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右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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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初剛出竹林,便看見一個食園的丫鬟,拎著個織錦的小包袱往這邊走來。

    一見到她,那丫鬟急急上前一步,朝她福禮道:“七娘子,可找到您了!容公子讓奴婢來找娘子,還請娘子隨奴婢去更衣。”

    “張太醫來了嗎?”雲初問道。

    “長公主和主人領著太醫來了,正在診治呢。容公子讓奴婢給娘子拿來一身男袍,說娘子穿上這個會自在一些。”丫鬟低垂著頭,有禮地回道。

    雲初一臉踟躕地朝身側看了一眼,剛剛跑到的蘇錦澤,一聽見這話,雙手環胸,唇角斜斜一勾,露出蕩漾的笑容……

    她眼角抽了抽,朝丫鬟搖搖頭道:“不必了,走吧。”

    丫鬟垂首稱是,躬身領著她朝雲築走去。

    雲築的院子裏,烏泱泱跪了一大堆人,整間小築都仿佛籠罩在一層烏雲裏,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雲初靜默無聲跟著丫鬟,從台階上戒備森嚴的侍衛麵前走過,緩步走進敞廳。

    廳裏的陳設還是和剛來時一樣,那些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榻幾和椅子,半分都沒被挪動過。

    蘇錦澤的生魂一見到這個場景,臉色大變,踉蹌向前急行幾步,蹙著眉一臉困惑地,左瞧瞧,右看看,還伸手在屏風的劍痕上摸了摸……

    突然,他似發現了什麽不對勁,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拚盡全力朝屏風撞上去……

    屏風未挪動分毫,他卻直直穿了過去!

    他心裏慌亂極了,正在不知所措間,西側的耳房裏傳來熟悉的說話聲,他慌忙尋著聲音跑了過去。

    雲初轉過斑駁的重錦帷帳,終於看清了耳房門口的狀況:原先在房間裏守著的兩個郎君,都被趕了出來,垂頭喪氣地站在門口;容羽挺直了腰板立在他們身邊,顯得有幾分格格不入。

    雲初靜靜地走過去,朝三個人福了禮,眼觀鼻鼻觀心地在他們的對麵站定。

    耳房的門緊緊關著,她無視對麵掃來的探究目光,垂著眼瞼,豎起耳朵,認真聽著屋裏的動靜。

    “我的娘啊!這是怎麽回事啊!!”

    “爺怎麽……怎麽……怎麽……就躺那了呢!”

    “娘親!娘親!娘親你看看我啊!看看我啊!”

    “我是阿澤啊!啊!天啊!這是怎麽回事啊!”

    屋子裏傳來蘇錦澤的鬼哭狼嚎,讓雲初的嘴角不受控製地抽了抽。

    京城“豔”名遠播的輔國將軍府二公子,竟然是這麽一個逗比……她真是活了兩世才算見識到!

    房間裏,張太醫打開隨身攜帶的醫箱,從裏麵取出了一個小巧精致的針盒。

    他打開針盒,沉吟一會,取出一根三寸長的金針,抬頭看了雲頌一眼,見他微微點頭,轉身朝榻上躺著的蘇錦澤走去。

    蘇錦澤的外袍已經被脫了下來,雪白的中衣微微敞著,露出精瘦的胸膛。張太醫找準穴位,緩緩將針刺了進去。

    燕國長公主坐在榻腳,看見這一幕,打個冷戰,心疼地閉上了雙眼,不忍再看。

    雲頌一直留心觀察蘇錦澤的反應,長針刺入以後,見他沒有絲毫反應,雲頌的麵上更加凝重了幾分,不動聲色地朝張太醫使個眼色。

    張太醫意會,又轉身從針盒裏麵取了兩根金針出來,朝蘇錦澤的頸部兩側各刺一針。

    又過了幾息,隻見蘇錦澤的眉心極微弱的動了一下,張太醫大喜過望,抬頭又看雲頌一眼,見他點頭,又從針盒裏拿了兩根稍短寸許的金針出來,抬手就要往蘇錦澤的頭頂刺去。

    長公主的眉心緊緊擰著,手裏的帕子被她擰成了一股繩,看見這一幕,她不禁驚呼出聲。

    雲頌見狀,朝長公主拱手施禮,輕聲說道:“殿下,蘇公子昏迷不醒,太醫已經找到醫治之法,施針時需要絕對安靜,還請殿下稍安勿躁,移駕別處稍作等待。”

    長公主“噌”地站起身,手足無措道,“好!好!好!我這就走!”

    話音未落,人已疾走數步,跌跌撞撞就要摔下,候在一旁的婢女慌忙上前,一把扶住她,卻反被帶了一個趔趄。

    耳房的門“吱呀”一聲打開,半倚著在婢女身上的長公主麵色慘白,腳步虛浮。

    一直留心屋裏的動靜的四個人見狀,趕忙向她行禮。

    婢女略有些吃力地,半抱半架著長公主跨過門檻,還沒走幾步,便被她死死拉著站在原地,隻聽見她虛弱地堅持道:“我就在這裏等著,哪也不去,我要守著二郎……”

    容羽躬身上前半步,溫聲勸道:“殿下,太醫施針時需要絕對安靜,且耗時很長,殿下在此守著,二郎若是知道,隻會更加擔心您,還請殿下移步隔壁的廂房,讓二郎靜心才是。”

    長公主眼裏含著淚,無聲地點點頭,被婢女攙扶著往門外走去。

    雲初一直低著頭,隻聽見腳步聲漸遠,才暗暗鬆口氣。

    她抬起頭來才發現,門口隻剩下她一個人,容羽和那兩個郎君,也已經跟在長公主的身後離開。

    “老頭子!不要紮爺的頭!不……要……啊!!!!!!”

    “不要紮腳心!不要紮腳心!爺看著你呐!”

    “混蛋!不要脫爺褲子!啊!不要脫爺褲子啊!”

    “呸!老不知羞的!你往哪看呐!爺被人輕薄了!爺……”

    蘇錦澤的哀嚎,一聲高過一聲,吵的雲初腦子嗡嗡作響,她闔上雙眼,疲憊地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突然,鼻間傳來一股凜冽的竹香,令她的心高高懸起,全身的寒毛一根根倒立起來。

    她不動聲色地垂下頭,刻意將手擋在眉間,豎著耳朵聆聽。

    在蘇錦澤吵人的鬼哭狼嚎聲裏,她敏感地抓住了,那輕的幾乎聽不見的腳步聲,漸近……漸遠……

    她終於放下心來,長長地吐了口濁氣,放開手,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兩手叉著腰活絡活絡,覺得渾身終於沒有那麽僵硬,這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張刀刻斧琢般俊美的側臉,就這麽猝不及防地闖進了她的視線。

    他漠然佇立在那裏,頭上戴著白玉冠,英氣十足的劍眉,鋒利地飛入鬢間,狹長的鳳眼疏離看向屋內,如山一般高聳的鼻梁下,絕美的唇微抿著,唇線在嘴角延展出一個微小的弧度,使他看上去更加清冷,而下巴上的那條美人溝,淡的幾乎要看不見……

    他身上那襲墨色的衣袍,金絲繡成的暗紋冰冷刺目,與周身清冽的竹香格格不入……

    全身上下,從頭到腳,除了那道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美人溝,與她記憶中的那個人,再沒有半分相像。

    原來這便是楚沄白天的模樣,大梁王朝的秦王殿下,高貴淡漠的如同眾生之巔的神祇,隻是隨意站在那裏,周身散發的寒意,都能讓人禁不住兩股戰戰,不敢直視。

    仿佛是察覺到雲初的目光,秦王淡淡地轉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