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為何又問起以前了？”宮芷不解地問道。

    雲初嘴唇動了動，終是沒有說話。

    重生兩世，她對原主的事情反反複複問了許多遍，再問下去，無非還是那些答案。

    昨夜玉墜中的記憶，完全顛覆了既往的印象，與丫鬟們口中所說的原主有太多的不同……

    突然，她心裏一動，問道：“我從小到大，曾經在靜安園裏住過幾次？”

    宮芷古怪地看向她：“地震受傷那次，是娘子第一次去靜安園裏住。”

    雲初渾身一震。

    夢中所見的情況，原主分明對墓穴無比熟悉，熟悉到……仿佛走了不下幾十遍。

    哪裏像第一次住進靜安園的樣子！

    “我沒受傷之前，常去大慈悲殿嗎？”她又問。

    若是常去，原主天賦異稟或許也有可能……

    “不常去，大多時候，都在院子裏麵坐著，偶爾也會去慈雲大師那裏吃茶。”宮芷回答。

    雲初大吃一驚，怔怔地坐在床上，細細思量許久，仍是沒有頭緒。

    “娘子？可要更衣梳洗？”宮芷輕聲問道。

    雲初回過神來，暫且按下心中的疑惑，掀被下床。

    玉墜的傳承還有四十多天，總能解開其中的端倪。

    ……

    剛用過早膳，蘇錦澤興衝衝跑來。

    “昨晚六哥……”見屋子裏站的都是丫鬟，他趕忙住了嘴，朝雲初使個眼色，轉身往外頭走。

    雲初對著丫鬟們擺擺手，跟著他走了出去。

    走到沒人的地方，蘇錦澤一臉興奮，卻又壓低聲音問道：“厲害了我的六哥！昨晚他是不是又偷偷來找你了？”

    雲初神色一滯，瞪他一眼。

    好歹我還算個閨秀，這種事情，就算有，也不能跟你說啊！

    “矯情！你不說我也知道，他昨晚定然來過了！”蘇錦澤笑嘻嘻地說道。

    雲初真想一口老血噴他臉上。

    “你猜怎麽的，六哥昨晚讓人把永福坊的石匾給砸了！”蘇錦澤神秘兮兮地說道。

    “砸了？”雲初驚呼出聲：“你怎麽知道是他幹的？”

    “這種事不是他還能是誰？毀得那麽粗暴，又有殘缺的美感……一定是他！”蘇錦澤讚歎道。

    又往四周看了看：“你那個‘朋友’，進來沒？”

    雲初搖搖頭。

    蘇錦澤長舒一口氣，想了想又說：“這樣不行，六哥離得遠，我還是放心不下，我得去找六哥說說這事兒去！”

    不待雲初開口，轉身便往府外走。

    雲初正想喚住他，卻聽見宮芷一聲輕喚。

    “娘子，雲府太夫人想要見您一麵。”宮芷輕聲稟道。

    雲初詫異地看著她：“雲府的人……是怎麽聯係上你的？”

    “姑洗媽媽悄悄找了李管事，李管事又交代李樂去找了梅娘，梅娘方才使人捎信來的。”

    宮芷頓了頓，又補道：“太夫人從生辰宴上出來，直接回了東郊的溫泉莊子上，並未回雲府。”

    雲初沉吟一下：“明日父親回京，在此之前見見祖母也好，讓劉喜備車，我和雲影回去，你們在府裏等著。”

    ……

    京城東郊，雲府的溫泉莊子。

    雲初下了馬車，看著綠柳蔭蔭、粉牆黛瓦的莊院，想到幾個月前，她在靜齋裏一次又一次翻看父親繪製的圖紙，卻從未親自來看過。

    一時有些感慨。

    其實，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可這八個字對她而言，從來都是奢望。

    就連上一世，蒙著眼睛和周明煦過日子的時候，心裏也不曾放鬆過幾分。

    陽春白雪的情愛如同鏡中花，家長裏短的瑣事雖真實，卻也最磨人心智。

    姑洗媽媽迎上來見禮，雲初笑著朝她頷首。

    緩步走在庭院中，青草和竹子的芬芳，沁人心脾。

    潺潺的流水聲，不知從何處傳來，帶著清爽的涼意。

    果然，一草一木都與父親所繪的圖紙無甚區別，隻是如今的她……與此地再也沒什麽關係了。

    太夫人許氏坐在院子裏的櫻桃樹下，穿著家常的綢衣，梳著尋常的發飾，拿了一把蒲扇信手扇著。

    見雲初進來，她笑著點點頭：“七娘，回來了。”

    像個尋常在家等著孫女歸來的老奶，親親和和的，少了過往的那股厲色，倒讓雲初覺得十分意外。

    雲初無聲見禮，許老太太朝她招招手，指著一旁空著的椅子：“坐，雖說捎了信兒，知道你忙，沒想著你會這麽快來。”

    見雲初麵有疑惑，她訕訕笑笑，又道：“沒別的事，就是想見見你。”

    雲初在她身邊坐下，含笑垂眸，不知該和她說什麽才好。

    雖然活了兩世，她對這個祖母從來沒有了解過。

    說她對自己不好，可仔細想想，除了莫名其妙的偏心和遷怒，仿佛也沒做過太出格的事。

    若說她對自己好，卻也實在拿不出什麽能稱之為好的事。

    之前聽梅娘說，自己死的時候，她哭的很傷心。

    大抵是天然的血脈親情使然。

    可若說她因為自己的死，幡然醒悟，發現了自己這個孫女在她心裏的位置……

    把自己換成二房的嫡孫，恐怕還有可能一些。

    畢竟……自己也沒做過什麽令她記掛在心的事。

    “你這些日子，過得不容易吧？”許老太太歎息道。

    “有父親照顧，還算過得。”雲初低聲回答。

    許老太太點點頭。

    蒲扇的風一下接一下從她的方向扇來，讓雲初有幾分怔忪。

    好似老太太的心裏也沒麵上這麽平靜。

    “假死之事，父親也是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隻怪我之前太過莽撞，還請您不要責怪父親。”雲初開口說道。

    許老太太點點頭：“你大伯母給我講了一些，我又跟你的奶嬤嬤張氏問了一些，大抵能猜出來，顧家的事，你處理的沒錯。”

    雲初聽她提起周氏，沒再開腔。

    兩人默然相坐，一時無話。

    許老太太喚人上茶，不再開口客套，隻是一杯接一杯的請她飲茶。

    雲初喝著茶，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手裏不停搖著的蒲扇，沒有開口，也沒有詢問。

    良久，許老太太歎息一聲：“罷了，你且回去吧，你我祖孫之間，如此便好。以後……也不必再來了。”

    如今兩人的身份已截然不同，過多接觸隻會引人懷疑，她假死這件事，官家雖然知道，可也不會想讓天下人皆知。

    雲初站起身，福了一禮：“祖母若想孫女，還讓李樂捎信兒給我就好。”

    說罷，朝神色複雜的許老太太一笑，轉身離開。

    姑洗媽媽跟在雲初的身後，出了院子，快步走到她的身邊，沒頭沒尾地說道：“娘子，老夫人也是沒有辦法……還請您原諒。”

    雲初聽見這話，腳步一頓。

    笑著看了姑洗一眼，繼續往前走。

    剛出莊院的大門，隻見兩輛馬車停在門前。

    周氏一臉諂笑地迎上來，見禮道：“榮安縣主萬福，您能來我們府上，真是讓鄙府蓬蓽生輝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