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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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院書房裏,雲初幽怨地看著蘇錦澤,“如今怎麽辦,總不能為了掩飾你來過,把這間書房燒了吧!”
“要不然咱們熏個香?”蘇錦澤同樣一臉鬱悶。
“這藥是太子找人開過光的,留香持久……那天在畫舫上,我潑了多少酒,才將你身上這味道給蓋住……”雲初長歎一聲,早知如此,在太子給蘇錦澤下藥的時候,她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算了算了,先找你的東西,剩下的我來想辦法。”蘇錦澤決定放過自己,不在氣味的問題上多做糾纏。
雲初繼續翻箱找櫃地翻找起來。
“你究竟要找什麽?”蘇錦澤問道,“要是找不到盡快收工,說不定味道還能提前散呢!”
“一個密室,或者暗格之類的地方。”雲初隨口回答。
“不用找了,沒有!”蘇錦澤篤定地說道。
雲初停下手,疑惑地問:“你怎麽知道?”
“我打小就常被父親拘在這裏玩,若是有暗格或者密室,早就被我發現了。”蘇錦澤說起這個,有些得意,“當年經常把父親的書房翻的一團亂。”
雲初摸著下巴沉吟一會,又問:“這書房,你們兄妹三個,就誰會來?”
“這是外院,父親經常抓著大姐學規矩,大姐是從不來的,隻有大哥和我兩個人會來。”蘇錦澤快速回答。
雲初眉心一動,又問:“這書房裏的東西,你最討厭什麽?”
“琴、棋、書、畫,我是從來不碰的。”蘇錦澤雖不明白她為什麽這麽問,仍老實答道。
雲初舉著夜明珠,再次環視四周,琴,沒有。棋,沒有。書,全都翻過了……
她轉眼看見了角落裏放著的畫缸。
蘇錦澤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隨口說道:“父親的畫作從來不讓人碰……”
話還未說完,他便睜大了眼睛看向直奔畫缸而去的雲初。
超大的青花瓷畫缸被隨意放在不起眼的角落裏,裏麵淩亂地堆放著幾十個卷軸,她用夜明珠細細照著那些卷軸,凝神打量……
“你不會要把它們逐個拆開來看吧!父親從來不在落霞院過夜,我賭十兩銀子,你頂多拆十個,他就該回來了。”蘇錦澤搖頭說道。
雲初從裏麵摸出三個卷軸出來,睨著他,學著他的樣子撇撇嘴,“十個?你這種腦子才需要拆十個!”
說罷,快速拆起畫卷來。
第一幅,拆出的是一副花鳥圖。她凝神細看,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第二幅,隨著畫軸徐徐展開,一個仕女躍然紙上。
雲初將夜明珠細細照向畫中女子,隻見她穿著一身月白的襦裙,頭發斜斜梳成墮馬髻,嘴角噙著端莊幽靜的笑意,眉眼之間盡是溫柔的情意。
“畫……畫屏?”蘇錦澤湊上來,指著畫中的女子,低呼出聲。
雲初快速將畫收進袖中,對著蘇錦澤點點頭,“走吧,我找到要找的東西了。”
……
水榭裏,長公主沒有聽到駙馬的回答,轉過身來,目光如炬地看向他。
“怎麽?事到如今還不打算說嗎?”她淡淡地問,聲音不怒而威。
蘇駙馬被她問的有幾絲慌亂,遲疑道:“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殿下又何苦再問……”
說著,他垂下眼眸,轉身看向遠處,眉宇間籠上一絲輕愁,良久,他輕歎出聲:“阿煜……這麽久了你還是放不下嗎?”
長公主看著他輕蹙起的眉,和憂鬱的側臉,不覺有些怔忡。
母後早喪,自己直到官家大婚,才驚覺年華飛逝……
那年瓊林宴上,高士滿座,戲酒言歡,那些人的得意之態令熱鬧到了幾近不堪的地步。
唯有他,劍眉星目,俊朗挺拔,偏偏卻落落寡歡,獨踞殿角。
新進士的大紅袍服被他生生穿出了飄逸二字,黑布襆頭上斜插的一枝白杏,竟不如他的膚色耀眼。
他舉酒盡杯,孤寂愁苦。
引得她這位當朝帝寵最盛的公主情不自禁,穿過狀元公的獻媚,榜眼公的讚美,探花郎的驚豔,和所有人的傾慕眼神,就像穿過千山萬水、三世三生,飄然而至他的案前,對席而坐。
他說他愛妻新喪,他說他不勝哀痛。
他說他與妻子雖非銘心刻骨,卻能與那個平凡之人舉案齊眉。
他說她雖然拙不能詩,卻不慕名利,他說她是一個世上最賢惠最善良的不俗之人。
他說他早年間喪父喪母,均是愛妻吃力打點,又說他如今恩科高中,青雲在前,她卻撒手人寰,令人哀慘。
在看慣了父皇見一個愛一個的她眼中,他簡直是世上第一的好男人。
重情重義。
重情重義嗬!
這在皇家,在榮華富貴唾手可得的京城,是何等的彌足珍貴!
她從跪坐變成了盤膝,雙肘放在案上,托腮看他精致的眉眼,陪著他紅了眼圈兒,陪著他潸然淚下。
她瘋了一樣地逼著父皇將自己賜婚給這個二甲吊尾的進士郎……
……
長公主想到這裏,嘴角彎起的,不是冷笑,而是自嘲。
瞎了!
當時,就是瞎了!
連這種裝一裝就得的騙局,都能把自己這個天之驕女給裝進去!
新婚三個月,自己還沉浸在“已有身孕月餘”的巨大喜悅中。
他卻來期期艾艾地告訴她:“阿煜,我離家之時,元霜明明已死。可誰知,我走了她就活了,還有了孩子。她,她來京城了……”
晴天霹靂。
劈的她手腳冰涼,渾身顫抖,半天沒能說得出話來。
他跪在自己的麵前,哭著剖白:“我真的是不知情的。阿煜,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絕對不是知情的。我那樣愛你,恨不得辭官不做日日相伴、片刻不與你分離啊阿煜!你要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抱著自己的雙腿,哭得情真意切。
她指著他的鼻子,厲聲質問:“蘇毅德,你好大的狗膽!你當我是誰?由得你說她死便是死,說她活便是活?你可知道,你這是欺君之罪!”
“我知道!知道!我該死!我該死!你別氣!千萬別氣!”他手足無措的安撫她。
“蘇毅德,你欺人太甚!她死她活,你為什麽要來告訴我!”
她捂著胸口,那裏悶得像壓了一塊石頭,滿腹的怒火,恨不得將眼前這人挫骨揚灰,“你說過你離家的時候,她便病死了的,若非如此,我怎麽會……”
她轉身就要往外走,腿卻被他死死抱住,她冷冷一笑,“蘇毅德,你既敢跑來告訴我,是覺得我會護著你,不會告訴父皇是不是?你錯了!我現在就要去,非但如此,我要讓你和你們蘇家統統為你的謊言陪葬!”
“阿煜……阿煜……”他站起身,抱緊了她,絕望地喚著她的名字。
“你讓我死,我就去死,你千萬顧著自己的身子,你肚子裏還有我們的骨肉,千萬別動氣,我自知罪孽深重,無顏麵對你,這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左右我都是死,倒不如我自己去向官家請罪,也算對你,對孩子有個交代。”
說罷,他眼淚一抹,慘然一笑,轉身便往外走。
這副決絕的模樣,像一盆冷水從天而降,兜頭兜腦地瞬間把她的怒火澆個精光。
“你站住!”她喊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他頓住了腳,“如今元霜不知得了什麽人的相助,要去告禦狀,即便你不去向官家說明,我也活不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