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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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蘇毅德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人已經被阿慧的親爹——時任武勇郎將的王誌給掀翻在地。
“親家!親家!親家這是何意?”蘇毅德護著頭趕忙喊道。
“呸!你個假仁假義的狗雜碎!誰跟你是親家!我可沒有你這種豬狗不如的親家!”王誌顯然是氣急,破口大罵著,手腳也沒停,撲頭蓋臉對著蘇毅德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蘇毅德何曾受過這等羞辱,就算當年身上沒多少盤纏上京的時候,也從來沒有被人如此對待過!
他頓時惡向膽邊生,攥緊了拳頭想要還手,可眼睛瞥到王誌腰間的佩刀,猛地卸了氣……
這親家是出了名的暴脾氣,當初為了讓大郎多少能有些助力,才選了這個五品的禁衛軍小官。
這些年他女兒不會生,每次見到自己都愧得抬不起頭來,如今卻敢用拳頭對著他說話!
沒良心的狗東西!
他越想越氣,卻半點也不敢還手。
想想自己當了二十多年的駙馬,除了一開始的三個月,就沒舒心過!
這一切都是楚煜那個賤人害的!
若不是她,他何至於淪落到如此地步!
王誌憋著一肚子氣,想要大幹一場。
結果這貨非但沒有半點反抗,連哼唧都不敢哼,就跟打在棉花上一樣。
動靜太小,這怎麽行!
“我打死你這個畜生!沒人倫的東西!”
“騙自己親兒子去死!還跑過來嚇我女兒!打死你!”
“空長著一副皮囊,黑了心肝的窩囊廢!”
他本就是習武之人,掄圓了拳頭,照著打不死又能掛上彩的地方猛揍,邊揍還邊大聲罵著,生怕鄰裏聽不見這裏的動靜似得。
待到左鄰右舍的人們,紛紛從自家大門裏探出頭來,王誌已經把蘇毅德的頭臉打成了一個豬頭!
眼見氣也出了,人聚的差不多了,這才收住了手。
蘇毅德雖然小心護著頭,可也攔不住對方疾風驟雨一頓猛揍。
疼!臉上火辣辣的疼!
眼睛、鼻子、嘴沒一處能合上的,鼻涕、淚和口水止不住往下嘩啦嘩啦地落,整個頭都脹得像快要爆開一樣。
他腦袋昏昏沉沉,嗡嗡直響,身上雖然挨了幾處,卻還勉強能站的起來。
感覺到王誌停下來,他晃晃一團漿糊的腦袋,腫著嘴說道:“親……親家,有話……好好說,你要是沒解氣,我再讓你打打?”
王誌氣笑了,啐他一口,朝身邊的人使個眼色。
蘇毅德見他笑了,趕忙開口要提銀錢的事。
“親……”
他剛說出一個字,卻見個婆子從院子裏頭匆匆忙忙跑了出來,嗓音大的嚇人:“老爺!大娘子被這人衝撞的小產了!”
蘇毅德嗡著腦袋,隱隱聽見“小產”兩個字,心裏一沉!
不好!這下秋風打不到,還著了姓王的道兒了!
他焦急地想上前同姓王的理論,腦袋卻是“嗡嗡嗡”的響個不停,暈的站都站不住!嘴巴也腫的根本就張不開!
“什麽?!小產了?!天殺的蘇毅德!”
“為了防你,我們悄悄把阿慧從光州接回來,沒想到你果真是要斬草除根,連親孫子都不放過!”
“我要殺了你!我的女兒啊!我苦命的女兒!”
王誌紅著眼,從腰裏拔出佩刀就要往蘇毅德身上砍!
卻被下人們死死攔住!
“老爺!息怒啊老爺!殺人償命!為了這種人不值當!”一個忠仆死死抱著王誌的腿,高聲勸道。
周圍的人群唏噓聲一片。
這幾天長公主和駙馬的事鬧得沸沸揚揚。
王家跟長公主家是姻親,原本王阿慧回娘家這件事,大家都好奇地觀望著,今天終於窺到了幾絲不同尋常。
長公主的長子暴斃,果然跟駙馬有幾分關係!
這駙馬,果然是個黑心的!
“蘇毅德!你這個黑心肝的!你不得好死!”王誌被下人拉住,卻在拚死力氣掙紮著。
忠仆趕忙吩咐小廝們:“快!快!快!快把這人叉出去!再呆在這裏,被老爺砍死了,可是要犯人命官司的!”
小廝們聞言,蜂擁上前,叉起蘇毅德,風風火火地丟出了常安坊。
蘇毅德被人像破布一樣丟在了坊外頭,他口眼歪斜,懵著腦袋躺在地上,塵土撲進他的口鼻裏,灰頭土臉。粗糙的沙土黏在傷口上,火辣辣地疼。
直到現在他的腦子還停留在,開口向親家打秋風,借點盤纏去江南。
可他被泄憤一樣的出了氣,卻沒能說出來那句話。
小產?他應該早料到的,若換成是他,也會這般做,自家女兒帶著孩子又怎麽好嫁人?
小產這事推到他的頭上,既不會招人唾罵,又能賣慘,百利無一害!
這一定是楚煜那個賤人指使王家這麽幹的!
為了洗清她自己的聲譽,把大郎的死全推到他的頭上……
自己真是打鷹的被鷹啄瞎了眼!
早知如此,就應該一上來指著那個毒婦,罵她為什麽拿掉自己的親孫兒。讓王家乖乖掏出銀錢來收買他!
等他有了錢,一定把楚煜那賤人的事編成戲,叫戲班子天天排,天天演,讓她這個長公主的聲譽跌到泥裏去!
他越想越覺得解氣!
想當年他不惜殺了解元霜,卻沒料到,楚煜竟生生斷了自己的官路!
這二十多年,自己蹉跎在公主府裏,楚煜從來沒有為自己打算過,讓一開始太祖封的“輔國大將軍”生生變成了笑話!
若不是她苦苦相逼,自己又怎麽會殺了親生兒子!
現如今自己成了這副模樣,楚煜那個賤人憑什麽高枕無憂?
對!就這麽幹!
隻要有錢,就算不接近長公主府,他也能讓楚煜爛到別人的嘴裏!
那兩個痞子再橫,也堵不住這京城所有三教九流的嘴!
錢……他去哪裏弄錢……
想到這,他陡然回過神來。
此刻,他的頭臉腫脹疼痛不堪,呼吸之間全是塵土,衣衫襤褸,孤苦淒涼,不知為何,還總覺得背後涼嗖嗖的……
從哪能弄來錢呢?
正想著,他那模糊不清的視線裏,朦朧出現了一雙繡花鞋。
青色的粗布鞋麵上,繡著兩朵淡粉的忍冬花,看上去有幾分眼熟。
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他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將地上的塵土吹的揚起,令視線又模糊了幾分。
“德郎……”突然之間,一聲熟悉的輕喚,令他渾身猛地戰栗起來!
是她!
怎麽會是她!
她不是死了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努力睜大雙眼,揚起脖子想把眼前的人看的更清楚一些,看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可視線卻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
……
是夜,風呼呼刮著,雨劈裏啪啦下著,閃電飛馳,雷聲轟隆。
蘇毅德在一片劇痛中睜開了雙眼,看著黑漆漆的四周,辨不清身在何方。
他這是死了嗎?可是死了又怎麽會疼成這樣!
突然,一道閃電將夜色劈開,照亮了不遠處的人影!
蘇毅德心裏大駭!
是她!
“德郎……”那人歎息道:“一晃二十多年,我終於等到你了。”
蘇毅德抿緊了唇。
這世上哪有什麽鬼!隻有人會裝神弄鬼!
“德郎……”那人悄無聲息地飄到他的麵前:“我的兒子呢?你拿走我的命,可有把我兒子養大成人?”
蘇毅德再次看見了那雙繡鞋!
他記起來了!那是解元霜親手繡的鞋!
他艱難地抬起頭,看見了那身衣裙!
“別!別過來!”他連滾帶爬站起身,趔趄著向後退,驚懼地大吼。
那身粗布的衣裙,裙裾和袖口上繡著忍冬花,是解元霜最喜歡的裙子!
也是那天,他把她吊上房梁時,在他眼前晃著的那條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