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好多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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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江月這話說得頗為酷炫狂拽,然而,商蕪並沒有et到。
商蕪說:“麻煩先解釋下通天劫是個啥玩意兒。”
南江月的聲音不疾不徐,似乎全然沒把這個通天劫當回事。
然而他話裏的意思恰恰相反。
通天劫,是每任鳳主登位之時天降的劫難。
傳說鳳凰是神族的使鳥,神族湮滅,鳳凰成為萬妖之王,通天劫便是神族遺落的神識對鳳凰的試煉。
此劫至親同脈方可分擔,也就是說,鳳主的婿郎,曆來就是替她分擔劫難的。
商蕪問:“如果我不當這個鳳主那是不是就什麽事都沒有?”
“你不能。”南江月說。
商蕪沒有反駁。
她跟南江月是扯不清了,她現在最應該找商延玉聊聊。
她當即去文鳳殿找商延玉。
太陽很曬,商蕪站在殿前的樹下。
一行侍女手持果盤茶水路過樹前,商蕪本想變身跟在其後,想了一想作罷,還是老老實實等人通報。
通報的侍者一去不回,商蕪等得有些焦躁。
清風吹來,商蕪鼻子一激靈,下意識往旁邊一躲,差點撞樹上,一隻手拉住她。
冰涼潮濕的掌心,來人隨即鬆開手。
“五公主。”南江望對她行了一禮。
商蕪受寵若驚。
她第一次光明正大跟南江望對上。前麵見過他兩麵,都是他在明,她在暗。
可以說,南江望對商五全無好感。
如今更是。她拆了商羽的台,他看她更如眼中釘。
然而商蕪從他的身上並沒感覺出半點對她的惡意。
他整個人輕飄飄的,像一朵風吹過的雲。
一朵,虛弱的,下一秒就要被吹散的雲。
上兩次都在藏經樓,光線不好,她竟然沒看出來南江望臉色這麽奇怪,臉上像蒙了一層灰,下一秒就要撒手人寰的樣子。
這就是南江氏族盛名在外的家主?
“五公主可是來找鳳主?”南江望問。
“是。”
南江望說:“堂前例會還沒結束,五公主可先隨我到偏廳等候。”
在南江望的目光中,商蕪難得局促,行至偏廳,她找了張離南江望最遠的椅子坐下。
南江望看出她不正常的反應,他什麽都沒說,高居主位,從袖中拿出一本小冊翻看。
落針可聞。
不知道怎麽了,商蕪對南江望這號人物莫名犯怵。
他長得就像一個厲害的……癆病鬼。
南江氏家主怎麽會是這個樣子?
商蕪心裏蹊蹺,好在沒跟南江望獨處多長時間,共處一室還沒說一句話,商延玉就走了進來。
晨會剛罷,商延玉一身黑色滾金朝服,走進偏廳,她先是看見南江望,視線隨即轉到商蕪身上。
商延玉看她有點煩,又不能表現得太明顯。
於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菩薩微不可查地蹙眉,冷漠道:“此處不便議事,隨我來。”
說著便向外走了,商蕪反應過來跟著往外走,走出兩步停步,轉頭,南江望還坐在那裏,執筆勾點手上的書冊。
怎麽回事?
怎麽感覺他們兩個關係不太好的樣子?
兩個身影離開後,執筆的手攥起青白指節。
筆尖懸停太久,在棕黃書卷上暈開一片朱紅。
跟著商延玉一路走,路上碰到的妖紛紛行禮,商延玉腳步不停,穿過幾條廊道,眼前青綠更甚。
她們在向山的深處走。
商延玉說:“跟上我。”
轉身化成金鳥繞山而上,商蕪緊跟著變成鳥身。
一路盤旋,最後落在一片青苔上。
眼前藤蔓枝葉纏繞,隱約可見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有點眼熟。
沒等商蕪仔細辨認,商延玉開口:“你生於此處。”
商五在鳳凰族地位尷尬。
這份尷尬來源於鳳凰族神奇的血脈繼承傳統。
傳說鳳凰是神族的使鳥,在神族湮滅後,鳳凰廣受妖族其他族群認可,被共同推舉為妖族首領。
一當就是數千年。
鳳凰族每任鳳主,不光是鳳凰族的首領,也是妖族的王。
妖族生性隨意,鳳凰族卻族規森嚴。
問題出就出在鳳凰族嚴禁本族與外族通婚的鐵律上。
商五就是這麽個跟外族通婚的結果。
商五她娘商清瑟與外族私奔,被抓回賜死,商五本也該死。
沒死是因為妖族長老當年卜卦,說商五會是三百年內,托生鳳孽真火的唯一一人。
荒謬至極。
商延玉一再詢問:“卦象可有異?她分明血脈肮髒,怎麽會有孽火之兆?”
胡婆手裏的龜殼已摔過三遭,她說:“不可能有異。”
黑暗的禮殿,月光穿過殿頂的縫隙落在地麵上,恰成六星矩陣,龜殼一正一反,落在陣中。
商延玉仰頭片刻,歎息:“罷了,既是神諭如此,便把她接回來罷。”
血脈肮髒的商五被母親混著血淚產下,自出生便被藏於山中。
從荒山中接回來的商五,靈力低微,連鳳凰族初生的凰鳥都不如。
靈力低下,還長著傾國麵容。
商延玉從來看不慣這樣的同族。
鳳凰族以強者為尊,商五偏生長得像她空有皮囊全無大用的娘親,隻怕最後也落得一個身殞靈滅的下場。
山間時有鳥雀鳴啼。
商蕪與商延玉站在雜草叢生的荒地上,商延玉將她看了很久,像是已經將商蕪看穿了。
商蕪處於極限防禦狀態,商延玉那張菩薩般的臉卻是笑了。
她說了句話,商蕪瞬間放棄所有防備。
商延玉說:“我知你非五兒。”她看著商蕪,“她遠未有你的膽識。”
商蕪皺眉,捧一踩一不太好吧?
商延玉看向她空空的右手腕,說:“你毀壞鳳羽,還傷了神木樹靈,論罪當誅。”
隨著她的聲音,商蕪喉頭一緊,像被漁網死死勒住,她突然被外力捏住喉管。
“無論你搭上魔族何等人物,在我妖界地盤,怕是等不得那些魔物來搭救你。”
商延玉兩手還放在身前,商蕪已經被不知名的力量掐住喉嚨舉到半空。
蹬腿掙紮全無作用,她從喉嚨裏卡出幾個字:“你……到底……想、想怎麽樣?!”
商延玉靜靜看著她:“以孽火之靈繼位,同南江氏結親。”
日你大爺的!
“行、行,我答應。”
啪,商蕪摔到地上。
她知道她是誰嗎?!
這麽隨隨便便就把位置交給她不怕她反間計啊?
商延玉好像聽見了她心裏的話:“不論你是從何處來,為何來,妖族的興衰此後將全托於你手。”
“就因為那狗屁孽火?”
商延玉不語。
答案自明。
異界的生靈搶占了商五的妖體,商延玉並無憤怒,卻像是等這一刻等了很久。
“我的時間不多了。”
商延玉臉上浮起一笑,像朵幽靜的白曇花。
這個世界要壞掉了。
商蕪不止一次發出感歎。
從魔族到妖族沒有一個正常的!
當日,鳳主商延玉昭發告族人書,新生孽火降世,舊火將熄,鳳主之位擇日易主。
舉族嘩然。
商延玉治下的三百年,各族雖私下有紛爭,麵上都是其樂融融。
如今易主,新主能否頂上這個位置,尚未可知。
媽的,這女的真是妖狠話不多。
商蕪被商延玉威脅著答應了她的要求。
她心裏知道商延玉看不上她,從她這一身混種血脈,到她行為處事,她沒一樣能入商延玉的眼。
奈何她能召喚神叨叨的孽火。
說出來可能會被人打,她對當妖王還是鳳主什麽的一點興趣都沒有。
她現在最想做的是回到自己的出租小屋,在懶人沙發上狠狠躺一天。
她現在就像被迫入局一個劇情瘋癲的劇本殺,隻能照著別人給的角色往下
鳳主接班人可不是那麽好當的。
詔令一下,商蕪衣食住行全方位受到監視,還要被迫參加妖族無聊的例會。
旁聽了幾次,商延玉直接讓她坐到會議主持人的位置上。
第一天晨間例會,一幹長老站了兩排自報家門完了,然後——開始吵架。
第二天,吵架。
第三天,還在吵。
商蕪頭都要讓那幫老妖怪吵炸了。
她揉著太陽穴,聽見旁邊垂簾中的咳嗽聲。
商延玉最近身體不太好。
底下長老各吵各的,壓根沒把她當回事,實在忍不住,商蕪偷偷傳音給商延玉。
“以前都是這樣嗎?”
片刻後,收到商延玉淡定的回複。
“三百年間,從來如此。”
“……”
商蕪無語了。
下麵依然群情激昂。
鶴老杵著龍頭杖,腳底下地板都要讓他戳裂了,他吼得唾沫星子亂飛:“不行!絕不能容忍魔族在城外虎視眈眈!必派兵退之!”
胡婆腦袋頂上換了一朵淺紅的山茶花,兩手攏著袖子,皮笑肉不笑:“鶴老真是老當益壯,派兵?派哪族的兵?誰人領兵?”
鶴老眼皮子一掀:“獸族長老為何一直無話?”
被點名的獸族長老正在打哈欠,嘴長大還沒合上,以袖掩唇,她露出一雙圓溜溜的虎眼:“我無話可說。”
“我有話要講。”
角落一少年弱弱發聲,少年皮膚雪白,一頭深藍卷發草率綁在腦後,頭上還掛著一根草繩。
眾長老的目光霎時聚集到他身上,他摸鼻子一笑:“此季正是萬物匯集,繁衍生息的時候,不宜動武。”
鶴老鼻子一聳,連回話都不屑。
他看不上這個新上任的魚妖長老。
聽了半天,隻有這條魚講了句人話。
商蕪欣賞地望著他,魚族長老察覺到,對商蕪彎唇一笑。
爭論停歇片刻,終於輪到商蕪上場,她和顏悅色道:“都吵累了吧,要不咱們先喝杯茶?”
盯著鶴老的眼刀,她繼續打圓場:“我向來主和不主戰,咱們妖族族類眾多,靈氣勃勃,講究的就是一個生態循環,既然這段時間是各族繁衍生息的好季節,要不要向魔族出兵的事,咱們下個季度再議哈。”
咚!地板又遭了龍頭杖的殃,商蕪看見鶴老挺胸深吸一口氣,適時伸手堵住耳朵。
“五公主!!!不可啊!!!”
縱使有準備還是被嚇一跳,這老頭中氣還挺足。
商蕪擠出笑:“鶴老有何見解?”
“那魔兵在城外蓄勢待發,若是突然出兵,玲瓏城堪危啊!”
“他們應該不會突然出兵的。”商蕪勸他。
鶴老痛心疾首:“魔族喜怒無常!居心難測!強盜本性!”
喜怒無常是因為太隨性,居心難測因為想一出是一出,像強盜是因為窮山惡水沒飯吃。
商蕪心裏這碗水是端不平了。
她耐著性子說:“我見那魔兵在營地裏種瓜點豆,自得其樂,似乎是為咱們妖界的旺盛靈氣折服了,若是我們不去招惹,短期內應不會生事端。”
“五公主是不知道那些魔族秉性……”
鶴老正要科普魔族那些作惡多端的行徑,商蕪擺擺手打斷他:“我知道。”
她比任何妖族都更知道。
“這樣吧,”商蕪站起來,“我約他們領導聊一聊。”
一眾妖怪像看神經病一樣看她。
商蕪說:“鶴老當時不是還要因為我勾結魔族大動肝火嗎?”
鶴老被她說得表情一變,商蕪接著笑:“實不相瞞,我在魔族那段日子,跟他們領班頗有幾分交情。”
眾妖啞然。
喋喋不休的例會終於結束了,眾妖散去,鶴老留在最後。
簾子撩開,商延玉走出來,鶴老神色莫辨,問道:“主上難道當真由得她胡鬧?”
商延玉咳了聲,隻說:“神降孽火,不容懷疑。”
“可她……”鶴老咬牙,才吐出那兩字,“不配。”
商延玉隻是望著商蕪離去的方向,目光悠遠。
商蕪回去歇了一會兒,等到晚上,遣散宮殿的侍從,站在窗邊動動身子,她化成一隻黑鳥,飛進夜色裏。
密林外的空地上亮著火光,火上架著肥羊,下午剛捕的。
隻有妖界才養得出如此肥嫩的羊羔。
炙烤出的羊油落到火堆裏,劈啪炸開一朵火花。
一眾魔人圍坐在火堆前對肥羊虎視眈眈。
奚琴表情懨懨,抱臂坐在一旁,黃鵠拿著酒袋坐到他身邊。
“怎麽了?這幾日都像丟了魂似的。”
奚琴沒答,接過酒袋先痛飲一口。
他很煩,已經煩了半個月。
從千花樓出來,被繁千花明裏暗裏撩撥了那麽一下之後,就沒遇上過一件順心事。
先是被煩人的金翅雀圍攻,圍攻完,魔尊的妖丟了。
丟了到現在還沒找回來,他預備在魔尊麵前以頭搶地負荊請罪,結果連魔尊也不見了。
他這護法當得真是半分顏麵都不剩。
想著,又喝了口酒。
黃鵠問:“你聽見消息了麽?”
“什麽?”
“妖族鳳主要換人了,”黃鵠說,“我聽見探子回報,就是這幾日的事,商延玉預備退位,讓五公主當新鳳主。”
奚琴被嗆了好大一口:“咳、咳,你說誰要繼位?”
“鳳凰族五公主。”
“五公主?!”
黃鵠不大理解奚琴的神色驟變。
此時突然從一旁樹梢上傳來一陣鳥啾聲。
“啾啾,啾啾。”
奚琴視線跟一隻綠豆眼的黑鳥對上,黑鳥盯著他,眼珠子不停轉。
“沒什麽,隻是有些驚訝罷了。”奚琴搪塞。
隨便找了個借口說要先回帳篷,他起身離開,走到帳篷邊腳步一轉,走到了營地旁的溪邊。
黑鳥一路尾隨他。
待到四下無人,黑鳥從樹梢輕飄飄落地。
“奚琴是我!”商蕪打了一個熱情的大招呼,然後,熱臉貼上冷屁股。
奚琴冷冷看她。
那啥,幾天不見,他認不出她了?
商蕪正要說話,唰,青鋒劍再度出鞘!
這回沒抵上她脖子,甚至沒能近她身就被彈開,衝力太大,奚琴手一鬆,青鋒劍掉到地上。
不光奚琴被嚇到,商蕪自己也被嚇到。
她現在這麽牛逼嗎?
奚琴神色不定:“你……”
商蕪打斷他:“廢話少說,我是偷溜出來的,我問你,尊上現在在哪?我聯係不上他。”
奚琴皺眉:“你尚不知,我如何知道尊上在哪?”
商蕪心想完了,魔尊是真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