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 離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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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吹起銀杏的樹葉,響起沙沙的聲音,天上日頭正盛,禪院中卻平白多了幾絲涼氣。
院外隱隱傳來僧人的誦經聲,撫平了雲初心裏泛起的寒意。
慈惠的白影端坐在慈雲旁邊,如入定般一動不動。
“施主總是語出驚人,既然有此疑問,想必施主已經見過貴人,知道了竹園之事吧!”慈雲審視著雲初,試探道。
雲初垂目,笑而不語,悠閑地呷了一口茶。
“此乃貴寺秘辛,雲初無意窺探,如今貴人已平安順遂,還是請大師……為那位亡魂再做一場法事。”雲初這句話說的極慢,語氣極誠懇,帶著一種悲憫的敬意。
她清楚地看到,慈惠的白影在聽到“貴人已平安順遂”這幾個字時,身形明顯一慟,過了片刻,緩緩起身,朝雲初合十行禮。
慈雲探究地看著雲初,心中十分詫異,莫非這個小娘子真的能通陰陽?
“施主這席話,可是我那位故人所托?”慈雲疑惑地問道。
“塵緣已了,萬勿掛念。”
雲初避而不答,垂目說完這幾個字,便雙手合十告辭。
慈雲看著她消失在斑駁的木門後麵,沉默良久。
那些在他腦海裏褪色的記憶,因為雲初一番似是而非的話,又重新鮮活起來。
那時師兄就極喜歡這株銀杏樹,經常在樹下打禪、烹茶,也會與他講些佛經佛典。
每到秋天,銀杏的樹葉被染成金黃,鋪滿整個小院,師兄最喜在樹下練武,掌心握著秋風,雙腿卷著落葉,仿佛是一幅充滿禪意的畫卷。
般若寺在師兄手裏,擁有著無上的榮光,直到……遇上那一次的危機,那些人手裏攥著寺裏最大的秘密,並以此相要挾……
若非秦王體弱,貴妃病急亂投醫,師兄以救治秦王為名,自斃於竹園之內……恐怕般若寺上下……早已落入賊手,淪為傀儡了吧!
“師兄,你都聽到了吧,承諾已了,你也可以安心去了。”慈雲對著銀杏樹,低低歎息道。
……
雲初回到靜齋,見四個丫頭一臉凝重地站在廊下,心中既疑惑,又覺得好笑,調侃道:“你們幾個見鬼了?”
宮芷擔憂地說:“娘子,大夫人捎信過來,太夫人馬上要過壽,請娘子回府幫忙。”
雲初有些驚訝,“祖母不是下個月才過壽嗎?怎麽這麽早就遣人來喚?”
轉念一想,眼中閃過了然,想必周氏已經將大房的事料理差不多,自己在這裏,她實在鞭長莫及……
“大夫人說,娘子不住在府中,如今又分了產,太夫人身邊太過冷清,要把小輩們全都喊回府裏給太夫人祝壽,是以,想請娘子回府幫忙準備壽宴。”宮芷憂心忡忡地看著雲初。
雲初嗤笑出聲,一雙杏眼帶著笑意,更顯得流光溢彩,“怕什麽,祖母過壽是大事,作為孫女,盡心幫忙籌備也是應該的。府裏又不是龍潭虎穴,看看你們的樣子,今時不同往日,好生收拾一番,明日咱們就回去,莫要多慮了。”
四個丫頭見她神色輕鬆,也放下心來,麵麵相覷,看到彼此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難怪要被娘子嗤笑。
“宮芷,遣人去知會大管事一聲,順便讓張媽媽和咱們一同回府。再遣人給父親遞個信兒。”雲初笑著吩咐道。
丫頭們畢竟年紀不大,經曆的事情太少,現在聽到張媽媽也要一同回去,心中更有了底氣,相視一笑,自去打點回府的事宜。
雲初負手站在院中,看著竹園出神,自己這麽一走,少說也要一個月,他要怎麽辦呢?
……
入夜,雲初摩挲著玉佩坐在床頭,怔怔地看著沙漏發呆。
靜齋雖然住的時間不長,卻是她兩世以來最自在的日子,想想還真是有點舍不得。
楚沄飄然而至,見到雲初又是一副神遊的模樣,挑了挑眉。
“手中拿的是什麽?”楚沄彎腰,湊到雲初的手邊,仔細地瞧著。
“將你吸引到這裏的,就是這個玉佩。”雲初將玉佩放在手心,在他眼前晃晃。
楚沄看了兩眼,便沒了興趣,徑自躺在床裏側,麵朝雲初以手支頤,閑閑地看著她。
雲初一臉遲疑,想了幾息,才開口緩聲說道:“下個月祖母過壽,明天我得回府,可能要住些日子……”
楚沄直起身子,把臉湊到雲初麵前,鳳眼微眯,“你走了,我怎麽辦?”
雲初不自然地往後坐了坐,眼睛卻不敢看他,“這房間我留著,玉佩還放在枕下,即便我不在,你也能好好休息。”
楚沄勾起唇角,笑得有些意味深長,“若我說……不能走呢?”
雲初回過頭,麵上是不加掩飾的好奇,“那你能告訴我,如何跟家裏人說,我不要回去,不要給祖母過壽……嗎?”
楚沄聞言,胸口一滯,悻悻地靠牆坐著,眼睛看著雲初,滿是幽怨。
“我會回來的,咱們還有大事沒完成,你放心。”雲初信誓旦旦地保證。
“是你那個伯母的主意?”楚沄陰惻惻地問。
雲初點點頭,“仇人下了戰帖,我不能眼睜睜讓他們作死,怎麽著都要送一程。“
楚沄氣笑了,“這麽一說,若非我白天‘不懂事’,無論如何都要助你一助。”
雲初古怪地看他一眼,“秦王殿下……什麽時候對女人之間的事感興趣了?”
“那個姓周的,總不是個女人。”楚沄意味深長地說。
雲初大窘,這人肯定是看出什麽來了!
“我今天去見了慈雲大師。”她趕忙轉移話題。
楚沄幽幽地看著她,在燭火的映襯下,下巴上的美人溝,似乎更深了幾分。
“我對慈雲大師說‘貴人已平安順遂’……慈惠大師也聽懂了。”雲初看著楚沄的眼睛,認真說道,“我請慈雲大師為慈惠大師超度。”
楚沄難得坐直了身子,鄭重地道聲謝。
見他沒有責怪之意,雲初鬆了口氣:“我總覺得,慈惠大師當年之事,恐怕還有些隱情,隻是……事情已經過去,便沒有再追根究底的意義了。”
楚沄深深看她一眼,又躺回床上,眼睛幽深地盯著床頂的帷帳,用一種極認真的語氣問道:“你答應要為我辦件事情的,如今這個承諾可還作數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