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無暇赴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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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潮濕的地下防空洞,鐵幕二人的身影出現在巨型蟲車之前。

    嗅感無人機匯聚在一個點,朝著黑暗的某個交流駛去,就在這時——

    “鐵幕。”

    冰冷回音響起,下一秒,前方突爆火光。

    消音子彈橫掃平麵,無人機的機翼在筆直彈跡中受損,紛紛失去平衡,相互碰撞,墜機砸地。

    “什麽!?他還沒死透!?”

    這一刻,綠約克驚跳而起。

    這突如其來的打擊,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回眸隻見,逆光的邊緣,一個高挑的黑影。

    “雪露的事情是假的。”

    “普賽克也是假的。”

    “研究所,隻是想要我的命。”

    三重厄命同時降臨頭頂,隻剩下空白的言語。

    鐵幕一言不發,猛的拔槍,把黑影打成了一個篩子。

    追上去一看,發現隻是一件大衣,下一秒,背後又傳來槍響:

    “該死的!這家夥究竟躲哪裏去了!死不掉的小強!”

    被子彈打中屁股肩膀的綠約克不禁嗷嗷大叫起來,雖然他整個下半身都是機械之軀。

    一咬金牙,鐵幕拽著自己的手下,在槍林彈雨中翻滾著,躲在石柱背後,即刻朝暗中奚落的爆笑,大喊:

    “哈哈哈哈!沒錯,都是假的,芬裏爾,我早就提醒過你,你的身體可值錢了,隻可惜野狼終究是抵不住世俗的誘惑。”

    “放棄掙紮吧,芬裏爾,你不可能有機會再逃脫,狼女方才已經釋放了劇毒的毒藥,相信你已經吸進去不少,今日你必死無疑。”

    又是兩道槍子劃過腦門,鐵幕冰冷的嗤笑:

    “嗬嗬,就讓我們耗呀,想誰先耗得過誰。”

    將身子掖在了巨柱之後,暗道之中,不再有聲響。

    醬紫的麵孔,如柱的血流正順著淤黑的指甲不斷滴落。

    狼女配的劇毒是針對心衰的快速效劑,之前受的重傷都是傷筋動骨的內傷,從表麵看上去,無跡可尋,實際上,內髒卻早已分崩離析,化作血泥。

    睜開那雙混沌的寒瞳,打開槍箱的搭扣,將幾個稀奇古怪的藥粉、克朗寧、腎上腺素混合在一起,不顧毒性,一並吞進腹中。

    這一刻,虛弱的心髒又開始強烈的迸跳,隻是,死亡也加速靠近。

    但!就算是要死,也要報仇雪恨!

    站起身,繼續朝沒有救贖的深淵潛去。

    下一秒:

    “老板!我看見他了!他朝走廊深處跑去了。”

    躲在立柱後探頭探腦的綠發青年發出喜悅的呐喊。

    “嗬嗬,看來他已經山窮水盡,芬裏爾,永不言敗的巨狼,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逃多遠。”

    “老板,我的機械臂也已經準備好了,這一次絕不會再讓他有可乘之機。”

    “研究院要的是全屍。”

    “放心老板,這點我當然記得。”

    拐入一處狹窄走廊,看見地麵上鮮紅的腳印,這樣的失血量,恐怕就算是個健壯的成年人也撐不了多久。

    鐵幕誌在必得。

    朝綠約克使一個眼神,二人朝著艙門撞去。

    踏出倉庫的下一秒,咚的一聲金屬斷裂聲從頭頂傳來,二人立刻滾入庫房深處。

    幸虧是躲得即使,就在他們前腳剛落地,後腳,巨型增壓罐就從天而降,把鋼鐵的地板砸了一個深深凹陷。

    “老板!他在上層!”

    順著整齊並行的鋼構支架上方望去,那一刻,鐵幕望見倚靠在巨型液氮罐旁風輕雲淡的青年,從容不迫的態度,以及嘴角那抹桀驁狂狷的笑意,根本不是為了逃跑,而是複仇!

    這一刻從才驚覺醒悟!

    鐵幕意識到大事不妙:

    “不好!上當了!”

    來不及開槍,透明白水傾瀉而下,混雜著令人窒息的冰氣將整個倉庫淹沒。

    “該死的!他要把我們和他一起凍死在這裏!”

    綠約克扭頭試圖用巨力的機械臂翹起三十噸重的增壓罐,但下一秒便發現:

    “老板,罐體和地麵凍住了!”

    朝閥門的鐵牆猛烈開火,絲毫沒有撼動的痕跡。

    “往上跑!”

    開啟背後的飛行器,二人直接飛越到了五十米高的倉庫頂層,還沒來得及站穩腳跟,綠約克就朝著周閻的身形撲去,揮舞手臂,猛的揍了上去:

    “野蠻雜種!我要剝了你的天靈蓋!!把你活活吊死!!”

    “別浪費時間了!”

    鐵幕冰冷的嗬斥傳來:

    “他已經死了。”

    話音剛落,隻看見,七竅流血的黑發青年,凶狠睜大的冷眸之下,掛著安詳的笑意,如一根鹽柱一般釘在原地,心跳早在不知不覺中熄滅。

    “關上這些氣閥,趕快另尋出口。”

    很明顯,比起報仇,更急迫的事情就擺在眼底。

    五分鍾後。

    生命流逝的太過迅速。

    “好熱……好熱……我要脫衣服……”

    趴在地上凍得瑟瑟發抖的綠約克,陷入重度凍傷的錯覺,脫光身上所有的衣物,還是在半昏半醒之間拚命喊熱。

    下一刻,一個高大的身影走到了這個滿地打滾的青年身前,綠約克拉扯鐵幕的衣角,滿眼的淚魄凍成冰淩:

    “老板……救我……”

    求教之際,有什麽粘稠的液體澆淋在他的臉上,又是一點火星,轟然間,綠約克連帶著地上的衣物一並燃起!

    “啊啊啊——”

    乍暖還寒,冷室裏,令他被燒死的速度數倍的延長,綠約克真的掉入了冰火地獄。

    顫抖的雙手,鐵幕在同伴扭動的寒軀火光中抽了根煙,試圖保持最後的冷靜。

    但也是徒勞無功之舉,望著一片焦黑,即將熄滅的人形鐵骸,日月眸中充斥著恨意。

    ……

    “學姐,定位器的四周都搜過了,沒看見蹤影,不過……我們倒是在二公裏外的廊道天頂上發現了一些奇怪的蛛絲馬跡。”

    正說著,研究員身後的士兵將收集的切片,以及現場拍攝的照片遞上前。

    一望去,還真是蛛絲馬跡,雪白的蛛絲一張張塑料保溫膜將整個天頂包裹,地麵上,隨處四散著人形的骸骨。

    一位容貌稚嫩的研究員麵露焦慮的走上前:

    “朱學姐,防空洞裏不會真的有蟲族吧,這個地方有地熱又有溫泉,確實是一個很適合蟲族藏匿的地方。”

    “應該隻是一群普通的二級體。”

    看了一眼手中的定位儀:

    “無需掛記,繼續搜尋。”

    朱旋沒把一隻小小蟲族放在心上,如今的蟲族文明仍停留在古老的封建奴隸製,是卡爾達肖夫文明指數還沒達05級低能文明,與人類這種已經飛躍太陽係的20級文明差了整整一個梯度。

    別看隻是一個梯度,那可是差了幾十個數量級呢,十的多少次方。

    不論是小蟲子也好,小魚,小蝦也罷,全部都不重要,最重要的還是今日之事,朱旋收起定位器,佩戴上勘探眼鏡,繼續開車前行。

    就在這時,她注意到地上熒光的血痕:

    “停車。”

    “這些都是新鮮的血跡。”

    “跟上去。”

    裝甲車來到血印的盡頭,眼看是朝廊道上去的,車中的研究員和士兵們紛紛舉著輕裝武器,走下車。

    沿著鐵欄一路攀爬而上,穿著外骨骼服,讓一切運動都變得輕而易舉,走到半路時,又一個輕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朱師姐,我們為什麽要回收一個borderle的屍體?”

    寒冷的樓道中,那位年紀最小的青年研究員再度發問。

    “因為他是重要的實驗體。”

    “可是……我的意思是,如果不經過本人同意就征用他的屍體,那我們不就和那群古集中營裏的□□科學家們沒有任何區別?”

    話音剛落,朱旋回眸,以剖視之逆望,反問:

    “你到現在還在糾結這種事?”

    “我……”

    “我們身為一名研究員,不應帶有任何立場的觀察世界,人類在我們眼中和其他生物一樣,是宇宙奇跡,但我們研究的對象是係統!就要不計犧牲,不計挫折,不計自己的前途命運!我們和那些□□科學家的最大區別,那就是——我們不會相信救贖。”

    “你隻是在害怕,害怕手上沾染甩不掉的罪惡罷了,你根本不是真正的善良,不是真正的博愛,少披著正義的外套指控他人了。”

    朱旋說得很嚴重:

    “這件事我會匯報給導師的,日後,你就不用參與後期實驗了,去疏導室裏多思考思考吧。”

    拋下這位立場不堅定的成員,黑發女子繼續前進,但還沒走出兩步,一陣劇烈的共震從頭頂上方傳來!

    “一百米處,大家準備好應急準備。”

    來到四層的樓道前,發現通向倉庫內的門閥已被封死。

    “隻能從三層樓爆破。”一位成員提議道。

    朱旋點頭同意。

    就在研究員們忙於取件之際,樓頂之上,一個毫不起眼的昏暗角落。

    一隻巨型蜘蛛正在緊張而焦急的朝著電腦輸入代碼。

    八條腿、兩隻螯爪,眼花繚亂的在電腦屏幕前飛速滑動著。

    它不知道今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何突然怎麽多的人類闖入這個廢棄已久防空洞,莫非人類武裝已經發現了它們的蹤跡!

    但是,它們一族平日裏行動時都極其小心翼翼,況且,它本人已經整整二十年沒離開過這個地下巢穴了!

    這群人族究竟是怎麽發現這裏的蹤跡!?

    下一刻,這隻三級體的巨型蜘蛛猜到一個答案:

    莫非是那群喋喋不休白蜂!故意向人類透露了它們的蹤跡,欲要借刀殺人?

    可惡!可惡!可惡!!

    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才有複蘇的跡象。

    昔日,這群殘兵敗將的駭沐蜘蛛真的是怕蜂族怕極了,竟然不顧嚴寒,從萬裏之外的迢迢熱帶,遷到了寒極。

    又一頭紮根人類的地盤,鑽入地球上最堅實的碉堡腳下,如此縮頭度日,已經整整二十餘年矣!

    鐵幕一行人萬萬想不到,自己的無心之選,隨口塞下的彌天大謊,竟然一語成讖,尋到這座蜘蛛老巢。

    “嗚呼哀哉!我駭沐一族堂堂正統,難道今日就要絕命於此。”

    巨型蜘蛛一聲嘶鳴,就在這時,機房後的小門處冒出一個古靈精怪的小巧腦袋:

    “媽媽。”

    話音剛落,又一個花麵蜘蛛探出更小的腦袋。

    冷冰冰的喊道:

    “祖奶奶。”

    “我們巢裏的備用糧都吃完了,孩子們全都嗷嗷待哺。”

    “這種小事就不用再過問我。”

    座位上的老蜘蛛一聲指示:

    “女兒,由你做幹糧。”

    “我的孩子們,人類就要來了!!你們快!快帶著駭沐族的後代逃走吧,我要守護基地,這裏皇室重地,藏有不死泉的秘密,絕對不能讓人類發現這裏。”

    聽見老蜘蛛如此決然的語氣,在場的家屬們竟然沒有一位開口相勸,下一秒,整個洞穴的蜘蛛們抱著卵袋行囊,四散離去。

    獨留老蜘蛛一蟲孤座在空蕩蕩的機房前,張牙舞爪的咆哮,頗有朋克戰神的意味:

    “原氏白蜂,我絕不會讓你們陰謀得逞的!還有那隻該死的飛蛾!就算是化成灰燼,我也要替英皇報仇雪恨!”

    “我是駭沐一族的純血,我是千年難遇的智者,我是這個帝國的偉大天才!我絕不會讓你們肮髒的人類踏入皇族的地盤半步!”

    怒吼著,蜘蛛啟動了機器。

    下一刻,機房灰暗的牆壁上有某些綠色的纖維物質溢出表皮,這些物質附著到老蜘蛛的身旁,把老蜘蛛的腹部包裹成一個發毛的月亮:

    “我要讓你們全都有去無回!”

    朱旋一眾終於打通了三四層之間的隔牆。

    朝冷氣四溢的寒庫中一望,當即就在十米間隔的垂直位置看見了鐵幕蜷縮的身影。

    一雙異瞳直刺刺的望向頭頂,仿佛已經望了很久,卻全程一言不發。

    朱旋扣上了腰間的繩索:

    “我下去拉他們上來。”

    話音剛落,他們本身站立的位置,忽然地動山搖。

    無數沸騰的鋼水,平白無故的從他們的頭頂落下,猶如融化的奶油蛋糕一般,與外溢的液氮撞成劈裏啪啦的駭人聲響。

    躲閃不急,數個士兵被鋼水砸中,就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便已經變成一團青汙交錯的肉漿。

    下一秒,眾人頭頂的天花板被巨力掀飛。

    風雪與光亮同時照入。

    眾目睽睽下,巨型機械臂降臨。

    “這是怎麽一回事!?”

    宇宙飛船登臨極地的場景震驚了在場所有人。

    尤其是看清了飛船上印刻的盾徽圖紋時,青年小研究員直接指著天幕驚叫起來:

    “是太空軍!太空軍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被激光炙烤厚重鋼水依舊在團團滴落,散發金紅青氣,熱煙之下,頭頂上方百米處,厚達十米的巨型土岩正在被航空飛船的拋下的繩鉤機械臂緩緩吊起。

    被掀飛天靈蓋一般。

    深達百米的防空洞被生生搲出了一個天井!

    清醒的寒空,群星閃耀,蒸騰的熱氣與冷氣上下交匯,形成一團團化學烏雲,視線可及處,無數身穿纖維感高科技外骨骼的機械士兵正從灰雲之間滑索而降,平穩落地。

    這一幕,有如天降奇兵。

    朱旋自然知道太空軍出現在此地的原因。

    離開空間站前,導師特地囑托過她:擋在他們的麵前,是這個世紀最強大的敵人,是安那其狀態下誕生的不可思議的集權。

    起初,剛聽聞這種形容的朱旋,內心也是震撼無比,她無法想象,他們的敵人不是蟲族,不是科學,更不是係統,而是來自他們的頭頂!

    但也同時揭示了真相——研究院的究極目標是跟整個星際的信仰作對!

    冥冥之中,她有了一個模糊猜測,畢竟能超過研究院存在的,一共也就那幾個人了。

    可是!就連這種猜測本身也帶走大量迷幻色彩,尤其是在這個科技文明已經發展到一定高度的人類世界!

    簡直就像是先得知結論,再滅殺可能的反謬論!

    令朱旋更加震驚的是!她的內心在聽見這個形容一瞬間便毫無障礙的接受了這種事實,信任老師是一方麵,而最深層的原因:朱旋想起了五十年前,她小的時候親身見證的天門政變。

    斯洛芬在身體全盛的時期選擇退隱,此後五十年,朱旋親自經曆了政治又嚴肅走向娛樂盡頭的時代,所有理想就是從那時起開始變味,科學上遊也開始變得古怪……

    抬眸時,看著小光球默然無言的直視,朱旋想通了貫穿整個事件背後的原委,與此同時,也感受到了來自時代的挑戰!

    她,或者說,他們肩負重任。

    他們的思想,將成為此後上十年,甚至上百年最崇高的理想!

    這一刻,麵對這隻天降奇兵,在意識到敵人有多強大,而自己有多渺小之刻,朱旋反而獲得了內心的平靜。

    “我們奉世界政府最高首腦之命,將你們全員逮捕。”

    肩膀閃爍政委軍銜的機械軍官走到隊伍前列,跟隨在他身後的,一群高達七米的巨型機動戰士,是整個星盟最優秀的機能武裝力量,也是令無數軍迷群眾癲狂一生的夢想。

    “什麽!?”

    眾研究員麵麵相覷,在彼此眼中看見了錯愕。

    “打開直播鏡頭。”

    這時候,清晰冷靜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學姐!你說什麽!?”

    “我說打開直播鏡頭!”

    黑發女子從容不迫的朝軍人望去。

    〔公權力不可透支,安那其不可逾權。星盟十二首腦們呀,即使你們擁有整個宇宙最大的決定權,又如何?今日,我就要用人民的正義審判你!〕

    “我們做的都是正確之事,他們無權幹涉研究院的自主權,況且,實驗項目可是經過司法部審批的,法外無咎。除去這些,難道!你們還不相信羅琦導師嗎?”

    學姐的話語令當初所有人醍醐灌頂,立刻墮甑不顧,堅守自己的職責。

    但就在下一刻,意外再度發生。

    一道黑影從地麵冒出。

    鐵幕舉著剛從僵硬中解凍的手臂,勒緊手中周閻的屍體:

    “你們必須保證我活著出去!!”

    “看來你準備違背協議。”朱旋冰冷的目光掃過掮客的臉。

    鐵幕毫不動搖:

    “現在!立刻!你們全員掩護我離開!不然我就炸毀你們重要的實驗體。”

    棕衣掮客朝昏暗的光圈後緩緩後退,手裏握著一顆三相□□。

    世間聰明狡猾如鐵幕,自打看見太空軍出現之際,便意識到事態正在向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

    太空軍,那可不是他這種邊緣人能招惹的對象呀,想當年,所有的邊緣人都是被太空軍驅逐而出的社會失敗者,內心或多或少殘留著陰影。

    但瞥開這點不談。

    單單是“太空軍出現”這一個概念,便是重度政府機密!

    一旦涉足其中,就算他是黑市之王,也不過是一隻亡命老鼠,早已打上了“殺人滅口”的金字封條,永遠不可能再活著回去!

    與其現在才來後悔反思,鐵幕是一個現實主義者,說難聽點,不擇手段尋找逃路。

    利益麵前沒有廢話!

    他,隻想活著回去!

    沒想到的卻是,周閻反倒是成了他最重要的要挾砝碼。

    直播重開的一刻,上億觀眾開場便直擊了這一幕。

    〔上午那陣爆炸是怎麽回事?是蟲族設下的埋伏嗎?〕

    眾網民的回憶還停留在大爆炸剛開始的那一會兒,這一刻才反應過來,情景已經完全變化。

    〔咦,等下,現在是什麽情況?他是主播吧,他在說什麽?離開?這座冰雕不會是芬裏爾吧!!〕

    〔你們快看背後吧!這裝束,是太空軍!?開玩笑吧,是角色扮演吧,太空軍怎麽可能出現在地球上!好帥!〕

    〔話說這些白衣人有些像研究院的科研人員……太空軍與研究院,,,不會吧,這裏不會真是蟲族的大本營吧!!!這也太勁爆了!我暈。〕

    一時之間,無數話題蜂擁,熱度早就蓋過了芬裏爾之死。

    “好,我答應你。”

    朱旋平靜的望了鐵幕一眼,她已經設想過通向一切結果的8種可能。

    直播是他們的第一重擋箭牌。

    一旦太空軍切斷了直播,便是自毀前程;一旦太空軍想搶奪屍體,便是賊喊捉賊;一旦太空軍想要殺人滅口,便是有口難辯。

    除此之外,朱旋還想到了地球護衛隊。

    當年斯洛芬可是和星盟親自約法三章。立下聞名於世的《政治遺囑》——星盟無權直接向地球派兵,也無權在地球上使用如何科技武器。

    隻要星盟還想繼續統治太陽係,就不敢跟斯洛芬撕破臉皮。

    太空軍終將無功而返。

    “你先走,把貨物放入運輸機。”

    朱旋走到星盟軍官身前,擋住了直播的視線:

    “吳政委,我覺得研究院與星盟之間是存在什麽誤會。”

    但沒想到,星盟軍官下一句便是:

    “研究員羅琦涉嫌修改人類基因池的反人類罪,我們已將其逮捕,扣押回星室審判庭。”

    光明磊落,開門見山,完全沒把一百億以太網民的輿論放在眼裏。

    “什麽!?老師他!!不可能!”

    身後的年輕研究員們就要驚掉牙齒,大張的嘴邊還未合攏,下一刻,隨著高個軍官一個手勢,身後的機械士兵包攏上來。

    朱旋率先做出反抗,舉起了左手上的發射器,美麗而毅然的麵龐上難得出現了一絲裂紋:

    “都別過來!我手裏握有衛星超導的發射器!”

    “十二首腦!賊喊捉賊!你竟敢誹謗老師!”

    “來自星際的同胞們!你們看仔細了!背叛全人類的是十二首腦!他們欲要控製生育院,創造新一代的人類奴隸!把我們這群無用的平民全部殺滅!”

    朱旋朝著直播呐喊,她已經率先意識到戰爭的開始:

    “十二首腦,就算你們獨攬霸權,我也不會讓你們陰謀得逞!等著吧,一定會有源源不斷的武裝來圍攻你們!一定會……”

    溫熱的頭顱,以及雙手瞬間被激光切成四半:

    “有後起之……”

    “見證……”

    攝像機的鏡頭摔在地上,支離破碎。

    染血的屍體以及喪失鬥誌的同僚們被太空軍隊拖拽、扣押,巨型航空飛船的腹倉角落,一個金發的身影走到了舷窗前——

    鄺寧以他那特有的黑眸觀察人間,俯瞰大地,將一切事態一覽無遺:

    “終究是來遲了一步。”

    打開手中精美懷表的翻蓋,一個定位紅點正在失去意義的閃爍。

    下一秒,將懷表拋下窗台,帶著五年來的時光流轉消失在深不見底的洞淵。

    他所熱愛的人類聯手害死了他所愛之人。

    一千億,與一個,對他而言,都是同樣的份量。

    朗爾城裏無義人,千萬別做回首者。從今往後,太陽係裏全部人類將要麵臨再多的天災都是自食惡果,再也沒有神明會同情這樣的文明。

    “沒有你的世界,再多的經典與旅程,都毫無意義。”

    “周閻,我們會為你追討一切。”

    軍隊收場,孕育著人類最後希望的鬧劇走向荒誕的落幕。

    朱旋終究是看不盡結局,她所認為能夠製衡權威的籌碼、人民的輿論以及一換一談判這些的老把戲,對於這位隱藏在真空裏的對手而言,全都是空氣。

    以太網前,稀稀拉拉的冷言冷語:

    〔這女的是瘋了吧,她竟然說十二首腦想毀滅全人類。〕

    〔八成是狗急跳牆了,他們學術圈不就愛搞狗咬狗這一套嗎?〕

    〔沒想到那個著名科學家羅琦竟然如此陰邪,都說老師是再生父母,羅琦可算是我們所有人的再生父母了吧,真是沒有良心。〕

    〔精英裏就容易出叛徒,隻能說他們是活該,自以為能與人民作對。〕

    上億吃瓜觀眾,終是無一人能看清。

    萬米光天之上。

    此時此刻,通過一個戲台,上千年來,真正的金手指首度現身。

    一道藍影優雅的落地,猶如天神降臨,羅琦在虛擬投影的步步緊逼下頻頻後退,將身邊的小男孩護在懷裏。

    帶著紅領巾的小男孩緊張的吞咽口水,捧著小光球的機械臂,天真的大眼眸正緊緊盯著身前五米不到的高大人影,伴隨小聲嚅囁:

    “方舟號艦隊……大英雄……雷爾……”

    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同時見到兩位宇宙級的全民偶像!!耶吼!他都不知道回去後該如何跟同班同學們炫耀這件不可思議的奇遇。

    男孩絲毫沒有察覺到羅琦此時的局促與緊張。

    “觀察員羅琦。”

    “再三無視我的警告,觸碰我的底線。”

    身穿白袍的高大藍影在實驗台前慢渡,溫柔而帶著一聲慈寧的聲音傳遍高大的觀星台。

    漆黑天籟下,空間站內紅光閃爍,正處於緊急封鎖狀態。

    羅琦一刻不停的在內置鍵盤前輸入暗碼,終於,下一刻,緊急逃生艙門打開!!

    拍著小男孩的肩膀:

    “現在,快跑!去找你的帶隊老師,快回生育院!”

    小男孩眨眨眼,不理解羅琦語氣中的急切,但也不好意思給兩位偶像添麻煩,說了一聲謝謝和再見,就三步一回頭的朝門外跑去。

    看著男孩離開,藍影也沒有出手阻攔,隻是就在自動門重新關上的那一刻,一道憑空的巨力出現。

    “咚!”的一聲!

    宛若磁場引力一般,將小光球重重的釘在了鐵牆之上。

    “你的學生在我的手中,再過不久,他們會向全星際公開你的罪行,但就算他們不願承認也沒關係,我可以把當年在斯洛芬身上做的事,再在你身上重複一遍,因為你的故步自封,親手害死了全部人類,你將會成為這個文明永恒的民族罪人。”

    平白的語調在空中飄蕩,往往是聽見的那一刻,便再無任何回旋的餘地。

    他們不在一個層級。

    一百年前,斯洛芬打算在和平年代打造一隻護衛艦隊。

    不顧整個星室法庭的反對,一意孤行的投入龐大的軍費,但艦隊剛造了一半,卻因一個意想不到的意外而夭折,胎死腹中。

    斯洛芬忽然在演說中暈倒。

    過後不久被查出罹患老年癡呆,從此,他手下的勢力變得躍躍欲試,那一年,世界上最大的金融危機發生,軍費支出,名單,各種各樣的緋聞與事件的壓力下,斯洛芬被迫退隱。

    但唯有羅琦知道這背後的真相!

    斯洛芬的大腦遭受了莫名輻射的襲擊,蝴蝶域嚴重損傷,身體也在此後逐漸萎縮,不得不一點點的割去,替換。

    而這道輻射的源頭——

    “癡心妄想!雷爾,我絕不會把生育院交給你們!”

    世人隻知道普度眾生的諾亞方舟,但卻不知道,在凱爾特神話中,承載著希望的方舟又回來了,而且還搖身一變,變成了一群海盜!!1

    “五百年!隻需五百年!人類就能再一次打敗你!”

    話音剛落,一道電流突然從光球的中央憑空產生,短路的焦煙瞬間燃起,研究院中央係統跳閘。

    藍影陷入亂碼,雷爾的投影消失在半空之中。

    下一秒,擺脫了核磁的轄製,小光球在失重空間裏無聲漂浮……

    電鍍框上的顯示屏猶如他那未實現的偉大夢想一般,漸漸黯淡了下去。

    小光球一直飄,一直飄,飄到了玻璃舷窗,杳冥處,遙遠太陽升起的金色晨線與斑斕的大氣層一起,在它的臉色鍍了一個可愛的笑臉。

    ……

    “別過來!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隻是一個borderle。”

    一條條光軌從四方包圍,機動戰士將企圖趁亂逃跑的鐵幕劫持,就在這時,一個巨大蜘蛛躍到了眾人身前。

    巨型蜘蛛仿佛發瘋一般,綠色的熒光液體將機動戰士的手腳粘連,正當機械軍官準備下令爆破之際,無聲的熱輻射從地下散發。

    90分鍾前,周閻設下的點火程序在這一刻照常啟動。

    藝術性的最高峰,轟然衝撞開雲霄,萬丈光輝將一切存在化為烏有,緊接著是劇烈的液氮爆炸。

    “這是……三維粒子重聯!?”

    “快!打開德拜超低溫模式!”

    就算是科技文明發展到20頂峰的太空軍隊,遇到如此能量場的爆炸也陷入一時的癱瘓,這隻象征人類力量頂峰的精英部隊也在這場毫無意義的傾軋中,消弭殆盡。

    “啊啊啊!!!——寶寶!!!”

    “我的寶寶!!!——”

    年邁的母蜘蛛爆發尖銳的咆哮,看著自己的孩子們縱身光海,氣化消失得無影無蹤。

    人類和蜂族,一個害它絕種,一個害它亡國!

    舉世之恨!痛貫天地!

    這一刻,老蜘蛛歇斯底裏的嘶吼,發毛的光束朝著四麵衝去:

    “四方四隅,皆我為大!三和上人,八大山神,信女願拿自己的性命作為交換,詛咒!詛咒禹神國!原氏白蜂一族!特別是那隻夜蛾!詛咒他們的子孫後代,永世不得超生!千倍萬倍!!血債血償!!!”

    浩瀚天境之下,末日般的場景。

    時隔七百年,艾雅法拉火山再度噴發,高達29千米的火山灰鋪天蓋地的席卷。

    五十年前,斯洛芬將這片極光之地打造成世界上最堅實的碉堡,又在自己的大腦中,植入了以普朗克尺度級精度結構的時間晶體。

    控製整個地球的安全係統。

    自從他本人休眠之後,這項限權就由羅琦取代:

    一旦大腦遭遇死亡威脅,腦電波信號中斷,碉堡係統將會啟動斯洛芬設定的最終救世方案——

    【封鎖地星】

    本該五年後發生的文明對抗,這一刻,因蝴蝶效應而提前到來。

    完全混亂的空氣下,火山爆發的野火將天空變成了血紅色,密雲發生放電效應,時不時擊中重度殘損的航空飛船,炸出道道離子態青光。

    大地展現她猙狂的一麵!

    比起童話,人類更不願意相信的是天災。

    杞人憂天,一直是一個貶義詞,巴納姆效應,卻從未削減,一個框,又一個框,人人框在一個個定義裏,失去了自己的判斷力。

    就在這震天動地的次聲波中,四麵八方的氣旋風中,鄺寧突然看見——

    腳下防空洞無限翻湧的沉積雲團之間,有一道彗星一般的長尾狹光時隱時現。

    攪動冷氣。

    是幽靈光子!

    下一秒,一道刺耳的長音幹擾響徹天地,竟把有形的大氣震出道道攝人心魂的巨大漣漪圓環!

    身邊的機械士兵接連不斷的倒下,電子屏瞬間失去了信號,黑眸中,今日以來第一次出現情緒波動:

    “數字孿生……”

    失重墜落的飛船,不斷閃爍的紅燈警報在身邊呼嘯,但這個金發男子依舊在混亂中奔跑:

    “周閻沒有死。”

    冰雲與火雷,金發的男子喃喃自語,黑眸中迸發極度的狂喜,看見一線生機:

    “快去匯報給方舟,告訴天父,周閻沒有死!調出後台追蹤!全方位捕捉星球所有活躍粒子!”

    拖著半條斷尾,這艘殘破不堪的飛船以一馬赫的低速朝雷雲火海中最後一塊高地飛去。

    血紅與雷光籠罩的雪原碉堡,猶如天災來臨之時的最後一塊救贖之地,旦晝中,閃爍奇跡的光芒。

    同樣是日出,寧靜的e軌道上,最後一艘逃離地球的輪渡飛船正在脫離了引力的束縛,朝著巨大的月球緩慢飛渡。

    群星相悖的方向,白發蒼蒼的老者無言訴說的混沌之眼正望向藍色星球那抹死亡的灰海。

    舷窗玻璃上倒映起他緊蹙的眉宇。

    下一刻。

    飛船觀景台的盡頭,一顆墜星隕世,半個呼吸之間,急速迫降的巨型戴森球與他擦肩而過。

    生育院化為一顆火流星,義無反顧的投入灰海的漩渦中央。

    散落的太陽能薄板與稀薄的大氣層剮出迸亮的火花,又與以灰黑為底色的絢彩極光碰撞在一起,霎時間,整個晨昏線的色彩都被攪亂。

    猶如墜落了地獄風暴之眼。

    耳後的電子屏,新聞播報滾動著各種陰謀論:

    【衛星癱瘓、太空電梯中斷、生育院迫降、地星全環封鎖……】

    【所羅門的後裔、斯洛芬的叛變、蟲族勢力的入侵……】

    一夜之間,世界全變了。

    文明倒退五百年,隻是小事,生死攸關,才是現實。

    街頭□□、示威抗議、逃亡主義發言人,新勢力齊頭並進……社會秩序走向崩潰的邊緣,強權再次降臨。

    而這一次的強權,相對與斯洛芬的藍色恐懼,勢必要成為一片血海。

    蟲族與人族的共同命運,在這一刻真正的轉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