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回到了後院。

    郭誌遠拉著他的手，似乎很害怕一鬆手兒子就要跑。

    “小智，你媽媽很恨我吧？”

    郭誌遠做夢都沒想到，自己一生無愧天地無愧雙親無愧祖國和人民卻愧對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

    那是自己最親最親的人，卻傷害他們最深最深。

    他幾乎能想象，楊英未婚懷孕心裏有多恐懼。

    在最需要自己的時候，自己不在她身邊。

    “你是哪個月生的？”

    作為一個失敗的父親想了解兒子的出生日期是必須的。

    “六月十九，我爺爺說我是有福氣的，和觀音菩薩一天生。”

    “……”

    郭誌遠……

    我的兒子啊，原本是該有福氣的人，卻因為自己的無知錯過了他三十年的成長時光。

    三十年啊……

    郭誌遠眼淚又長流了。

    不對，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兒。

    “你是六月十九生的？”

    楊智點頭。

    那……

    郭誌遠記得自己寫給阿英的最後一封信是端午節那一天。

    那個年代的信件收寄都很慢。

    一封信從遙遠的邊境轉轉悠悠到她手上差不多是一個月之久。

    也就是說，她在臨產前接到了自己的絕情信。

    “我真不是東西！”

    郭誌遠抓著自己的頭發恨不能一頭撞死。

    楊智看他那樣倒是不方便再說什麽了。

    以前也覺得他不是個東西啊。

    知道他的雙腿是怎麽廢的，再換位思考 一下，就覺得他……可憐又可敬了。

    隻不過，這種處理方式真的有毒。

    等他情緒穩定下來吧。

    結果，沒想到他情緒穩定下來後就來了一句：“你媽媽知道你來找我嗎？”

    楊智……

    瞬間就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閉上眼，冷靜了一下。

    然後慢慢睜開。

    “大約是知道的。”

    郭誌遠就張大了嘴巴。

    “她在天上應該能看見。”

    “你說什麽……”

    郭誌遠又開始渾身顫抖了：“你說阿英她……”

    “是的，她不在了。”

    楊智緊緊的握著他的手：“不過，你還有我。”

    張了張嘴巴，郭誌遠昏過去了。

    完蛋了，自己闖禍了！

    “郭文豪，你快來。”

    楊智爆喝。

    客廳裏的郭文豪心一驚，連忙跑了進去。

    葉佳榮也帶著阿吉阿祥跟上。

    “你好本事啊，將他氣昏了。”

    見楊智在掐人中，郭文豪還有心情打趣。

    “不能怪我，是他自己要問的，我又不會說謊。”

    “你全說了……”

    這個缺心眼的，這還能不是打擊報複？

    “說了一半啊，就說我老娘上天堂了，得，就成這樣了。”

    葉佳榮一聲歎息。

    “不要再說了。”

    這話大家都懂。

    可以說死了，但不能說怎麽死的，什麽時候死的。

    一陣手忙腳亂後，人醒過來了。

    雙目失神。

    “幺叔，我知道你很難過，不過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人人都逃不過一個死字，這大約就是命，您看開一些啊。你想想你的兒子兒媳，再想想你兩個大孫子，還是挺幸福的，我爸媽羨慕你得很。這人啊還真是說不清楚，說說，之前吧，你肯定是羨慕他們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輪到他們羨慕你了……”

    葉佳榮覺得郭文豪好像有點缺心眼。

    又覺得，這樣子說好像也是很正確的。

    “幺叔，我最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但是一直沒想通。來來來，幺叔，您給我解解惑。”

    說著，郭文豪就從桌上拿了紙筆坐在了他身邊，開始寫寫畫畫起來。

    然後遞給旁邊的郭誌遠。

    “幺叔，您看看這個。”郭文豪還很熱情的解說：“您看哈，我老爸老媽一直念叨說我不爭氣，讀書不行，白瞎了這麽個好名字。幸好有我姐在前麵支撐好歹是名牌大學畢業生。來，您看，她就屬於第一類的，上完了初中上高中考大學分了個好工作，現在努力工作；我呢，屬於這一類的，初中畢業上了個職教學了廚師開了個小店，平平淡淡的當著小老板……”

    葉佳榮好奇的湊上去看郭文豪目標轉移用的什麽法寶。

    不看不知道，一看笑死了。

    隻見一張紙上，從上完初中開始，分類成了上高中，混社會，上職教，創業。

    然後上高中的考大學，分為了好大學壞大學，好大學辛苦一生，壞大學是淒慘一生；而社會的混大混不好混小，混大的進了局子出來後平淡一生；沒進的隱居一生；混慘的打架打死；上職教的就如郭文豪所言，創業開個小店成功了享受一生；失敗了欠錢躲債沒躲掉的打死，躲掉的愁死……歸根結底，最後都一個字，死。

    “幺叔，您給看看，人這一輩子，是不是都逃不掉這一個字？”

    葉佳榮……

    牆都不服了，就服郭文豪這張嘴這張圖。

    “幺叔，您再想想。我那幺娘呢，早晚也是這麽一個字，不僅她，你，我，我們，都會走上那條路的。誰都躲 不過去，隻不過時間早晚而已。”

    這話也能勸得住他？

    “幺叔，我其實吧，還是懂您的，您氣的不是她的死，而是她死的時候您不在她身邊，沒有陪伴著她……”

    好吧，總算有幾句靠譜的話了。

    “幺叔，世上沒有後悔藥，千金難買早知道。過去的事兒就過去了，你現在找著了兒子也有孫子，您應該要為他們考慮，得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不要讓自己生病了成了他們的拖累。”

    葉佳榮眉眼一跳。

    “我原本就是一個拖累。”

    果然，這話就來了。

    郭文豪這張大嘴巴啊，怎麽就沒個遮攔呢，這是戳了老頭兒的肺管子。

    “不是，爺爺您不是拖累，我黃爺爺也不能走路也坐輪椅，但是黃爺爺說他是家裏的頂梁柱，隻要他在，家就是完整的。黃爺爺每天讀書看報逛村子還會剁肉做包子掙錢呢……”

    阿祥口才了得，將黃大禾的事說了。

    “爺爺，阿祥覺得你也可以向黃爺爺學。還有，我們村子裏黃老師也坐輪椅的，他還教我們寫字呢，都沒說自己是拖累的。您要不跟我們回大田壩村吧，您去看看就知道了，我沒有說謊。”|(www.101noveL.com)