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楚沄已經盡力避免，把身體的重量放在雲初身上。

    然而，薑厲的死，讓楚沄繃緊的神經倏然放鬆下來，被劇毒侵蝕過後的身體，便越發虛弱。

    雲初感到楚沄身體的重量越來越重，第一世時學過的急救常識，讓她心知這種時候絕對不能讓他昏睡過去。

    否則，極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這般想著，即便雲初生恐多言被楚沄發現端倪，也不得不開口說話，幫他提神。

    她假意嗔道：“方才我聽見地下廣場有爆炸聲，還以為你會被薑厲的人堵在密道裏，沒想到，你竟從主道上來了。你答應過我，絕不走主道的，這般言而無信，讓我以後怎麽信你!”

    這樣的語調，是雲初極少有的。

    敏銳如楚沄，自然明白定是自己身子的狀況，被她發現了。

    他鳳眸微閉，默默運氣，打起精神道：“昨日我剛騙過嶽父大人，若今日再騙你，怕是以後都難娶你進門了。”

    說的是昨晚在雲頌帳內，他假意告訴雲頌，今日要與他同來無終山的事。

    若是以前，雲初聽他這種時候還想著兩人的親事，心裏必是又羞又暖。

    然而此刻——

    雲初一想到這段路，將是她和楚沄攜手走的最後一段路，心中又酸又澀，淚水霎時間湧出眼眶。

    好在楚沄身體雖然虛弱，卻不願讓雲初太辛苦，腳力未減，此刻兩人剛走進瀑布後麵。

    瀑布流瀉下來的水聲、混合著潮濕的水汽，以及昏暗的光線，完美隱藏了雲初的失態。

    待到兩人走進漆黑的甬道，雲初早已把眼淚眨落。

    她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要跟楚沄說。

    告訴他，自己有多愛他。

    告訴他，這一世能遇上他，是多麽的幸運。

    告訴他，她想每天醒來，都能看見他，跟他成親，養一雙兒女，子孫滿堂。

    告訴他，下輩子、下下一輩子、生生世世她都想和他一起度過。

    然而，心裏有個聲音卻在提醒她，今日一別，怕是連“明日”都不能再有了。

    雲初的喉嚨一陣陣發緊。

    她什麽都不能說，甚至連……讓他“好好活下去”這樣的話，都不能說。

    她知道，像這樣的話，哪怕開口說一個字，她都會繃不住抱緊他失聲痛哭。

    更怕……楚沄會發現端倪。

    雲初深深呼吸，把如鯁在喉的艱澀，吞進肚裏，無理取鬧地道：“明明你是從主道上來的，現在又說不是騙我，我才不信你說的話。你好生說說，究竟是怎麽上山來的，又是怎麽中的毒？若是有半點誆我騙我，我絕不在父親麵前，為你說半句好話!”

    楚沄虛弱的輕笑出聲。

    他嗓音緩慢而低啞地答道：“暗衛在地下廣場，發現角落裏零星有硝石和硫磺的痕跡，順著那些痕跡。我們找到一條通往山頂的密道。那密道裏，堆疊了不少火藥，我原以為那密道是他們調配和運送火藥之處，卻沒想到，薑厲竟在裏麵撒了毒粉……”

    雲初聽了這話，鼻尖更酸澀了幾分。

    楚沄這話，和青女說的相差無幾。也更加印證了，楚沄在她麵前，從不說謊。

    反倒是她，進密道之前，還誆騙他說，這密道僅供聖女的血脈通過，自己不過是取些解藥……

    雲初努力睜大雙眼，強壓下眼底的淚意。

    “我姑且信你說的都是真的，可是，當初我明明說了，讓你在密道外頭等著，你來的這麽快，定是在我進去不久，就直接進了密道，我可有說錯？”

    楚沄沉默了好幾息，才喘息著艱難的回答:“你說那密道僅容聖女的血脈通過……我好奇墨錫的機關是怎麽做的……便想進去研究研究，不……不曾想……”

    這種時候，他還有心思說這種話逗她。

    雲初抿緊唇，攙扶著楚沄，一腳深一腳淺摸索著走下石階。

    甬道狹窄、漆黑、潮濕又深長，仿佛沒有盡頭。

    即便這樣，對於雲初來說，都仿若是極好極美的風景。

    她多想和楚沄，就這麽一直一直走下去。

    哪怕什麽也看不見，對於她來說，心底都是甜的。

    可是，耳畔楚沄的呼吸聲，已然越來越弱。

    腳步也越來越慢……

    雲初摟緊他的腰，拚力托起他身體大部分的重量，加快了速度。

    “楚沄，別睡！我不管，反正你是因為食言才中了毒，前頭馬上就到地下廣場了，你睜開眼睛，我不許你睡著!若是你睡了，我就再不理你了！”

    話音落下，又走了好一會兒，楚沄才勉強提起力氣回了聲：“好，你別……別不理我……待會兒見了嶽父，要為我多說些好話。”

    雲初死死咬了咬唇，忍下心底的酸痛。

    “好，見到暗衛前，隻要你醒著，我便幫你說好話。若你睡了，我就把你丟在這兒，自己一個人走，再也不管你!”

    楚沄的胸腔，無力地震動了兩下。

    應是想笑，可卻因為虛弱，笑不出聲。

    “你……不會的。說好了……再也不分開……”

    說好了再也不分開。

    這幾個字，讓雲初再也繃不住，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來。

    “不，我會丟的!你食言才會中毒，現在若因為毒，身子受了損傷，我定會怨你。楚沄，你聽好了，不管發生什麽事，你必須要好好活著，這是你欠我的!你怕是還不知道，我雲七娘，小氣的很!誰要是欠了我，便是我將來做了鬼，都……都躲著不見他！”

    “別……別哭。”

    楚沄耷拉在雲初肩側的手，費力抬起，幫她拭去臉頰的淚水：“你看，我這不是還醒著麽。我沒事……別擔心，咱們還沒成親，我身子好著呢。”

    他說著，拚力讓自己的腳步，加快了一些。

    雲初的眼淚，越來越多。

    模糊中，她終於看到了石階盡頭的燭火。

    地下廣場到了。

    當他們相互扶持著走出密道——

    楚沄蒼白的麵容，綻放一抹極虛弱的笑。

    “看，七娘，我還醒著，沒睡……”

    他扭頭，便看到雲初滿是淚痕的臉。

    楚沄的笑容一滯:“七娘，你……”

    然而，話剛說出口，他隻覺得一陣暈眩襲來。

    “這是解藥，帶他快離開這，照顧好他……”

    楚沄隻來得及聽見雲初這一句，便頃刻間跌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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