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通天神教(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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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槍擊穿花麵蛛的頭顱,即刻,周閻吐出一口溫血。
方才,高速撞上天幕時,傷及內髒,又吸入了過多的金色粉塵,肺部即刻纖維化,呼吸猶如玄鐵般沉重。
歐若拉望見這一幕,機械的扭轉頭顱。
這時候,在白狼的盯梢輔助下,周閻走到她的身前:
“歐若拉,我們現在來要跳入‘試煉之門’,潛入蜘蛛老巢。”
“什麽……?”歐若拉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失落。
“不用擔心所謂的真愛試煉,那自始至終都是一個幌子。”
“有關人類的愛情,就連人類自己都解釋不清,何況是一群異族蜘蛛。”
借著抹去鮮血的動作,周閻悄悄拉高了衣領,遮蔽泛紫的傷口,以及自己已經被蜘蛛咬到的事實。
“蟲族的情感很簡單,鬼母評定真愛的標準始終隻有‘恐懼’一項,試煉之門就是一個心率檢測儀,從百米高空墜下,心率平穩便能穿過石門,沒有什麽複雜的原理。”
周閻以極快的語速訴說著,悍眸時刻緊盯四方的蜘蛛。
寒風中,瘦小的肩膀孤零零的晃蕩著,以少女的視角俯瞰而下,試煉之門是多麽的渺小,還不如手掌心的一顆麥芽糖。
跳下去?
真的能跳進去嗎?
而且……心跳平穩?……這可是一千米!
怎麽辦怎麽辦……沒辦法思考下去……
“所以不用有思想負擔,歐若拉,你把這個當做是釋放壓力的蹦極就行。”
下一秒,低眸時,看見一雙滿含怯懦的眼。
紫眸的瞳仁無狀的聚焦著,極力的忍住全身顫抖,以及錯亂的呼吸。
仿佛她的麵前不是試煉之門,而是鬼門關。
站起身,周閻掏出鋼刀,直接變更了策略:
“歐若拉,你待在這裏,我先過去,proto,保護好她。”
“我會死,我要滅絕了……”
“……是嗎?”
轉身時,聽見。
最無遮的眸光,最真誠的試問,卻是最幽深的絕望:
“我們麵前的……是真的蟲族嗎?蟲族已經附身了我們的係統?已經占領了整個網絡?……”
鬥誌的慣性徹底消散後,在空氣中扭轉為無限的驚恐漩渦。
聽不到對麵的答案,少女漸漸彎下腰,蹲下身子,蜷縮起來,把自己保護起來,仿佛生活中最後一片安生之地都已經被侵蝕得支離破碎。
這一刻陷入自閉:
“好可怕……我想棄權……”
“蟲子……我最討厭蟲子……誰來救救我……我想回家……”
對死亡的恐懼、對旁人的忌憚、對敵人的畏怕、對異族的抵觸……全部化作一道道密而無形的羅網,將她的頭頂籠罩,一層又一層,沒有辦法突破。
畫麵驟然間一閃而過,周閻想起了雪露,以及當年的自己,毫無能力去抵抗整個充滿惡意的世界。
他再度改變了主意。
解下腰間的鋼索扣帶,抽出鋼絲,係上合掌刀的一頭:
“歐若拉,我們走,我們離開這裏。”
“我……”
剛想說話,白狼來到少女身前:
“我們到神像下麵去。”
此時此刻,神像下方已經被黑壓壓的蜘蛛包圍,根本沒有立足之地!
伴隨著腳夫蜘蛛鋪天蓋地的撲來,眼前出現七鬼帶著儺麵具的碩大頭顱,嘴裏吐著森森青氣,二人一狼直接在萬米高空一躍而下。
那一刻,失重感格外明顯,歐若拉害怕得閉上雙眸。
巨狼剛落到了二十米下的神像飛帛上,歐若拉猛地睜眼,隻看見他們正站立在險峰最邊緣的石縫間。
腳下,細窄的下行通道,陡峭而曲折,高速運動中,整個世界的景色在60度的視野裏來回晃蕩、空曠顛簸、一覽無遺。
不敢相信這竟是他們方才的來路!
歐若拉緊緊閉上嘴巴,努力不讓牙齒咬到舌頭。
就在這時,魂魄穿雲間,腰係繩索的青年出現在視線上方,此刻正踩著石壁,急速迫降著。
七鬼的頭顱盯著這道渺小的身影窮追不放,吞雲吐霧中,一道道比幕布海報還巨大的蛛網飛來。
自不量力。
麵對這樣的場景,腦海中隻能蹦出這四個字眼。
但與此同時,還有更多有關蟲子的成語也隨之蹦出:
螳臂當車、飛蛾撲火、蚍蜉撼樹……
明知道自己弱小不堪,還是要自不量力的衝上前。
為什麽?
割裂的意識間,想象力受了刺激,這個小小螳螂的身影竟化作此刻的青年。
搖晃的世界裏,靈巧的螳螂正在巨物間來回躲閃,利用各種出其不意的手段,戲耍著他的對手,令人眼花繚亂。
仿佛電影大片中的時代武俠。
下一刻,渺小的身影就從她的視野中消失,伴隨著身後幾聲槍響。
唰的一聲!
夤夜竄出了火花!
蛛網在火海中化為棉絮,無數掙紮著的焦黑蜘蛛從她的頭頂上空紛紛摔落。
歐若拉被一種撼然不動的力量所籠罩,野火中,背誦一首首古詩,一段段經文,獲得內心的平靜。
真正的死亡孕育醒世之花,粗魯的狂風,吹不走腦海中的詞句。
當她再度落到平緩的地麵時,周閻已經走到了神女造像的指尖,將整個平台燒殺幹淨。
這時候,試煉之門已經離他們很近了,目測隻有五十米不到的落差。
那一刻,歐若拉才徹底恍然!是周閻!特地帶她來到這裏。
周閻沒有選擇拋下吊車尾的她。
這世上有一種人,平日裏疏冷而不拘小節,任憑你如何咬牙切齒的鄙夷與嫉恨,但一旦苦難降臨,待在他的身邊,才會感覺到,那源源不絕的安全感,比燃燒一千年的烈火還要沉默寡言!
歐若拉感受到這種古老力量的炙烤。
將合掌刀插入神像的指縫,解下腰帶上的鋼索,以及大腿束帶上的另一把合掌刀,分別將鋼索與刀遞到白狼嘴中與歐若拉的身前:
“我先過去,你看我順利通過後就騎著proto一起躍下,失敗了也沒關係,多嚐試幾次就免疫了,世界上一切事物都是先從失敗開始的。”
周閻的一身果敢也是在戰場上練就的,但時刻銘記著獵人的祖訓,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的英勇無畏:
“歐若拉,我不會勸你別再害怕,但你一直擁有比害怕更加強大的力量。”
偷偷摸了好幾次眼淚,她真是無能,終於,清晰的空氣回流到胸口,少女猛烈喘息好幾次後,穩住了劇烈蹦跳到幾乎疼痛的心髒,輕輕的啄了啄頭:
“恩。”
“如果實在怕得不行,那就閉上眼睛,全程隻聽proto的指揮,你可以相信proto的反應力,到了蜘蛛巢穴後,切記,第一時刻千萬不要動彈,直到觀察清楚一切環境之後,再選擇最安全的出路。”
聽聞,少女由衷的笑起,解下後腦勺的紅色發帶,係上自己的眼前,下一刻,接過了周閻手中的合掌刀:
“我的膽子肯定要比蜘蛛大得多,我現在就要瞬移到它們麵前,嚇它們一跳。”
歐若拉開玩笑道。
話音剛落,周閻眼尾浮現笑意,剛要告別,就在這時,意外發生。
憑空出現的一抹銀線如絞繩般來到周閻的脖頸,背後,澎湃的扇翼聲由遠及近。
是巨蛾!
巨蝶之翼升上了蒼穹,牽連一抹鋒利的銀線,如一架隨風振翅的紙鳶,瞬間將周閻拖拽出數十米遠。
“發生了什麽事?”
歐若拉茫然四顧。
鬼母的聲音從天頂傳來:
“我知道它在哪兒。”
周閻抓緊脖間的銀線,窒息的拉扯下,嘴角溢出縷縷血絲,虎口坼裂。
逆望蒼穹,棕眸散發凶光。
“你的愛人,那位蟲族,它在禹神國。”
“白蜂之邦,一個沒有自我的殘暴王朝,而你的愛人,正是這個王朝的最大幫傭,它不僅嗜血成性,還弑主叛君,靠著一張天花亂墜的小嘴,故作清純的姿態,欺騙了天下所有人,更是連禹神國的君主也被他迷得神魂顛倒,百依百順。”
“相信你也是受害者之一。”
青年的麵色漸漸陰沉下去。
“癡情男兒不信聖,錯把蛾眉當愨君。”
“但是,我能放過你。”
一個字一個字的頓頓說道。
這一刻,是來自教主的特赦:
“我能放你出去尋它,隻要你從這個地方跳下去,證明你的真情實意。”
駭沐國,紡織之國,曾靠絲織品與手工工藝品興盛起家,繁華一時。
昔日,不計其數的捕鳥蛛居住在食物充沛的沿海雨林中,他們彼此之間擁有極近的血親關係,都是同宗同源的親戚,但他們之間從不打招呼,除了□□季,從不相互來往,都是自己過自己的。
自由自在。
但忽然有一天,蜘蛛的小世界變了。
普裏昂病毒不僅使人類變成喪屍,更是使奶牛大麵積的死亡,最終滅絕,離不開肉蛋奶的人類叫苦連天,精明的商人開始尋找最經濟實惠的替代品。
蜘蛛與蟑螂的母乳成為首選。
一頭大如奶牛的變異蜘蛛,一天可以產200斤奶水,而且,即使是不吃不喝也能存活一個半月,但即使是死了,也無所謂,畢竟她們的繁殖速度大到驚人,又不似奶牛的挑食,更因為長相醜陋,得不到普通大眾與動物保護協會的絲毫同情。
隻要把二氧化碳與屍體合成的蛋白漿液源源不斷的灌入她們的肚子,就能晝夜無間的產奶。
不自殞滅禍延。
繁茂的雨林被一種灰色的有毒岩漿所吞噬,水土汙染,大量逃難而出的蜘蛛為了生存,不得不聚集在一起,結成了最早期的部落。
247任君主,平均每半年,甚至每四個月,就會改朝換代。
她,從一出生開始,就攜帶著一種眼光。
一種心神不定的,祈盼命運發生的轉變。
曾經,她想做最偉大的君主,建樹豐功偉業,為了重振駭沐國手工業的雄風,她親自加入平民的紡織隊伍。
她的身體是聖體,神聖不可侵犯,隻有禦醫和妾室在她的許可下才可碰觸。
但她卻腳踩在她妾室們的背上,親自來到織布作坊,學習昔日斷代精美的織藝。
被人民奚落為“刺繡皇帝”。
成天穿著最華麗的衣服,招搖過市。
結婚之後,短短十秒後便喪夫,此後,她的每一個男人都像小孩一般,一看見她就發出嗚嗚的哽咽。
她曾是很想與他們交流的。
但是即使如此,她也沒對自己的生活失去信心,她開始一心一意投入對《通天聖經》的研究之中,根據神曲裏描述的世界創建了一個戲班,供自己的人民欣賞,結果她什麽都沒從中得到,人民不懂她的意思。
她不懂得開心,她的子民,也就是她的子女,和她一模一樣,也不懂事開心。
沒有名堂的東西。
沒有追捧的情緒。
沒有溝通的。
日子一天天的繼續。
“媽媽,我要離開這裏了,”
她們對她說著:
“我不曉得我將要去往何處,或是建立什麽樣的家園,但是我要走了,我必須離開這裏。”
她的孩子一個個的離開。
躺在糜爛的席座上,她被一種舉世的孤獨包裹。
她的親戚全是無法溝通的瘋子;
長老會的那些教皇,涼薄透頂,一直在等她被子女吃掉後,重新在神瓶裏搖一根取而代之的簽子;
她的子民,天生鄙夷每一個人,不論她做得多好,也不會給一丁點的情麵。
自始至終沒有一個人合得來,她成為她們最“孤僻的王”
轉變。
她等了整整五十年,到最後,全都讓她覺得無味。
命運不可能再因她而發生的一丁點的改變,她的心,已經放棄了她的神,隻剩下戲班這一個慰藉。
從此,鬼母瘋狂迷戀戲劇性的一切。
瘋狂的搭建戲台,聘請全世界最優秀的戲班,定製全天下最昂貴的戲服,她把她畢生的經曆投入進戲曲中,一天二十四小時浸淫在虛無縹緲的神話戲本裏,荒淫無度。
最終,就在她將要被自己的子女吃掉的那一刻,轉變終於降臨了!——
國破家亡。
樓台望月,戲台上的傀儡戲還在上演,而她的子民卻早已不知所蹤。
但也無所謂。
走到一片欣榮的火海之中,撿拾起自己當年一針一線親手織秀的婚服,她隻想說,你們都信錯人了,我隻是一個喜歡編織的皇帝,從很久以前,接觸到第一根絲線時就開始,我就愛上了織布,後來,編織故事、編織曲目,最後是編織整個國家。
但現在,她親手剪碎了自己的婚服,她親手斬斷了自己的手腳,神經質地朝天大笑:
“毀了好,全毀了好,蜘蛛,果然是隻適合一個人!”
反正自始至終,她都是一個累贅,為了編織全國,而不得不存在的累贅。
她在火海中自縊。
原本,人類隻是她所憎恨的事物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漫長流放的無盡黑夜,世界終於隻剩下她一個人,可是她還是久久不能平靜。
孿生世界的華室裏,惴惴不安的踱步,黑暗中,焦躁的握緊拳頭。
她在最困難的時候背叛了她的神,但現在,困難過了,她向神祈求的東西全都實現了,她又害怕起來。
她叛神的心思一旦袒露,必將遭受比死亡萬倍億倍的痛苦天譴!
她害怕這種天譴,正如她害怕孤獨。
跫跫踏步聲,就像一塊鍾表,無時無刻不在頭頂盤旋,記錄著她遙遙無期的倒計時。
這一刻,終於忍無可忍,想要到外麵的世界看一看,看一看有沒有轉變。
於是乎,看見了手下們為她抓來的人類。
小小的人兒,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竟然妄想把蜘蛛當成“奶牛”,如今卻成了蜘蛛的溫床,卻也讓鬼母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她涅槃之前未完成的戲本。
她曾經耗費大段大段的時間,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勢必要創作出世界上最感人的戲本,勢必要把自己的國民們深深吸引。
但自始至終都沒有成功。
這一刻,坐在荒涼的窗戶前,鬼母反倒是想起了人類書籍中的一幕:
慈母手中線,遊子會回歸。
人類的家人之間存在諒解,而蜘蛛間,唯有一條路走到黑。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了自己期期艾艾的丈夫,想起了孩子們一聲不吭的離去,以及子民們從頭到尾的不理解,總感覺身邊少了點什麽。
紅色而憂鬱的眼睛,想要拿起抹布去擦拭,再看清楚一些,結果才發現,自己的八根手臂都沒有了。
因為怕痛,所以在國破家亡之刻就斷了自己的手臂。
少了點什麽?
是手嗎?
蜘蛛明明有很多的手,比人類多四倍,為何抓不住任何東西?
不,不是的。
下一刻恍然大悟——
是愛。
鬼母在絕路之中悟出了天地的新地位!她再度理解了神之道。
愛,是通向安寧的最大秘密!她願以極大犧牲獲取這種安寧!
從此,她在孿生世界裏搭建了八角戲台,輪番上演名曰《愛》的戲劇。
幻想愛情能使她的軀體青春再生,手腳長回。
她精心搭建每一個完美無缺的舞台,各種風格的小型社會;提供最震撼人心的大場麵,甚至安排了支線劇情,不同職業的npc,以及神秘小彩蛋與花絮。
她懷著一顆隻有她自己知道的少女小心思,把平生最討厭的蝶蛾錄入了這段戲曲中,並非因為她有多恨,隻是因為身為蜘蛛竟被自己的食物所害死,這種感覺,就像人類被一根魚刺卡死,讓她如鯁在喉,久記於心。
虧她當年還很寵這隻夜蛾,從沒想過要殺她。
原本,她是想讓這隻蝶蛾做最大反派的,讓擁有愛心的人類為她拔掉這根卡在心中的魚刺,作為回報,她願意給這個第一個發現小彩蛋的人類,一個天大的禮物。
但很明顯,她的安排並不成功。
時隔多年過去,終究是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隻蝶蛾。
這份精致的小禮物就在蜘蛛的老巢中沉澱,積灰。
而現在!這一幕終於是發生了!
蹀躞,暴躁的蹀躞。
終於有人注意到這隻蝶蛾!!但內容卻和她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左眼瞼痙攣不止。
“愛?”
“愛?人類愛上了一個蟲族?”
沒有喜怒哀樂的蜘蛛也笑了。
但如果,人類真的能愛上一隻蟲族……
寡婦蜘蛛朝身後的畫麵望去。
一道渺小的黑影從風雲中顯身。
仿佛是她一百年朝與夕的等待,造物主賜給她一個王子,她終於在漫長而黝黑的道路終點,找到了一件可愛的東西!
她要奪走這份稀世罕見的禁斷之愛!
“跳吧,你中了雄蜘蛛的情毒,沒有我的幫助,你馬上就會劇毒攻心而死,但如果你通過試煉,我就能救你一命。”
躲藏在黑色的屏障後,鬼母蜘蛛激動的說著,仿佛回到了當年第一次與丈夫相見的時刻。
她親吻了她丈夫的手背,這個舉動震驚了全國。
周閻被巨蝶拖拽著,強行拉上了郎配,就在即將墜落神女像的指尖之刻——
“英皇!好久不見呀,你還記得我嗎?”
天降之師的最前方,試煉之門的正中央,一位女子煞氣而又英俊的身姿降臨,斬斷了緊繃的絲線。
她的麵孔被一個黑金的麵罩所遮掩。
長腿、長發、極豔的眸光、腰間肌肉上優美的腹肌線條,無不述說張揚。
但都抵不過,女子背後正在振飛的巨型膜翅!散發懾人的金光。
一紅一藍的日月瞳裏是瞳孔地震——
鐵幕悚然間抬眸
“這是…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