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有容
字數:4117 加入書籤
第二天一早,用過早膳,雲初帶上宮芷和徽竹,往藏經閣走去。
也許是顧家女眷到來的緣故,般若寺裏的香客猛增,善男信女們個個衣著華貴,花枝招展堪比選秀,整間寺廟熱鬧的如同一場聲勢浩大的相親大會。
雖然佛祖麵前眾生平等,但這一天的法會,也不知道知客僧使了什麽手段,寺中香客皆是非富即貴之人,表麵上很是富麗堂皇,在雲初眼裏……可真夠讓人糟心的。
這年頭,但凡有些家底的,都講究三妻四妾,哪家哪戶沒些陰私,都不好意思自稱大戶人家。
正因如此,寺中的男女老少,身後或多或少都飄著些五顏六色的“小尾巴”。
雲初現在已經練就了一身,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的功力,即便眼珠子和鬼魂對上,都能若無其事地錯開,半點不露痕跡。
從寺門到藏經閣,不過半柱香的時間,雲初不動聲色地看了好幾場戲。
病嬌娘的身後飄著個絡腮胡的大漢;
白麵清秀的公子哥,眉目含情地瞅著一臉傲嬌的貴女,一隻手上牽著個紅衣的女鬼,背上還趴著個麵目猙獰的小娃娃;
滿麵含春的中年貴婦,身後飄著幾隻瘦弱的公子哥;
一本正經的世家子,周身呈扇形地站滿了一個後宮……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也不知佛祖每個月都看一次這種場麵,會不會覺得紮心。
燒香拜佛,不過是求個心安。
冤有頭債有主,恐怕惡事既然做下,神佛也幫不上什麽忙。
那些亦步亦趨飄在債主身後的,不過是些可憐人罷了。
這世上最可怕的,從來不是鬼魂,而是人心。
越過碑林那群附庸風雅的娘子郎君們,雲初緩步走上台階,門口三三兩兩地站著些貴仆,個個斂聲屏息,嚴整肅穆,頗有權貴之家的氣度。
有幾個貴仆見到她,麵上透出倨傲的神色,眼中滿滿都是幸災樂禍,隻差沒拿個瓜子來磕。
每個月十五,顧家姐妹都會代表貴妃娘娘來寺中上香。
這一日,慈雲大師會專門開堂為小娘子們講經,非皇親國戚、世家顯貴不能進也。
其中當然不乏喜歡鑽營,費勁心機想要混個臉熟之輩,即便進去,也隻能坐在最後麵、不顯眼的角落裏。
因為,座次都是按照官品來排,像雲初這種從三品閑官家的女眷,若是來的早些,也隻能混個中排靠後而已。
雲初站在講堂門口,未見到有顧家仆人前來迎接,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她麵無表情的,從那些下巴朝天的貴仆身邊走過,眼神示意徽竹和宮芷留下等待,一臉從容地進了一樓的法堂。
那群人興致勃勃地期待著,若雲初灰溜溜從講堂出來,必會好生哄笑一場。
誰知道一盞茶的時間過去,左等右等也沒見人出來。他們看著門口神色淡然的兩個丫鬟,高高抬起的下巴,不自然地往回收了收……
雖然隻來過藏經閣兩次,守門的小沙彌卻已十分熟稔,一見到她,恭敬地雙手合十道聲佛號。
離慈雲大師開講尚早,法堂裏卻已然坐滿了人。唯有最後一排,還餘有幾個位置。
好在佛門開壇講法之地,自帶靜音氣場,堂中除卻脂粉味略濃以外,鴉雀無聲,甚是清靜。
雲初一進門,就覺得有無數道審視的目光,如利箭一般朝她射來。
除卻最後一排,最空曠的,莫過於前三排,幾個貴女稀疏坐在中間,見有人進門,神情冷漠地扭過頭來。
她晃眼一看,差點笑出聲來。
要是擱在她高度近視的第一世,恐怕會以為看見了真人比例的俄羅斯套娃!
雲初堪堪將上揚的嘴角抿直,閑庭信步地走到第一排。
正中坐著一個貴女,麵容端靜嫻雅,眉眼與顧二頗有些相似。她泰然跪坐在蒲團上,背部挺得筆直,轉頭看過來時,脖子與頭扭成一個直角,渾身散發著不可褻瀆的威嚴。她眼神沉靜平和,波瀾不興,正是顧家嫡長女,顧婉容。
雲初不卑不亢地朝她頷首見禮,徑自找了個離她不遠不近的蒲團,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從容瀟灑地撩開袍服,盤坐在蒲團之上。
男裝,真的是方便的很呢!
須臾之間,法堂內似有嗡嗡的低語聲響起。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那些深居內宅的高門貴女,心中紛紛猜測,貿然坐在前排的女子,究竟是誰?
顧婉容若有所思的看著雲初的側臉,這個小娘子,隻用一句話,便將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嚇得起不來床,現在看來,是有些本事。
又過半柱香的時間,慈雲大師威儀莊嚴地走上講壇。低垂的雙目在看到雲初時,有一刹那的驚訝,他朝雲初頷首,一臉肅穆地開始講經。
雲初有些心不在焉,她直直地盯著慈雲身邊的白影出神。
不知道慈惠大師現在的狀態,還能不能與人交流。
正在思索間,令她驚訝的一幕發生了。
隻見白影離開慈雲,緩緩朝她走來。
雲初瞪大雙眼,看見白影越來越近,一直走到她的麵前,矮下身來,似是盤腿而坐。
講堂非常安靜,隻有慈雲大師不高不低的講經聲在空中回響。
雲初與白影大眼瞪小眼,她有心想與慈惠說兩句話,卻不能發出聲音。慈惠似有話想對她說,卻無法發出聲音。
直到慈雲講完經,白影方才站起身,一步三回頭地跟著他緩緩離開。
雲初望著白影飄然遠去,恍然發覺,似與初次見麵相比,顏色更透明了一些……
慈雲大師離開法堂以後,女眷們才陸續起身離席。
雲初正要離開,背後響起一聲輕喚,“雲家娘子,請留步。”
她轉過身,隻見顧婉容邁著優雅的宮步朝她走來。
“昨日家妹無意間冒犯了娘子,還請娘子莫要怪罪。”顧婉容端莊一笑,款款行個福禮表示歉意。
雲初側身還禮,不冷不熱地說:“不過是個誤會,娘子言重了。”
場麵一時冷下來。
顧婉容麵色一僵,隨即抿嘴一笑,“家妹回去以後,心中忐忑,還望娘子能給個機會,讓我姐妹二人給娘子賠罪。”
說話間,之前坐在顧婉容身側的幾個貴女,滿臉好奇地圍了上來,讓雲初瞬間有種被俄羅斯套娃包圍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