這個世界也才半個多月,半個多月,也不知道三次元的自己怎麽樣了。
如果那個身體已經死了的話,半個月的時間該臭了吧。
照a市夏天的炎熱潮濕程度,不出三五天,估計屍臭能飄得滿樓租戶作嘔。
商蕪在心裏說了聲orry,希望給她收屍的警官不要被嚇到。
早知道她就先洗個澡了,死還要蓬頭垢麵地死。
不過應該沒什麽人來參加她的追悼會。
她媽再婚了,沒什麽親戚,攏共幾個朋友,五隻手指都能數清。
商蕪望著月亮又歎了口氣。
希望她的朋友不要為她的死亡難過,其實她隻是穿到了她中二期作的孽裏。
那時的她怎麽會想出這麽多奇怪設定呢?
商蕪奇怪,她現在都不見得有這麽豐富的想象力。
回想起魔尊那一頭白裏透銀的長發,可以追溯到小學每天下午四點準時轉播的島國動漫。
那個小小電視機,幾乎是她尚存記憶的兒童期裏為數不多的色彩。
回憶一開始便如同開了閘的洪水,擋也擋不住。
商蕪告訴自己不能再想下去。
她原來的生活本就沒有多少期待,讓她來到這裏,期待倒是多了一點。
想到本子裏夾著的那張紙,商蕪心頭一動,走到桌子旁,手指沾了一點茶水。
她在桌上點出東漠大陸的地圖。
除開西北魔界,還有妖、人、冥、仙四界。
各界各自為政,由於她給姬汜強加金手指,冥界和人界已經向魔界俯首稱臣。
她穿過來的時機正是魔界要跟妖界開戰,所以她才會被誤認為妖界奸細抓起來。
商蕪開始盤點信息。
盤過來盤過去,她發現最大的bu竟是她自己。
她對她這具身體的功能來曆一無所知。
頭好痛,她跟桌上水跡幹瞪眼。
作為一個隻知道局部設定的作者,她的優勢微乎其微,更何況她還和姬汜強行靈魂綁定了。
無論如何……
商蕪堅定,妖界不能回,她現在要做的是牢牢抱緊魔尊的大腿。
他是金手指拉滿的主角,他不牛逼誰牛逼。
跟主角作對唯有死翹翹。
她可還不想死呢!
就在暗下決心的同時,窗欞輕響了下。
背後被風吹得冷嗖嗖的,商蕪搓了搓胳膊,準備關掉窗戶睡覺。
一轉身,她又差點被嚇死。
打開的窗戶邊突然多了一個人。
夜風吹拂,竹影搖動,來人銀發紛飛,眸光暗金如星辰。
風吹起他寬大的白色廣袖,燈火昏暗的房間都亮堂了幾分。
每次都被魔尊大人裝到怎麽辦。
商蕪又看呆了。
姬汜走到商蕪麵前,商蕪依然原地石化狀。
縱使神魂相共,他依然讀不懂這個小妖在想什麽。
姬汜的視線從商蕪癡呆的表情轉向她的胸口,看了會兒,他撫向自己的心口。
那裏是空的。
兩人忽然持續對視。
鑒於姬汜的目光比她的還要□□裸,商蕪謹慎地扯了扯胸前的衣服。
又鑒於那雙金瞳太純粹,她並沒有被冒犯的感覺。
商蕪後退一步。
就算不冒犯,老被人盯著胸口也很奇怪好不好。
“你的心,跳得很快。”魔尊說。
商蕪不願承認其中大部分是因為他靠得太近。
“哈、哈,是嗎?”
還看!他還在看!
魔尊說:“跳得更快了。”
商蕪露出一個顫抖的微笑:“自是因為尊上突然出現,我欣喜不已……”
“是了,”魔尊淡淡點頭,“你說過,你自幼仰慕我。”
“……”
商蕪咽下這口氣,繼續保持微笑:“不知尊上深夜造訪,意欲何為?”
魔尊淡金色的瞳仁從她的胸前,轉向粉色床帳遮罩的木架子大床。
“上去。”
“上哪去?”
“上床。”
商蕪覺得她和魔尊的認知產生了偏差。
她問:“你說的上床的意思,是不是讓我去床上待著?”
魔尊眼神冷冰冰,但商蕪意會,迅速脫鞋滾上床,順便把粉紅被子牢牢裹在身上。
正好她也在下麵站得有點冷。
姬汜走到床前,床帳自動掛到兩邊,露出裏麵裹成粉紅粽子的商蕪。
商蕪牢牢裹著被子,讓她鬆開是不可能鬆開的。
姬汜抬起手,寬大衣袖滑落手腕,修長蒼白的手掌中靜靜躺著幾隻漆黑炭筆。
商蕪猜測他的意圖,手伸出去抓起炭筆,又飛快縮回手。
對於一個畫手來說,畫筆,就是武器。
指尖輕觸的熱如金焰燎過。
他手指微微動了下,緩緩收回手,而後,又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
落下金紅手印的畫軸!
商蕪緊了緊身上的被子,熟練露出無辜表情。
姬汜開始笑,結了霜的清風朗月掛在唇角,他笑得商蕪縮了縮頭。
既然決定抱大腿,自然不能不識趣。
他既然不喜歡別人畫他,她就萬萬不能承認這東西是她的。
姬汜問:“你可知這卷軸內畫了什麽?”
商蕪搖頭。
她真不知道。
魔尊笑得更開懷,笑著笑著,笑容漸止。
“如若你真知道……”
他沒有往下說,不知為何,商蕪自動補全下半句。
如果她真的知道卷軸裏畫了什麽,他會殺了她。
姬汜站在床前,暖色燭光落在背脊,驅不散他周身寒意。
他不笑的時候,恍如雪山神像,比起瘋癲的魔,更像無悲無喜的神。
“留在本尊身邊。”
銀灰長睫下的金色眼瞳一片淡漠。
“妖界虧欠你的,本尊會一件一件幫你討回來。”
姬汜說完便要走,身後商蕪聲音有些啞。
“我死的話你不會死嗎?”
姬汜背對著她,頓了頓才說:“我不會殺你。”
但他剛才分明……
商蕪不信。她對殺意的直覺比她想象的要敏銳。
她又問:“你之前是騙我的?”
“我並未騙你。”
商蕪沒說話。
奇怪的是她什麽話都沒說明,他卻像都知道她要說什麽。
一瞬間,商蕪悟了神魂與共的意思。
姬汜於窗邊飛離的同時,她心口處滲出一絲寒意,如冬雪初降,落在心間頃刻便散了。
這感覺是姬汜留下的。
帶著金紅指紋的畫軸留在桌子上。
商蕪與它靜默相望。
雖然姬汜不讓她看……
她鬆開被子跳下床,邁到桌邊,伸手向畫軸,指尖碰到畫紙的一瞬間,畫軸化為白色齏粉。
風吹窗欞,碎屑飄灑,如同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
休養了幾天,商蕪身體逐漸好轉。
小粉陪吃陪喝陪玩,陪得她都不好意思了,賞燈節最後一日,她想上街買齊畫筆裝備。
她之前說過要給小粉畫一張彩像。
走在街上,商蕪頗感奇怪,大過節的,街上竟然沒幾個人。
她隨便拉了個過路人問是怎麽回事。
那人一臉驚恐:“姑娘你不知道嗎?魔尊他出聖明山了!”
商蕪:“然後呢?”
“魔尊他一百年沒下過山,這次一出來不知道又會有什麽腥風血雨,”路人直哆嗦,“姑娘你別在街上走了!趕緊回家避一避吧!”
商蕪:“……”
一百年沒下過山。
他不是前幾天晚上還在她房間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